没办法,幼稚鬼周时锐见不得他和林何说话。 周时锐的手扣着他的手腕,乐澄觉得那块皮肤有些热,稍微动了动,就听周时锐忽然道:“最近不用再去编织社了。” “啊?”乐澄微怔,点头,“当然啦,你帮大忙了,本来我们几个人加上请的外援,估计要去一周,但是现在提前完成任务,肯定不用去了。” 他说这话时没抬头,没发现周时锐的唇边勾起了一点笑。 “嗯。” 乐澄是在临上楼时,才发现周时锐的食指上破了道口子。 不算太深,能看出被人随意擦了擦,但完全没有处理,估计是刚才被美工刀割的。 乐澄皱了下眉,对这样潦草的伤口处理并不赞同,天气已经热起来,美工刀很容易感染。 他拉着周时锐去买了瓶碘伏和创可贴,在宿舍楼下,拉着周时锐的手,用棉签给周时锐的手消毒,很细致的动作。 “痛不痛?”乐澄问。 其实不痛。许是过往原因,周时锐的耐痛能力一向很强,但他沉默片刻,看着乐澄那双犹如黑曜石闪闪发光的眸子,点了下头。 然后,他便看到乐澄思考了一会儿,低头,靠近了他的手指,轻轻吹了吹。 细小的气流抚过伤口,也拨动着他的心。 “不痛了。”乐澄又吹了吹,语气很幼稚,眼睫轻眨,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疼痛已经飞走啦。” “周时锐,还那么痛吗?” 周时锐:“不痛了。” 乐澄见他这么配合,忍不住笑了两声,故意问:“是不是很神奇?我可是有魔力的魔法师。” 周时锐问:“玫瑰魔法师?” 乐澄没想到他还记得:“嗯,对。不仅会偷心,还会偷走疼痛!” 周时锐注视着他,一时间没说话。 他听见乐澄这样讲:“那以后,伤口还痛的话,就来找我好了。” 乐澄在伤口不再潮湿后,给周时锐贴了个创可贴。还不忘嘱咐:“记得每天换一个。” 回到宿舍,乐澄过了没两天清闲日子,就被许远叫去救场。 文化节已经开始彩排,但原定的主持人却突然有事来不了,许远想让他帮忙顶上。 乐澄没有任何主持经验,许远向他保证:“你只需要念完开场白,然后等待节目结束,再念个结束语就行了,非常简单,根本难不倒你!” 一般这样的活动,主持会找形象好的播音专业学生来做,但现在着急,只能拿他顶。 因为是彩排,乐澄只需要上去走个过场,所以在念完开场白以后,乐澄就在下面看手机摸鱼。 周时锐已经离开学校,去了生日宴。 消息还停留在周时锐问他:[开始了吗?] [橙子:开始了,我已经念完开场白了,感觉还可以] [橙子:没有想象中难,可能是我词少嘿嘿嘿] [橙子:突然觉得我还蛮厉害的!] [橙子:线条小狗叉腰.jpg] 周时锐挺长时间没回他,可能在忙,乐澄等了一会儿,又到他报节目单。 他和另一个女生是轮流报节目,通常就一个人上去。 乐澄很快念完,下台后,随手拍了一张彩排的照片给周时锐看。 [橙子:你看看,咱们学校做的灯光还挺不错的] [橙子:舞蹈也好好看] [橙子:这个相声笑死我了哈哈哈哈给你看] [橙子:刚才我们社的楚钥上去唱歌了,我帮她录了视频,好听!] [橙子:周时锐,竟然有杂技!] [橙子:周时锐,你是不是在忙?] [橙子:周时锐,你无不无聊呀?] 装修奢华的大厅极其明亮,光线是冷的,将黑夜映照得如白昼般,周时锐穿着一身剪裁妥帖的高定西装,端着酒,一面教养良好地和来人碰杯,一面不急不躁地垂眸看向手机。 乐澄碎碎念了好多,每一条都是他认为好玩的,通通发给了自己,整个屏幕全是绿色。 周时锐一一看过去,回复他。 [周甲方学长:好厉害] [周甲方学长:这个有意思] [周甲方学长:累吗?] “叮咚——” [橙子:不累呀,很好玩!] [橙子:周时锐,你在哪参加晚宴呢,你今天还回不回来?] [周甲方学长:回去] 乐澄看了眼那个坐标,晚宴结束后,在学校关门前,应该能勉强赶来。 [橙子:好吧,那你喝酒了吗?要少喝一点] [周甲方学长:好] [周甲方学长:吃饭了吗?] [橙子:还没呢,现在没空呀] [橙子:不说了,又到我了!] 周时锐回完消息,肩膀被忽然拍了拍。 他侧过脸,是周平河。 和电话中暴跳如雷的形象不同,此时的周平河穿着银灰色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人到中年,即使有些发福,但也可以窥见年轻时的风采,很和蔼的一张脸,好像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父亲。 “怎么来了也不爸爸说一声。”周平河笑着说,“你妈妈正想见见你呢。” 周时锐不着痕迹地侧身,那只手尴尬地垂下,他微微抬眼,没什么情绪地问:“阿姨在哪?” 周平河的表情凝固一瞬,但又隐忍下去:“你阿姨在那边呢,她朋友也来了,今天是她生日,时锐,你去给她说两句话吧。” 周时锐颔首,抬脚径直离开。 这样尴尬的场面,周平河很想发火,但在众目睽睽下,他不愿意舍弃儒雅的面具,又或者,他早已知晓自己的怒火不会再撼动如今的周时锐半分,只得猛喝了两口酒。 生日宴会进行到一半,饭桌上,很吵闹,周时锐已经喝了很多杯酒,但他酒量不错,并没有晕眩感,只是感觉体温下降。 自从他显露出关于计算机方面的天赋后,周平河并不赞同他走这条路,从此,他便从再未拿过家里一分钱,一步步爬上来后,才明白人脉和钱权缺一不少。 