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鹊右手持着木碗在喝膏水,浑不在意地将左手伸出去。 胡人的大骨架,让他们拥有比寻常大融人更宽大的手掌,乌淳可以轻易地裹住水鹊的手。 小郎君的手和他的也全然不同,指节细细白白似姜芽,不像他的,骨节粗大突出。 掌心软腻腻的,一点茧子也没有,乌淳端详着,相比之下,他的手都是常年挽弓搭箭做粗活磨出的老茧,纹路深深。 他忍不住去揉捏水鹊凉凉的手。 温度滚烫,粗茧摩挲,乌淳痴痴地盯着,小郎君的手仿佛柔若无骨,任由他握着、裹着。 和沙砾般粗涩的虎口磨过,水鹊蹙起眉头,禁不住道:“别玩了,我喝完了,碗还给你。” 经过了这么多日,他已然逐渐适应了自己勾三搭四、贪图享乐的人设。 前头和穷书生天下第一好,后头就勾着个粗野莽夫又是给他买衣衫又是给他买糖水,一不高兴了,就把牵手这点甜头都收回。 秋风扫落叶般无情,木碗代替了左手塞到乌淳手里。 乌淳闷沉沉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木碗。 早知应当买多两碗。 另外一只手还没牵上。 木碗内侧刚刚盛了荔枝膏水,是冰凉的,乌淳发觉外侧的边沿留下来一个印子,是水鹊喝膏水时让碗压着的饱胀下唇。 耳根忽地一烫,趁人没注意,他的指腹悄悄地覆盖在上面,擦了擦。 心满意足了,乌淳抬起头去看水鹊,转了话题风向,问:“你怎么没穿我买的衣衫?” 最先的素纱衣太单薄,是不能穿出去的,可是他等水鹊再看看兔子的时候,分明还送了他两身长衫。 水鹊不尴不尬地扣了会儿手指。 他怎么说? 他总不能让男主现在就发现他勾搭“野男人”,毕竟这个阶段水鹊的角色还掩饰得好好的,没有暴露本性。 男主是后来看他和侯爷眉来眼去才起了疑心,新婚之夜水鹊失踪还以为他是被人绑走的,一直到金榜题名后彻底打探到真相,方才真的相信口口声声说心悦他的黑月光,竟然爱慕虚荣到为了锦衣华食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因为不好解释为什么乌淳给他送衣衫,水鹊只好把三件衣衫都压箱底了。 “你挑的都不好看,我不爱穿。” 水鹊现在只好搪塞乌淳。 乌淳怔怔的,低下头,闷声道:“那下次你和我一同去成衣铺,挑你喜欢的。” 水鹊敷衍敷衍他:“嗯嗯,等得了空吧,你快走,齐郎一会儿要回来了,我还要和他去消夏湾赏荷花的。” 他看河岸边人都稀疏了一些,就要排到男主了。 乌淳的唇板直,声音沉闷不乐:“我划桨很稳当。” 水鹊撑着亭子的扶栏,在望河岸人群,没留意乌淳说了什么。 男人戴上笠帽,阴影盖住鹰目,还是听话地走开了。 夏日炎炎,铄石流金,长州县家家户户都寻找纳凉避暑的好去处,寺庙、道观、水榭,随处可见坐在栏槛内偷凉的身影。 最好的地方还是城南的消夏湾,依着荷花荡,岸上红栏绿水环绕着人家。 都走到城南了,水鹊不想只是在岸上赏荷,他戳了戳齐朝槿的手臂,“我们能不能也下去划船?” 他看绕城河上荡了许多乌蓬小舟。 男男女女,摇着团扇,有的小舟还停泊在桥洞下,正是狭狭的风口。 齐朝槿环视一周,在沿河而下的青石阶找到了租船为生的白须老人,岸边几叶扁舟用绳缆系在一起,显然都是老人的船。 “郎君,租船啊?”老人扶着白须笑一笑,“天气暑热,荷花荡好消暑呢。” 齐朝槿颔首,“老人家,你这小舟怎么租?” “过夜一百文,半日五十文就好。”老人和气地呵呵笑。 夜里皓月澄波,荷花飘香,许多有情人在消夏湾过夜。 水鹊这人爱招引蚊虫,齐朝槿怕他在荷花荡过夜,把蚊子喂饱了。 何况近日傍晚多雷雨,实在不宜滞留太久。 齐朝槿从袖中取出五十文钱,递交出去,“半日足矣。”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人解了其中一叶乌蓬小舟的绳缆,齐朝槿让水鹊下来,接着扶了一把让他好稳稳坐进乌蓬里。 这种纳凉小舟多是水乡人家用来采莲蓬的,通体窄狭,船头至船尾的长度最多只能容纳四个人,多了侧身都难。 胜在轻便易水上活动。 齐朝槿划着木桡,一叶兰棹向荷花荡去。 水鹊特地让齐朝槿买瓜的时候让农家把瓜劈了两半,又拿了个瓷勺,他吃西瓜的时候也没忘了人设,对齐朝槿甜言蜜语几句。 “齐郎对我真好。” 说罢,还挖了一勺中间最多水的瓜肉,喂到齐朝槿嘴边。 划过桥洞,凉风阵阵,齐朝槿划桨没多想,直接吃了。 沙沙的西瓜入喉了,才发觉他和水鹊用的同一个瓷勺。 水鹊看他脸色不对,蹙起眉心,小声道:“……你不会是嫌弃我的口水吧?” 明明是他自己不聪明,只拿了一个勺。 齐朝槿只觉得耳根红得厉害,摇摇头。 水鹊满意了,他又挖了一勺瓜肉,美滋滋地塞进嘴里。 刚咽下,结果齐朝槿不声不响地凑过来,闭起眼,唇贴到水鹊的唇瓣上。 木桡掉了,瓜也摔了。 乌蓬阻隔了灼热的日光,凉风里是荷花香。 齐朝槿贴了一会儿,似乎感觉这样有些愚钝。 舌头撬开水鹊的牙关,感觉到人有向后倒的趋势,怕水鹊摔着了脑袋,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一手动作生涩地扶住那把腰。 他端的是君子做派,轻轻吸吮湿红的舌尖,动作缓慢而轻柔,水鹊嘴巴里还都是西瓜的清甜,他忍不住舌头打着转地绕着那舌尖吮。 格外折磨人。 水鹊眉心蹙起,不太高兴的样子,雪白的脸颊却粉粉嫩嫩的,眼睫毛都湿得黏成一簇簇了,模样艳丽出奇。 这人去舔他内侧的腮肉,水鹊受不了了,他撑着齐朝槿胸膛的手开始用力往外推。 也不知道男主为什么分明一副瘦削书生的样子,按下去胸膛却硬邦邦的。 齐朝槿自小干农活,因为家贫,衣衫穿着就瞧起来清瘦,实际上肌肉精劲紧实,流线型覆盖着高而宽的骨架。 无论水鹊怎么推,他也纹丝不动。 深深吮着那湿软软的红尖,喉结滚动,做的是吞咽的动作。 “呜……” 水鹊纤白的脖颈后仰,唇角微张,透明的水液就从那渗出来,沿着漂亮的颈线往下滑。 齐朝槿这会儿完全不能称上正人君子了,没有那个君子会从人鼓胀的唇瓣一直吮吻着沿湿痕往下。 一点点水都当做玉露琼浆似的吃干净。 他的喘息声粗重得与平时相差太多。 确保干干净净了,抬起头来,盯着给他亲得眼尾红红的小郎君,缓声道:“不嫌弃,喜欢的。” 水鹊有些恼火:“你不嫌弃就不嫌弃,吃我口水干嘛?” 他指着小舟上的西瓜,摔得都不能吃了。 水鹊强烈地谴责他:“浪费西瓜!” 齐朝槿哑然失笑,看水鹊不是十分抵触的样子,心中石头落地。 “那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水鹊:“嗯。” 他脸上热,后悔了。 谁知道男主忽然亲过来,早知道就不和他说什么甜言蜜语。 虽然西瓜摔了,好在刚刚木桨是掉在船内,要是落进水里了,他们就要用手划回岸上去。 齐朝槿划到另一个青石阶边,这边没见到载瓜小舟,他要到岸上去找瓜果小摊,水鹊不想上去,他就让他好好待在乌蓬里躲日光。 水鹊嘴上嗯嗯地答应他,实际人一走他就划拉着木桨。 动作不太得要领,不过还是从这种活动中得了趣。 划着划着回到荷花荡里了。 有一庞大的画舫,船上四面的雕花木窗齐齐打开着,让凉风徐徐进入。 船内如同房室一般,茶桌、太师椅、案几、竹榻和漆画雕屏,一应俱全。 四五个青年,赌酒游戏,围着的案几上是马吊牌,崔家二三家僮,恭敬地立在一边等候服侍。 打牌打到兴头上,舟中喝彩声不断。 邓仓输了,将家僮呈上来的酒一饮而尽,也算痛快酣畅,朗声笑道:“听说马吊之戏,京中当属魏小侯爷打遍无敌手,崔三公子你和他比试过吗?” 崔时信眉峰挑起,也想起了儿时的旧友,“一半一半吧。” 接着又说:“他前两日飞鸽传书到家父手上,说要过来这边转转,不知道能否待到冬日,到时候镜湖结层厚冰了,还能凑齐人打场冰球。” 还在说着,话音未落地,就听到撑篙橹的船夫高喊一声,有人扑通地就落水了。 这可不是小事。 崔时信大步往船头去,看清水中的人,瞳孔一缩。 衣袂翻飞,就伏入水中。 捞上来一个湿哒哒的小郎君。 水鹊原先好端端地探出半个身子去摘莲蓬,这画舫经过撞上乌蓬小舟,他一个不稳就直接滑下河里去了。 匆匆追出来的青年们,见他眉眼耷耷,垮起个雪白的小脸。 崔时信松开他。 水鹊拧了一拧衣角,滴滴答答的。 崔时信凤眼睖睁,语调提高,“你怎么不穿鞋啊?” 其余几人也才从人家的脸转移视线。 莹白的足面淋着清透河水,脚趾头粉粉腻腻,和花蕊缀在上面似的。 都是书院的书生,却看着人家的脚,直愣愣有些痴傻了。 水鹊瞥了一眼崔时信。 莫名其妙的。 他方才在小舟上,嫌鞋碍事就脱了。 大融社会开放,什么时候讲究过那些陋习。 这段时间每逢晚雨,男男女女都沿河赤脚而归,有什么好奇怪的。 77号提醒水鹊:【宿主,这个是剧情里那个和你眉来眼去的男主同窗。】 水鹊身一僵。 既然是剧情里他勾三搭四的对象,那害他落水里,赔双鞋给他刷个软饭值……应该不过分吧? 他已经在软饭系统的指引下,业务熟练了。 水鹊摆出一副怏怏不悦的样子,“还不是你家画舫占道,直冲冲撞过来,害我落水连鞋都丢了……那可是齐郎给我买的。” 崔时信别开脸,低声道:“对不住。” 接着说:“先乘舫到我家,换身衣衫吧。”
第58章 嫌贫爱富的黑月光(7) 常理来说,崔父作为县令,应当是居住在县衙当中的,然而崔氏毕竟是京城世家,崔父四年前选择退到长州县任职当月,立即在城南购置了一座三进的府邸。 廊桥飞虹,水榭亭台,嶙峋假山,奇珍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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