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王老头不执着于让今哥上课了。” 周文志感慨:“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安逸彻底懵了。 他不懂:“不能找警察吗?” “不能直接去法院起诉吗?” “一定要……这样吗?” 周文志认真道:“安神,不一样的。” “我们这边的警察,遇事只会踢皮球,他们连监控下偷走包姨家一万块钱烟的小偷都找不到,更别说我们这些事儿了,错综复杂的,人压根不乐意管。” “再说法院,我们当年不是没去过,但是那几个开发商以工程尚未竣工为由,一直拖着,真是没办法了啊……” “没有土地,农民拿什么谋生啊?” “合同上签订的钱一直拿不到,镇上的老人们怎么养老啊?还要被儿女责怪,镇上那个游爷爷就是,说什么不该签合同,可是分明当初签合同的时候笑得比谁都开心,这会儿出事了就知道骂游爷爷,真不要脸。” “……” “那些开发商哪儿是没钱给,他们到处修房子,早就赚得盆满钵满,根本就是不把我们这个小镇子放在眼里,所以傅叔他们才一直找那边的人扯皮。” “没办法的事。” 周文志絮絮叨叨讲了好大一堆,安逸大抵是听明白了。 他有些难受。 一下只觉得自己被无力感席卷,他帮不上忙,似乎就连想着让傅今回来读书,都快成了错的。 怎么会这样呢…… 安逸恍恍惚惚地打发走周文志,自己趴回了被窝里。 脑子里乱麻一团。 似乎和一个镇子的利益比起来,和一个镇子上有血有肉的老弱病残的生活比起来,傅今一个人的牺牲,或者说傅行畏一家人的牺牲,实在算不得什么。 却又实在太有必要。 总有人需要牺牲掉什么,才能为群体换来希望与利益。 是这样,古往今来都是这样。 狼群总需要头狼…… 安逸很明白,明白得心里泛酸。 可是脑子里更深处的地方,清清楚楚地横亘着一个念头——凭什么? 傅今才回来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和这个镇子能有多深的羁绊?他和傅行畏之间能有多深的感情?能让一个十八岁都没满的少年,几乎算是放弃前尘,为了他们,活得风里来雨里去,活得危机四伏。 安逸心里纷杂烦扰的念头,风暴似的刮着。 不对,不对。 他太了解他哥。 这人是能为一两滴泪水就心软的家伙,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比谁都温柔,都懂得照顾周遭人的心情。 安逸懂得,看到镇上老人浑浊的泪,看到子女尖叫丑恶的嘴脸,看到生身父亲奔波劳碌的日子。 傅今不可能不搭把手。 可傅今,今年也不过只比安逸大了一岁,十六岁的少年。 十六岁,若在青市,傅今该是多么恣意潇洒,随心所欲。 这样想着,安逸一腔发泄不了的愁绪,莫名就找到了倾泻口。 对哦,要不是他爹同意傅今搬走,哪儿来这么多事。 他这会儿宁愿当个鹌鹑,宁愿傅今从来没来过这里,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姓甚名谁。 至少这样,他还可以继续做安家的少爷,还可以在安家的庇佑下,活成少年的模样。 安逸:嗯,都怪贺晓峰。 这么没用,都瞒了十几年了就不能继续瞒着?咋就让他哥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了呢?没用的老男人。 远在荷兰谈生意的贺晓峰突然打了个喷嚏,抬头看了眼荷兰明媚的阳光,疑惑地拿手帕擦了擦鼻子。 至于他牵挂着的小兔崽子,正在钰市十三中按部就班地上课。 学校,课堂,环境,同学。 其实对安逸的成绩影响不大。 倒是傅今的存在对安逸影响能大点。 傅今这人,自从他爸受伤后请过一周假,后面几乎就没怎么逃过课了。 虽然上课还是一副“讲台上的全都欠我钱”的样子,但好歹人在了,心在不在,就只能另说。 一点一点来吧,总不能真要求他一口吃成大胖子。 月考的时候,安逸由于是转校生,毫无悬念地被排在了全校最后的一个考场。 安逸本人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倒是周文志和胡莹莹咋咋呼呼的,看到考场座次表过后就围到了安逸桌边。 周文志抱着本物理书:“啊!傻逼学校!!!” “怎么能给安神安排到最后一个考场去!” 胡莹莹接茬:“那里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啊!” 周文志疯狂砸书:“靠啊!一个考场能把头上那玩意赤橙黄绿青蓝紫全集齐,靠!” 安逸有点想笑。 胡莹莹:“靠啊!一个考场能把十三中校规违反条例挨个来一遍!靠!” 安逸艰难憋着翘起来的嘴角。 周文志:“靠啊!全是文盲!文盲!精神小伙!精神!” 趴桌上玩手机的傅今终于没忍住,坐起身来抬眼看着周文志,修长的食指漫不经心地指着自己:“文盲?” 他略微加大音量,挑眉道:“精神小伙?” 