生日宴会,这样好的交际场合,他不会不来。 周时锐看了眼表,指针已经走至将近十点。 附近的蛋糕店,十点左右便会关门。 周时锐想,当他回去时,乐澄应该已经吃过饭,或许一个饭后甜点,会让他更开心。 他站起身,妥帖地和众人碰杯,然后转身,没有犹豫地走了出去。 他出了门,但很快,周平河追了出来。 “周时锐!”周平河喊他,“你给我站住,你要干什么去?你阿姨的生日会还没结束!生日这天你还要故意给大家找不痛快,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还有没有这个家?” 许是顾忌脸面,周平河的声音并没有太大,而是压着声音,这使他听起来有些滑稽。 紧接着,他的后妈,那个穿着得体漂亮的女人也追了出来,见到周平河后,先是温柔地给周平河顺了顺气,然后才说:“平河,别生气了,时锐也是忙,他还要回学校呢,没事的,让孩子回去吧。” 周平河不依不挠:“你还替他说话!他现在翅膀硬了,要骑到他老子头上了,你一年就过这么一个生日,他还要摆这样的脸色……” “好了好了,”漂亮的女人很温柔的,“你别生气了,时锐也不是故意的……” 其实是很般配的一幕,暴跳如雷的丈夫,温柔包容的妻子,丈夫在妻子的安抚下从虚张声势的愤怒,变回死水一般的高傲,仿佛找回了自己随着年纪增长,而日渐丢失的男性自尊。 周时锐静静望着他们,心中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想勾起唇角。 生日,很重要吗? 一年一次的生日,很重要吗? 人就是如此双标,明明是相同的事情,在不同的人面前,却做出截然相反的态度。 “好了,时锐。”女人说,“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给你爸道个歉,今天还回家吗?” 周时锐抬眸,平静地反问他:“回哪个家?” “回……”女人的神色尴尬了一瞬,但她教养良好,很快神色如常,“回哪里都行,老宅你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你随时回去都可以。” “哦。”周时锐说,“回你们的房子。” 周平河像是被戳到了,瞬间暴跳如雷:“周时锐——!你怎么对你阿姨说话的!” 周时锐摩挲了一下指尖,有种微糙的触感,他想起来了,是出门时,乐澄给他贴了一个创可贴。 很幼稚的风格,不知道乐澄从哪里买的,上边一堆小心心,和线条小狗,像是乐澄的脸颊。 “爸。”周时锐缓缓开口,他甚至上前,伸手,帮周平河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西装,“别生这么大气。” “毕竟。”周时锐口吻平淡地直视他,“你还不想太快把公司交给我,对吗?” 周平河:“你!” 他终于在多年后又一次看清了儿子的眼睛,唇角的弧线是平直的,但那双和他母亲一样的黑眸,却如寒潭一般,直勾勾地垂下,仿佛一条冰冷敛下锋芒的毒蛇,寒意仿佛顺着脊骨爬上,让他的心脏艰难地跳动两下。 他一时间忘记说话,眼睁睁地看着周时锐离去。 “你有种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 周时锐拿了一把黑伞,没有任何触动,下楼,看了眼深沉的夜色,在下暴雨。 又下雨了。 天气闷得让人喘不上气,周时锐脚步微顿。 这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以前无数个雨夜,或好或坏,或疼或痒,但记忆最终还是定格在不久前,他望着乐澄的那个夜。 乐澄的下巴尖磕在沙发背,睡得乱七八糟,他手里捏着乐澄递上的修改稿件,雨滴把窗户打出轻响,但室内的光是暖的,浅色的光线将乐澄的睫毛勾出一圈金色的光,周时锐没看别的,视线静静落在乐澄恬静的侧脸。 好温暖,在雨夜,却像是拥住了太阳。 周时锐望着雨幕,沉默地看了片刻,身边不断有人经过,并不安静,但却像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响在耳边,只余交错寂寞的雨声。 雨下得好大。 没再犹豫,他撑开伞,要迈进黑夜。 “周时锐。” 身后忽然响起声音,周时锐脚步一顿,好像出现了幻听,他怔了几秒,才转过身去。 乐澄拿着一把透明雨伞,明亮的眼睛望向他,一如从前一般,快步向前。 “怎么现在才出来?”乐嗓音轻缓,好像在抱怨的撒娇,“我都等你好久了。” 我都等你好久了。 眼前的空间仿佛被忽然扭曲,让他重回乐澄第一次接他下课的那个雨天,心脏仿佛也在此刻静止,耳边响起了呼啸的风声,分不清现实。 “怎么……”周时锐低头,嗓音好像不属于自己,“怎么来了?” 乐澄没有回答,反而歪了歪头:“要不要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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