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说:“臣就知道往父皇这里来,一定能找到皇兄,皇兄向来是我们之中最孝顺的。”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没什么问题,但放在这种时候却难免不合时宜,以至于有些阴阳怪气。 要知道太子也有太子的公务要做,他的东宫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小朝廷。 堂堂太子一天到晚不在东宫待着,不与手底下的臣子磨合,不了解手下人的水平,手下人也不清楚他的脾性,真上位的时候定然会出问题的。 其余皇子对皇帝晨昏定省承欢膝下也堪一段美谈,放在太子身上便显得谄媚。毕竟,所谓储君,好歹也有一个“君”字。 而且更重要的是,整个皇宫都知道沈昱刚和沈明恒吵过,闹得不是很愉快。 沈珏在这个时候意有所指提起“孝顺”,毫无疑问是想给沈昱心口扎针,激起他的怒火。 然而沈昱似乎是没听出来,他认同地夸赞道:“那是,明恒自然不是你们能比的,老四,你虽然能力有缺,但有自知之明也是一个很大的优点了。” 沈珏笑意僵了一瞬。 沈昱的笑意同样不达眼底。 ——他虽然读书晚,但这么多年腥风血雨什么没见过?沈珏这点成算,跟朝堂那些成精似的臣子相比还嫩得很。 他要是这都看不出来,不如趁早退位,省得给明恒拖后腿。 沈明恒责怪地看了沈昱一眼,温和道:“你们专程来寻孤,是有什么事吗?” 沈珏垂下眼睑,语气却乖巧:“皇兄病愈,臣弟们还未送过贺礼,臣与五弟前些日子寻到一本古籍,皇兄喜爱读书,特来献给皇兄。臣与五弟方才去了东宫,不曾想皇兄恰巧不在,臣便出来碰碰运气看是否能遇到,五弟留在东宫等候,以免错过。” 送古籍自然是借口,但沈明恒确实喜欢读书。 沈明恒含笑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他侧身行礼:“父皇,那儿臣便带着四弟先告退了。” 在有外人在的时候,沈明恒一向恪守礼仪。 这里的外人是指和他们一路从微末奋斗起来的大夏开国班底以外的人。 那些长辈都是看着沈明恒长大,和沈昱一张桌子抢肉吃的日子都有过,也曾趁沈昱不在家把沈明恒偷出来,然后嘲笑沈昱急得像个被抢了香蕉的猴子。 沈明恒在他们面前,自然不用再和沈昱演什么君臣。
第155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12) 沈珏出生的时候, 沈昱已经称王了,也读了不少书,架势、排面样样不缺。 哪怕沈珏知道他的父亲曾经是个乞丐, 可他的印象里, 怕也只记得沈昱光辉伟岸的模样,与这天底下所有王侯无差。 沈珏的母亲出身权贵,自幼饱读诗书,连带着沈珏也接受了极好的教育,行走坐卧皆循礼制。 沈明恒虽然不觉得他爹这样想大笑便大笑、想看热闹就翻窗的行为有什么不好,但沈昱可以不守礼, 其他人还是得对他恭恭敬敬才行。 别的皇帝有的待遇沈昱也要有,沈明恒可不想让人看轻了他爹。 他爹的儿子也不行。 沈明恒微怔, 忽然反应过来, 他总劝他爹对弟弟们一视同仁些,不要太过偏私于他, 但其实他自己也是偏心的。 就比如, 他对阿璟从来不会自称“孤”。 沈明恒反省了两秒,然后很快决定放过自己。 ——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他是他爹的儿子?有些坏特质也是会遗传的。 综上, 都怪他爹。 沈明恒没忍住暗暗瞪了沈昱一眼。 捕捉到眼神的沈昱:“?” 看他干啥? 沈昱挠了挠头, 试探问:“明恒, 要爹陪你去?” “父皇日理万机,这点小事不必麻烦父皇。”沈明恒拒绝。 他猜到沈珏和沈珒估计是在他东宫动了什么手脚,危险倒不至于,大概率是某个“罪证”, 以此陷害他。 如果只有他在场,那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要是让沈昱看见了……不管是多严重多有力的罪证, 他一定没事,但沈珏和沈珒可能不死也得脱层皮。 沈明恒觉得,他的四弟五弟罪不至此。 “好吧。”沈昱明白沈明恒的意思,虽然不是很乐意,但到底没有反对,“那你解决了再来找爹。” 沈明恒点了点头,刚要应“好”,便被沈珏打断。 沈珏嗔怪地看了沈明恒一眼,真诚道:“皇兄,既然父皇有意,我们做儿臣的,怎么能够拒绝呢?父皇请。” 这话里的拉踩意味太过明目张胆,沈昱心头的火气“噌”地便起来了。 他面上不显,反倒露出一个笑容:“老四挺懂事的,行啊,一起走。” 沈明恒:“……” 四弟,这条死路一定要走是吗?拦都拦不住啊。 沈昱已经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沈珏乐颠颠地跟上。 沈明恒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只能等下再拦着他爹了。 三人走到东宫,刚踏进殿门,五皇子沈珒便神色仓皇地迎了出来。 “父皇,皇兄。”他重重跪倒,脸上满是残留的惊惧。 沈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演,随口配合地问:“沈珒,你身为皇子,何事慌张?” 东宫的宫人也出来迎接圣驾。 许茂行完礼,躬身走到沈明恒身边,低声道:“五皇子说要等殿下回来,又不许人身旁伺候,奴等便退了下去。” 