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鹊伸着脖子,好奇地瞧,魔术师看他辛苦,手腕倾斜,寻人告示送到水鹊眼皮子底下。 他认出来那是多里安的字迹。 在魔笛手怀抱中挣扎了一阵,水鹊说:“我的家人找我了,我要回去了……” “不行!” 出乎意料,这次反应激烈的是杂戏演员,他焦虑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口中自言自语:“他们肯定已经送信传达给圣廷了,没有回头路——” 现在把人送回去,说不定会遇上伯爵的扈从们与圣廷骑士团的前后包抄。 毕竟这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绑架贵族小少爷的案子,魔笛手的安眠曲一吹,这已经成了一桩涉及异教徒与黑魔法的、针对圣廷的挑衅。 万一被骑士军队抓捕后,魔笛手固执地搬出血族教父教子那一套,那他们一个马戏团全将面临圣廷清理魔物的火刑。 魔笛手和魔术师逃出生天倒是容易,他可不会黑魔法! 杂戏演员左思右想,忍痛割舍了今年后续的巡演计划。 “提前回到维斯山脉去。” 他做下决定。 维斯山脉是横亘在阿拉提亚大陆与远东之间的巨大山脉,外沿的森林覆盖深绿厚厚的苔藓,堆叠的巨石诡异奇特,扭曲的树根在岩石之间穿梭生长,缠绕成密密麻麻的树枝网,人类步行其中,稍有不慎会踩入足以吞没头顶的沼泽。 那是魔物的温巢。 哪怕来自东方的丝绸在阿拉提亚大陆掀起怎样的疯狂,没有一个王国会选择派出骑士军队侵占维斯山脉,哪怕是比邻维斯山脉的图瓦王国,对于神秘的山脉而言,人类的力量像是妄图撼动大树的蚂蚁。 因此,东方的丝绸瓷器传过来也只能绕过绵延起伏的山脉,用驮马与骆驼经过底下的沙漠,再经转图瓦南方的内陆海,四散到阿拉提亚大陆的各个王国。 一旦进入维斯山脉深处,哪怕是圣廷骑士团也没有办法。 杂戏演员做了决定,鼹鼠学徒开始驱赶盲马,一路向东。 “但是多克郡再往东去,就是卡斯特罗教区……” 他再次踌躇。 卡斯特罗教区是图瓦王国大主教萨勒的主教区之一,几乎算是图瓦教会的核心。 岂不是进了圣廷的老巢? 杂戏演员可不想看到圣廷骑士拿着寻人告示在满城张贴。 魔术师掩起橡木百叶窗,马车内的光线晦暗了一些。 瓦蓝的瞳仁愈加深了。 “寻人启事上面载明的是流浪马戏团和……路易斯伯爵家的小少爷。” 橱柜中晒干的桉树叶飘出来,浮在空中,无火自燃。 灰灰白白的烟雾缭绕,热气蒸腾。 浓厚到只能依稀辨别人形。 水鹊看到魔术师屈膝在地上画着什么,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他手中是丝柏树枝,画出来的字符也不像任何阿拉提亚大陆的文字。 马车从森林出来,重见天日,向着卡斯特罗外城驶去的时候。 盲马变为齐头并进的四匹高壮驯马,偌大车厢,底盘用彩绘橡木梁制成,车顶用金百合纹样的皮革织物布覆盖,车身四周雕刻饰品色彩明艳。 华贵得像是车轮上的小型宫殿。 沿路赶着驮马的旅人,推着手推车头顶鸡蛋筐的农夫,步履不停的朝圣者,全在往卡斯特罗教区去。 马车驱使而过,扬起道路上的灰尘。 或许是贵族,再或者是游走大陆向领主售卖丝绸皮革的商人。 人们揣测。 正这样想着,一匹威风凛凛的战马驰过,马背上是身着铁叶盔甲的骑士,甲片坚硬光滑,在阳光下呈现耀眼的流线。 