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掩面动容:“天恩浩荡,我在此替我家王爷先行谢过陛下恩典。” 盛武帝跟前的大太监,冯公公拂尘一甩,“那便有劳柳主管带路了。” 柳七点头,又感恩了几句,领着冯公公往里面去了。 转身的时候瞥见了庄冬卿,对郝三使了个眼色。 等宫里一行人入了王府,庄冬卿还拎不清状况,郝三过来,庄冬卿:“我,你……” 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人多眼杂的,又有多少话是能说的。 郝三会意,“小少爷莫慌,宫里常常派人来王府的,见多了就好了。” 竟是将庄冬卿的反应,归结为见到宫里人紧张。 庄冬卿便懂了,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但是…… “王爷他……” 开了个头,庄冬卿又卡住,想问的很多,但似乎没有一句是能说出来的。 总不能让他问,岑砚明明没事,柳七却表现得如此伤心,等会儿御医一搭脉,露馅了怎么办吧? 郝三:“小少爷若是忧心王爷,同我一道去西厢瞧瞧,可好?”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忐忑:“我可以去吗?” “自是可以。” “小少爷跟着我便好。” 庄冬卿抠了抠手,有点怕,但更加担忧,到底点了点头,“好。” 随着郝三进了王府。
第36章 暗斗 进得王府, 庄冬卿敏锐地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戒备……森严了。 平日里几道门都是仆佣守着的,现下不一样,自打进王府起, 五十步就会站一个护卫, 着窄袖武服, 配刀,右手按在刀柄上,昂首挺胸,皆是孔武有力的模样。 一一看过去, 不少人庄冬卿还脸熟。 “这是从营里调了人回京吧?” 前方, 冯公公也发现了王府内里的不同寻常, 开口询问道。 只听柳七惨然一笑, 苦涩道:“近来上京的传言,想必公公也有所耳闻, 原本我家王爷就不该久留京城的,承蒙陛下恩典,勤王后一待就是这许多年, 又荣任了大理寺少卿一职……这些年树敌无数, 眼下王爷的情况,我等不得不防啊。” 冯公公肃然道:“天子脚下,谁敢造次!” “公公说得对, 现下在京城,万不能同春猎时相提并论, 就当是我等关心则乱吧,主子从来没受过这种罪, 若是不看紧点, 我等死后有何面目再见老王爷啊?!” 提到猎场内的情景, 冯公公一哽,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 柳七话却不断,“想当年,王爷才十岁上,就得了恩典进京伴读,临走前老王爷千叮咛万嘱咐,将王爷交予了我等一干人……” 前后离得有一段距离,但顺着风,柳七与冯公公的交谈庄冬卿还是能听见。 万想不到柳七还有这一面,庄冬卿咋舌。 而随着声情并茂的忆往昔诉苦,柳七讲得越是动情,冯公公那边就越是缄默。 庄冬卿悟了,这事儿该是老皇帝那边不占理儿。 须臾便到了西厢正门,远远瞧见他们一行,紧闭的大门才由两侧的护卫打开。 柳七引了冯公公入内,庄冬卿进门前顿了顿脚步,不由去看郝三。 知道庄冬卿在想些什么,郝三压低声音道,“小少爷莫担心,有老王爷保佑着,还有这许多御医坐镇,王爷必会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的。” 庄冬卿听懂了。 是说岑砚没事的意思。 提起的心略略放下,庄冬卿又低声道:“我怕我不懂礼数,冲撞了公公。” 两人对了个眼神,郝三了然,宽慰道:“不妨事,您跟在我身后,低着头就行。” 就差说万事有他了。 庄冬卿点头,保证道:“都听统领的。” 多说多错,他默默当个跟班就好。 如此做足了心理准备,步入西厢,后续还是远超了庄冬卿的预料。 西厢内,书房和待客厅他都是去过的,书房机密,闲人免入,故而宫里来的人,除去冯公公和几位要替岑砚请脉诊治的御医,小太监与多的药童,都被安排进了待客厅静候通传。 庄冬卿随着郝三路过待客厅,瞥了一眼,乌压压一片人头,来的可真不少。 转到后方的主屋,庄冬卿还是第一次来。 说来看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临了要进门,庄冬卿反倒生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局促,总觉得好似闯入了岑砚的私人领地一般,有点不好意思。 在庄冬卿来之前,王府就岑砚一个主子,他住的地方,自然是宽敞的。 