这是在说他们也不知道沈珒现在唱的是哪台戏。 许茂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周围的人有心还是听得见的,他不仅是在向沈明恒汇报情况,也是在同沈昱解释,表示不论等会儿发生了什么,东宫之主沈明恒全都不知情。 同样的,跟在沈明恒身边的沈珏与跪在前方的沈珒也听到了。 沈璟仍是仓皇失措的模样,似乎是慌张到口不择言,他胡乱应道:“是,父皇千万不要误会,皇兄什么都不知道。” 沈珏“啊”了一声,“五弟这是在东宫里发现了什么吗?” 他说完似是反应过来失言,连忙欲盖弥彰地捂住嘴巴。 巡视归来的叶鸣谦也不知道何时站到了沈明恒身后,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沈珏与沈珒,眼底氤氲着杀意。 沈昱觉得难得看一场戏还挺有意思的,他善意地指出其中的逻辑漏洞:“你皇兄要真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至少也会藏起来,不至于让你看到。” 沈珒看了沈明恒一眼,歉疚般低下头,“或许皇兄是觉得胜券在握了吧。” 眼见这戏越演越严重,沈明恒仍想挣扎,他无力道:“父皇,大过年的,儿臣陪你出宫好不好?宫外最近一定很热闹。” 沈昱老喜欢往宫外跑,要不是沈明恒看着,他能一直待在宫外。 沈昱心动,他语气和蔼地问:“老五,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要和朕一起出宫,还是要朕到东宫坐坐?” 大过年的,他不想在这大好的日子里打孩子。 沈珏沈珒又何尝想在这种日子动手呢?沈昱作为父皇不合格,但沈明恒却是再好不过的皇兄。 可是没办法,眼见他们在太宸殿聊了一个下午,再不把握机会,两个人就该和好了。 再说,要是有权有势地位稳固,他也能当好皇兄好皇弟好儿子。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沈明恒刚从近一年的昏睡中清醒,按道理来说,现在该是他手下势力折损最严重的时候。 这时候的沈明恒在朝廷上的地位总算没有那么坚不可摧,与沈昱的关系也不再完好无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错过了这回,他们或许再也找不到机会了。 沈珒咬了咬牙:“儿臣确实在东宫看见了一些东西,儿臣该死,方才竟还妄图替皇兄隐瞒,险些有负父皇圣恩。” 他深深叩首:“皇兄,臣弟不能对父皇不孝,你就认罪吧,父皇定会宽恕你的。” “认罪?”沈明恒不由失笑:“五弟替孤安排了什么罪名?” 沈珏难以置信他这么有底气,“皇兄你……” 你怎么可以一点都不害怕? 你是觉得我和五弟都是跳梁小丑吗?你是自信父皇不会怀疑你,还是自信即便父皇对你生了疑虑也无法动摇你的位置? 我、我们,难道就从未有一刻,被你当成对手? 沈昱已经大步迈进了东宫正殿。 角落里有一个包袱被打开,凌乱地露出一角明黄色布料,正好露出金龙足上五爪,几封书信散落在地。 沈昱失望:“是龙袍啊。” 低劣,太低劣了,他以为起码会是巫蛊。 沈珏、沈珒又不傻,沈昱不信巫蛊,他们用巫蛊干啥?但是没有一个皇帝会不介意有人觊觎他的皇位。 “不仅有龙袍,那些书信才更是……”沈珒像是气愤到说不下去,他别开脸。 沈珏随手拿起一封打开,大惊失色:“父皇,这是皇兄与喻统领的书信往来。” 龙袍只有皇帝能穿,太子私藏龙袍,用意昭然若揭。 而且禁卫军统领可是皇帝的心腹,是皇帝身边最后一道防线,太子与喻季元私下来往这样密切,是要做什么? 子弄父兵,罪无可赦。 陷害的手段不算高明,但他赌的就是沈昱心中的猜忌。 沈明恒究竟有没有做过不重要,沈昱信不信很重要。 叶鸣谦已经迅速盘问起了东宫的宫人,很快他便重重跪倒在沈明恒面前,“陛下,殿下,臣该死。这包袱是有小贼藏在身上带进东宫的,臣失职,请殿下责罚。” 他们是没资格搜皇子们的身的。 他身为臣子,也不能直说这是皇子们藏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太子。 他只能说是他失职,但沈昱一定能听出他真正说的小贼是谁。 就看沈昱更相信他们谁说的话,或者说,看沈昱更想保谁。 “父皇。”沈珒再度跪倒,哽咽道:“事关重大,儿臣不敢隐瞒,但还请父皇明察秋毫,切莫冤枉了皇兄。” 沈昱没说话。 他拿起龙袍,脸上不见愤怒,甚至还有几分喜悦。 他朝沈明恒招了招手,兴奋道:“明恒,换上给父皇看看?我儿子穿龙袍一定好看,爹之前怎么没想到给你做几身?” “……父皇。”在这一刻,沈明恒对他两个弟弟的心疼达到了顶峰。 沈珏和沈珒显然也接受不了。 沈珒兄友弟恭的戏份都演不下去了,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且撕心裂肺地喊到:“父皇,这可是私藏龙袍啊,皇兄觊觎皇位,意图谋反,您就不管?” 沈昱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他重重踹了沈珒一脚。 他也曾是战场上百战百胜的将军,天赋异禀,力气比常人大许多。 这一脚踹在心口,沈璟受力向后栽倒,而后吐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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