马衣上的徽章纹样是圣十字与狮鹫。 圣廷的候补骑士,维吉尼亚的学生,负责护卫临近卡斯特罗教区这一段路的朝圣者安全。 人们崇敬地垂下脑袋。 聪明的旅舍学徒早早守候在卡斯特罗城墙大门外,对着过往要入城的行人,“先生,要房间吗?你从哪来?需要过夜吗?” 高大的战马在过了桥后缓步前进。 是圣廷骑士! 学徒眼前一亮,抛弃刚才攀谈的旅人,上前奋力抓住马缰,满面红光,“阁下!需要牛排什锦馅饼吗?白天鹅旅舍的馅饼!” 年轻的骑士,从侧面的挂扣抬起头盔的面罩,面容俊朗,笑道:“当心了,别让马蹄踩到你。” 城门士兵正在盘问进出的马车。 丝质窗帘掀起来,递交出大主教发放过给大商人的安全通行证。 阿瑞德余光一瞥,想要合起面罩的手顿住,视线穿过窗子,往马车更内侧看。 大大的宽边帽,饰以鸽羽和百合花,遮得只能看见小半张雪白侧脸,眉眼低垂,白金发丝软软耷拉。 高领的层层细褶皱裹住脖颈,湖绿色织锦短斗篷在胸前系带,还有坐着时会繁复叠起的金丝绒长裙,双手不安地搭在裙面上,揪皱了刺绣的银莲花。 像是木偶戏里才会出现的公主。 对方向这边看过来了。 阿瑞德呼吸一滞。 很漂亮。 眼睛好大,颜色像甜甜的枫叶糖浆。 水鹊没办法说话,他急得冲外面的年轻骑士挤挤眼睛。 阿瑞德以为是自己冒犯的视线惹恼了马车中的人,他翻身下马,如同挺立的高拔树木般立在战马旁,取下头盔行礼。 深深表达歉意,“是我失礼了,小姐。” 没有暗示成功,水鹊着急瞪他一眼。 身旁坐椅上的魔笛手说:“好了,爱丽丝,不要总向外面看。” 他已经熟稔地称呼水鹊的化名。 芸曾经在信件中提到过,如果当初生的是女孩,魔笛手的教女将取名为爱丽丝。 魔术师坐在对面,掩上窗帘,似笑非笑地说:“大小姐,外面灰尘会迷了你的眼睛。”
第91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8) 卡斯特罗教区远比多克郡要繁华。 高耸的方形城墙环绕,石材与砖块堆砌而成,墙面彩绘图案华丽,雕刻着城市的守护神与圣十字徽章。 守城的卫兵放行商人的车辆。 他们正好赶上了每周五的定期集市,卫兵还担心富有的巡回毛皮商找不到路,为他们指明了集市的方向。 在市政厅前的伯格广场。 那是卡斯特罗工商业活动的中心,很显眼,只要跟随着驮着谷物的母马、脖子上挂着十字架的长袍教士们进城,不必理会街头公告员的叫声。 农民们推着装满鸡蛋、奶酪的手推车,去往的地方就是伯格广场。 那是一个贝壳形的巨大广场,有一面依偎着港湾,船只的桅杆轻摇,货物不断从船上卸下来,由港口的工人搬运到仓库。 毛织物行会的会馆也在伯格广场,并排的还有城市矗立的钟楼。 马车穿过伯格广场,却没有做过多的停留,鼹鼠学徒在人潮中沉稳地赶着马匹,这是他唯一能够得到杂戏演员褒扬的优点,对方夸张地说他是天生的赶马的一把好手,决定让他留任为马戏团的固定马车夫。 十字路口尽是喧哗的大笑声与吆喝声,越靠近南大街,旅舍客栈的学徒们招揽生意的声音越大。 马戏团需要在南大街找一家旅舍暂时落脚,不只是因为人类的进食与休息需求,更重要的是马匹也要到旅舍的马厩吃些干草,接下来的路途还相当遥远。 水鹊刚才有留心听到城门口的学徒,对经过的圣廷骑士询问需不需要旅舍的馅饼,那个旅舍的名字是…… 白天鹅? 