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离洲怀疑沈明恒是在怂恿他造反,他警惕回道:“殿下说笑了,臣誓死忠于大周,忠于圣上。”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沈明恒胸有成竹地说:“孤也不多要,一个月的口粮,换一支至少三千人的小队,如何?” 如果是秦离洲二十岁的时候,他会忍不住踹沈明恒一脚,让这人知道他秦将军的兵千金不换,要死也只能堂堂正正死在战场。 可他今年四十了。 四十岁的秦离洲沉默了很久,最终半跪恳求道:“殿下下令时,臣需要在场,臣……” 他有些难以启齿,但沈明恒答应得很干脆:“可以,你若是不同意,孤也不强求。” 这确实是秦离洲想提的条件,只不过这么听起来显得沈明恒的指挥权很多余,好像只是空有一个名头。 秦离洲没想到沈明恒会同意,可他来不及思考沈明恒究竟有什么目的,他还是很不放心,“军营条件不比长安,殿下千金之躯,臣斗胆,恭请殿下早日回宫。” 沈明恒叹了口气,“秦将军,其实孤兵法尚可,不至于让他们去送死。” 秦离洲又沉默了半晌,他没说信还是不信,只问:“殿下说的口粮……” “五日不至,孤提头来见。”沈明恒笑了笑,仿佛是觉得有趣,“既来了军营,孤向将军立军令状。” 宋景年眉心骤然一跳。 秦离洲没想到沈明恒会这么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囫囵说了句“不敢”就赶紧找了个借口告退,“三千人点齐,臣再来求见殿下,殿下这一路舟车劳顿,臣便不打扰了。” 秦离洲离开后,沈明恒忽然觉得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 他回过头,满脸疑惑:“景年,你在生气?” 不会是在生他的气吧?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啊,剧情里“沈明恒”作恶多端都不见宋景年有这种表情。 宋景年平静地看着他:“殿下不该用自己来做赌注。” 语气没有半点起伏,不赞同的态度却尤为明显。 沈明恒觉得他在无理取闹,“孤敢这么说自然是因为孤有把握,柳沅的商队已经出发月余了,算一下也就这几日光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算一下?这世间事,能都如殿下所愿吗?”宋景年语气忽然尖锐凌厉了许多:“万一柳首富生了异心呢?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呢?殿下凭什么就能保证不会有意外?” 沈明恒目瞪口呆,他愣了片刻,“宋景年,你好不讲道理。” 宋景年这次却没有退让,无论如何,沈明恒的安全总得是第一位的,就算没有这个“万一”,这人总是以命做赌的行为看着也着实让人生气。 他冷笑一声:“属下已经很讲道理了,殿下信不信,周时誉他们现在一定在心里骂你。” 饶是他们顺利避过禁卫军出了长安城,宋景年想起那晚上的事,依然觉得胆战心惊。 沈明恒还很得意:“孤就说孤身手很好吧。” 长安城里的周时誉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想了想最近的计策,没发现有遗漏之处。 而后他便自然而然联想到他定下这些计策的目的,他为之奋斗的初心,他的目光所向心之所趋,于是便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脏话。 也不知是在骂谁。
第17章 嚣张跋扈的太子(17) 秦离洲向来奉行兵贵神速,这还是第一次效率这么慢过,不过三千人,他足足点了两天。 好在沈明恒不知军中事,大概也觉得三千人的筛选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故而也一直没催,让秦将军重重松了一口气。 近来局势愈发紧张,大周格外激烈的朝堂斗争不是个秘密,所谓趁他病要他命,从幽檀二州尝到好处的北狄也想更进一步。 秦离洲身心俱疲。 他愈发后悔当初鬼迷心窍答应了沈明恒,现在这种情况,连他下令都得时时斟酌,一个不慎,这些人就是去送命的。 倒是太子殿下身边跟着的那个小书童有几分本事,秦离洲都想把他要过来了。 秦离洲打仗不怎么需要谋士,他本身就是世间难寻的将帅之才,很少有谋士能在兵法上胜过他,但宋景年却能跟得上他的思路,甚至偶尔提出的见解让他都为之惊叹。 这样的人才跟着沈明恒实在可惜,他的未来应该在边境的黄沙上,只有这里才能让他一展抱负与才学。 不过一来他最近有些忙碌,二来他也有点想避着沈明恒,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是挖不了墙角,只能可惜地看着宋景年围着沈明恒团团转,做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宋景年也实在是怕了,他深深体会到沈明恒的胆大妄为,在边境这种处处险境的地方更加不敢让这人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但就算是这样千防万防,居然还是让沈明恒找到了偷跑出去的机会。 宋景年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秦离洲的帐篷里。 时夜色低沉,白日里他们刚打退来犯的北狄,军营内对这种小胜已经麻木,只余下疲惫与萎靡。越来越少的粮食瞒不过军中将士,秦离洲再有本事,也很难阻止军心动摇,宋景年有忧国忧民之心,自然忍不住为此忧愁。 见沈明恒睡下以后,他专程来与秦离洲讨论北狄下一步的动向。 宋景年认为北狄吃了一场败仗,想来短时间内会安分许多,为今之计宜休养生息,待到补给送到,一切危难自然迎刃而解。秦离洲则坚持北狄短期内必会有行动,他们不可不防,最好可以主动出击。 