周文志:“……” 胡莹莹:“……” 安逸:“噗——” 憋不住了,好好笑。 他脸型都有点扭曲,替俩沉默的鹌鹑回答眼前面色不善的校霸:“你不是吗?” 傅今:“……” 算了,看在人笑的份上,懒得计较。 傅今伸手捏了一把安逸的后脖颈,权作报复。 安逸缩着脖子“嘶”了一声,反手给了傅今一下,不痛不痒的。 但是还别说,傅今天天只穿这么点,安逸还以为他身强体壮小伙子火气重天生不怕冷呢,结果手冻得跟刚解冻的猪蹄似的,冰得安逸一激灵。 一旁站着的两人,都相处了一个月,也对他俩的相处模式习以为常了,甚至在安逸的影响下,有时候都觉得他们今哥人还……那什么,挺包容的哈。 两个人在安逸面前嚎了一通,又介绍了一大堆最后那个考场上的神人,叮嘱了好大一堆东西,才在大课间上课铃响起的时候念念不舍地走了。 说是给安逸科普最后那个考场的凶险吧,其实不然。 安逸本人觉得那俩更像组团来讲八卦的。 这些八卦估计十三中人尽皆知,也就只能薅着安逸这个转学生嗷嗷叫。傅今早就不耐烦了,中途几次试图打断,结果一抬头发现安逸还听得有那么点起劲,才低头继续玩他的开心消消乐。 这死游戏,还救村长,救呗,救一辈子,一救一个不吱声。 他以为安逸也就听个乐子,没想到上课的时候,三好学生安逸难得转头来问他:“哥,那个考场真这么乱啊?” 傅今回想了一下每次考试的盛况,微微赞同:“纸条满天飞。” “老师睁眼瞎。” “坐第一个位子的人卷子强制共享。” 傅今评价道:“还行,不至于像周文志他们说那么夸张。” 安逸无语凝噎:“……” 半晌艰难道:“这还不夸张?” 傅今被他那凝固的表情逗到了,嘴角一挑:“怕什么,你又不是坐第一个位子的。” 安逸:“……” 确实也是,谁让他转学生没成绩,只能坐全校倒数的位子呢。 安逸的前桌突然顶着俩巨大黑眼圈转过头来,幽幽道:“可是,全校都知道安神转校生中考状元噢。” 安逸:“……” 傅今看安逸生无可恋的表情,随意道:“怕什么,当我死的呢?” 安逸不是很懂。 傅今解释道:“哦,我就坐你前面。” 安逸点头。 懂了。 傅今估计能镇住那群牛马。 然而问题是,安逸猝然大悟:“你是十三中倒数第一!?” ----
第11章 炸弹 傅今:“……” “啧。” 他难得想解释一下:“考试我一般不考。” 所以没分倒一很正常。 安逸面无表情:“牛,你甚至还是零分。” 傅今瞬间无话可说:“……” 前面那俩要笑死了。 不开玩笑,自从安逸来了,傅今看起来柔和多了,虽然还是那副死样子,但是说话频率显著上升,跟安逸聊着聊着就被噎死,就更好笑了。 他们这一团吵吵闹闹,讲台上的老师抬眼瞄了一下,瞅见傅今黑得锅底似的脸,若无其事地继续板书。 其实傅今这人设,用处还是蛮大的。 至少真的很唬人。 在这个镇子上,貌似比安逸他爸妈在青市的名头都唬人。 但是好好笑。 笑过了又有点悲伤。 可怜他哥,十六岁就被生活摧残成了这幅人人畏惧的,街霸形象。 月考订在这周四周五,安逸捏着透明笔袋进考场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进了镇上的农贸市场。 吵死了。 估计考英语都不一定能听见广播放的听力。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真的见识到窗边一溜彩虹发色的哥们,安逸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捏了把汗,死死把想笑的念头压下去了。 开玩笑,这要是笑出来,轻则“驱逐”考场重则考场围殴。 他悄悄摸到最后的位置坐好,还没安生两秒,就有一个小绿毛径直朝他走过来了。 安逸:“……” 有点心慌,可能是得心脏病了吧。 还有点想念傅今,可能是心脏病扩散到脑子里了吧。 那小绿毛一脸谄媚,瘦瘦高高的,一身氧化的银黑链子丁零当啷,蹲在安逸面前,仰视着安逸:“那什么,学神,递个答案呗?” 边说脑袋边往窗户彩虹兄弟们那边歪,说俩字歪一下,跟他妈抽筋似的。 也可能是有病,安逸心想。 但冷着脸应下了,几乎算是毫不犹疑的。 毕竟不答应可能好不了,先答应着,等傅今来了再说。 结果两分钟后,傅今还没来,倒是彩虹兄弟里又站出来了个红毛。 他比那个绿毛小兄弟更高更壮,长得也没那么猥琐,乍一看还有几分姿色,奈何眼线又黑又粗,直往鬓角插,仔细一看就有点,那什么,精神病院的风格。 安逸狠狠闭上眼,疯狂在微信上给他哥发消息。 【救命!】 【江湖救急!】 【靠!!!】 那高大的红毛走进了,这波没蹲下。 而是站在安逸面前,略略挪了几步,直到自己的影子彻底把坐着的安逸笼罩。 高大红毛摸了把鼻子,手指抵着下颌线,开口是超刻意的低音炮:“你?” “中意我?” 塑料粤语,拖拉机牌低音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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