他掀开另一边的马车窗帘,街道两边皆是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房屋的木质横梁拦住光线,在街头投下阴影。 他的眼睛一瞬也不眨,扫过各个房屋的挂牌标志,这个时代的识字率还不算高,因此商铺会挂上圆形的挂牌,表明自己的经营范围或者是商铺标志。 水鹊几乎没有出过多克郡的城堡,他只听路易斯伯爵提起过,旅舍的老板会在门柱上挂出花环,他看到前面有三四家挂着花环的房屋,其中一家挂牌上绘画的正是一只天鹅。 水鹊扯了扯魔笛手的衣袖,指着那家旅舍的挂牌。 魔笛手明白了他的意思,“住这家?” 水鹊点点头。 魔术师给他下了一个短时间内在外不能够说话的禁制魔法,避免他逃跑,害他现在只能通过动作和眼神与魔笛手交流。 马车驱使进入白天鹅旅舍的一楼后院,管马厩的学徒上前招呼他们。 魔笛手抱着水鹊下了马车,金丝绒裙摆大而繁复,大门推开铃铛轻响,进入一楼公共大厅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奇怪的同行者搭配。 两名巡回商人,仆人,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儿。 噢,她或许是不能行走,难怪要让人抱着。 有人惋惜地看向水鹊。 巡回经商的奔波生活,怎么能带上这样金贵的人呢? 太多异样的视线,水鹊不自在地扯了扯宽边帽的帽檐。 大厅一侧是招待的木柜台,墙上橱柜展示着镀银的饮酒器具与各种酒,另一侧是厨房,不断传来在砧板上宰割牛肉的声音。 多克郡到卡斯特罗教区中间横亘的森林绵延,即使是驾着马车,他们也耽搁了不少时间,进入旅舍的这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了。 百叶窗开着,阳光昏黄,许多人围着大厅中央的火炉边吃肉边喝酒,汗涔涔。 角落有更清净的独立餐桌,魔笛手放下水鹊,仔细帮他抚顺了层层叠叠的裙摆。 墙上用白垩粉笔记录着菜品名目,魔笛手对人类的食物没有兴趣,但是他的教子是个混血,除了他的鲜血,还需要摄入这些杂粮。 魔笛手问他:“想吃什么?” 水鹊张了张口,忘了自己不能说话,反应过来后一个一个名目指过去,他抱着把马戏团吃穷的想法,几乎把墙上的菜名全点了一遍。 魔笛手点头。 果然还在长身体。 他走向柜台,魔术师和杂技演员正在与房东太太,也就是旅舍的老板娘说话。 “夫人,愿圣灵与你同在。”魔术师温文尔雅地笑着。 一个黑魔法术士,面不改色地用圣教徒之间的祝福话语进行问候。 老板娘头发有几缕花白,但行动仍然十分利索,笑容和蔼,“远道而来的朋友,白天鹅旅舍欢迎你们。” 杂戏演员问:“我们有五个人,能在这儿过夜吗?噢,还有四匹马,马车夫已经把它们牵进后院的马厩了。” “当然可以。”老板娘点头,“我们是卡斯特罗最好的旅舍,房间都是整洁舒适的,每日有薰衣草与药草熏香,保准你们能够安眠!” “五个人,五间卧房,对吗?”她问。 魔笛手皱眉,“四间。” “恐怕爱丽丝更想要一个人睡,你觉得呢?”魔术师扯下了黑色手套,用鹅毛笔在柜台的小牛皮纸上登记,因为不记得早就抛弃的姓名了,他写下的是杂戏演员的姓氏,马弗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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