两人各有各的理由,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宋景年气急,怒道:“将军不信殿下?五日已过其三,莫非将军连两日都等不及吗?” 秦离洲也不知道宋景年怎么就对沈明恒这么死心塌地,但毕竟是自己看上的军师,他讪讪地笑了笑:“不是不信,那个,军机不可延误……” “报!” 传信的小兵打断了他们的僵持,小兵满脸喜色,迫不及待道:“禀将军,先锋军突袭北狄大营,大胜而归,敌将耶勒巴已死,敌军群龙无首,趁乱逃逸者不计其数。” “什么?”宋景年与秦离洲同时惊呼。 两人掀开军帐,步履匆忙地走了出去。两军的营地隔了些距离,但他们却仿佛能看到那一线赤红的火光,其中伴随着穿行而过的黑色人影,将场面渲染得壮阔如史诗。 擒贼先擒王的战术能够在兵法上拥有独特地位,便是因为将领一旦出事,对军队的士气足以称得上是毁灭性的打击,散沙的数量再多,那也不足为惧。 谁都知道这个战术好用,却不是什么人都能用,否则“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事迹也不会如此受推崇,否则秦离洲也不至于在边境守这么久。 秦离洲一时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怒,“谁让先锋军私自行动的?本将军没有下令,他们竟敢违背军令?” “啊?”传信小兵嘴角的笑都没来得及收回,就这么僵在脸上。 没有战事的夜晚,燕丘大军除了军营内的巡逻军,还会有一支斥候先锋小队,化整为零,既监视敌军动向,必要的时候也成为第一道攻势。 他们不是作为防线存在,他们在的地方,只会是前线。 这是秦将军的带兵习惯,这么多年来,将士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是以小兵收到消息时并不觉得怪异。 纵然先锋军有些情况可以便宜行事,但夜袭敌军大营显然不包括在这“有些情况”之内。 军令如山,私自行动是大罪,小兵面色迟疑,犹豫着要怎么求情。 宋景年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窒息感,他犹抱有一丝期望:“不知领兵的是哪位将领?” 小兵又愣了一下,羞愧道:“属下不知。” 这确是他的失职,但战友同袍闯进敌人的军营,嚣张地杀死了主将后全身而退,这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千百年来都会被人传颂称赞,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 再说了,谁能想到这居然不是秦将军下的命令选的人啊! 秦离洲显然不能理解宋景年的紧张,他见对方脸色铁青像是要窒息的模样,以为宋景年是在为他手下的兵不听他的军令而生气,一时间十分感动。 秦离洲劝慰道:“先生莫急,待先锋军回来便知是谁了。” 他也很好奇,他军中居然有这种人才?天哪,他一定要大力嘉奖,委以重任! 远处传来战马嘶鸣,马蹄声簌簌,兵器与盔甲碰撞,冷铁相接的声音都好似一曲轻快乐章。 战马在军中也是稀缺物资,但先锋军刚从敌军大营劫掠归来,人人都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更有甚者手上还牵了几匹。 春风得意马蹄疾,士兵们昂首挺胸,说不出的骄傲与得意。 军营里众将士不知何时都起来了,还未来得及穿戴整齐就站在帐篷门口翘首远眺,看着大胜回来的同僚,脸色因激动而涨得通红。即使那又是一场生死边缘的辗转挣扎,也恨不得以身代之。 周遭静谧,火把照不亮远处的夜色,天地间唯有一汪皎洁月光。 人群越来越近,为首的将领意气风发提枪策马而来,未着甲胄,红衣猎猎,他还不到加冠的年纪,只简单束发,又因为方才激烈的战事微微凌乱,倒平添几分肆意风流。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秦离洲期待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他震惊地张大了嘴,“你,你你……” 他不小心咬到了舌头,血腥味弥漫,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军也不用费心思选人了,孤看这三千人就很不错。”沈明恒将长枪随手一掷,秦离洲条件反射接住,他犹不能回神:“殿下,你怎么会……” 后面的话他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描述,只木愣愣地双手托着长枪。堂堂大将军,此刻像是沈明恒身边捧甲牵马的小兵,丝毫不见其指挥作战时说一不二的气势与睿智。 沈明恒注意到一旁一言不发的宋景年,他上下打量了片刻,不解地问道:“景年,你为什么总是生气?” 幸好他把这人一起带来燕丘,没真送去辅佐沈谦益。 沈明恒心想,宋景年这种奇奇怪怪的脾气,估计也只有他这么好的主君才能忍受了。 宋景年在心中默念了一段清心咒,稍稍平复心情,还是没忍住瞪了沈明恒一眼,而后他单膝跪地,语气慷慨激昂又铿锵有力:“太子殿下英勇过人,天佑大周!” 沈明恒的身份算是个秘密,他来的时间短,秦离洲为了防止军心动摇多生事端,也没有对外宣传。数万人的军营多一人少一人并不引人注意,身边的亲卫倒是能从沈明恒的自称中听出他的身份,但更多的将士还是在今晚才第一次知晓了这人的存在。 在这个皇权还被神化的时代,沈明恒的太子身份一出来,就如同烈油中投下的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本就压抑着想欢呼的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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