能到这里来的人,大部分又被留在了门外,外间留了几个小太监与药童候着,只柳七并着冯公公与御医几人,真正进了内室。 庄冬卿跟着郝三,六福与两个护卫也都被留在了院子里。 进门第一眼,感觉很简洁。 内室布置陈设不像上京的富贵人家,带了点……视线从扎染的挂帘又落到精雕细琢的木质雄鹰上,墙上还挂了把刀身诸多镶嵌的匕首,极具民族风情了。 应当是王府封地的特色。 掀开帘子入得内室,郝三并不走近,就远远立在内外室的交界处,能看见内间的动静,又不至于和宫里人挨得太近。 正合庄冬卿的意。 离着一段距离,紧张缓解不少,庄冬卿抬头去瞧。 一看,瞳孔收缩。 抬眼的这霎,庄冬卿恰好看见太医紧皱着眉心,伸手去探岑砚鼻息的举动,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太医的动作不止吓到了庄冬卿,把冯公公也吓得够呛。 “什么情况?”冯公公不由走近半步,瞪大了眼低声质问。 要知道,太医若是需要探鼻息,多半事先会告知,但院使手刚搭在脉上,下一刻就去探鼻息,这前后行为的深意,容不得冯公公不多想。 院使:“公公稍安勿躁。” 说话间,已然收了手,也是长松了口气道:“王爷还有呼吸,只是……” “只是?” 院使擦了擦额头的汗,“只是呼吸微弱,须得人散开稍许,容我细细诊治。” 闻言冯公公脸色不大好了,又去看岑砚,只见人躺在床上,嘴唇苍白,面无血色,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模样。 一时间五内如焚,但在宫内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冯公公面上并不表露分毫,只依言退开稍许,带着威势看着院使道:“王爷凤子龙孙,院使可得好好查看。” 院使:“出宫前陛下也着重吩咐过,微臣省得的。” 恭敬地说着话,转眼额头又出了一层汗。 冯公公这才挥了挥手,与周围人齐齐往后退开几步。 庄冬卿也没怎么见过这种模样的岑砚,苍白得快赶上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了,哪怕心知应当不会有事,但仍旧被气氛裹挟着,左手扣着右手,焦灼等待。 院使招呼药童进来,先,给自己擦了擦汗,定了定神,才继续进行诊治。 再次诊脉,转眼便又是两三盏茶的功夫。 室内无声,安静的氛围默默滋养着人心恐慌的疯长。 “我可否看看王爷被蛇咬伤处?” 放了手,院使问道。 柳七点头,上前掀开被单一角,小腿露出来,庄冬卿微微张了张嘴。 只见昨日还只剩两个窟窿眼没好透的小腿,此刻已经全然肿胀,伤口处发乌发黑,由被咬处向四周蔓延。 院正呼吸一滞的同时,庄冬卿也不由艰难吞咽了下。 就,真的很像是被蛇咬伤中毒的模样。 院使按了按伤口周边,额头的汗又大颗大颗地冒出,跟随的冯公公此刻心也拔凉拔凉,哪怕不具有医疗知识,但中蛇毒是个什么模样,他亦是有数的,眼下…… 冯公公拧眉等待。 “王爷……瞧着中毒已深。”院使擦着汗道,“恕下官无能,还请几位同僚上前,一同诊治。” 冯公公立刻看向一位太医,院使统管太医院,但最精通的并不是解毒。 但太医院还是有此类人才的,比如,冯公公看向的这位。 太医领命,即刻上前,查探过伤口,伸手搭脉。 刚挨上,竟是诧异看了眼院使,做出了和方才院使一模一样的动作,伸手探鼻息。 冯公公见此闭目,心里对此行已然有了成算。 如此查看一番,又唤最后一位太医上前。 最后这位的养气功夫比不上前两位老太医,搭脉的时候便瞪大了眼,其后就一直用衣袖在擦汗,等放开了手,冯公公还没说话,便听得柳七一声哭腔:“我家王爷是不是……” 听得庄冬卿也心乱。 冯公公自然只有安抚道:“柳主管莫急,让王爷先休息,我们出去说?” 院使叠声应好:“对对,出去说。” 柳七却不依,要太医院给个准话,神情恳切,一面细数着岑砚功劳,一面又谈岑砚与陛下的情分,就差跪下求救,屋内一时间混乱,冯公公劝着,御医们哄着,好不易劝得柳七出去谈,冯公公也擦了把汗,一回头,便对上了庄冬卿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头又是一阵发梗。 庄冬卿连忙低下了头,郝三神色严肃,也不说话,只抬手行礼。 冯公公连同数位御医并着柳七,这才好不易出了内室。 等脚步声走远,庄冬卿低着头,径直上前给岑砚把被子拉好,再转过身,面对着郝三,模样也吓了郝三一大跳。 “小少爷,你……” 不怪郝三语噎,庄冬卿瞧着实在是可怜,双眼盈着泪光,鼻头嘴唇通红,再把头低下去,更是一副要哭不哭,委屈到了极点的模样。 他一开口,庄冬卿甚至还抽了抽鼻子,把郝三后半句话给吓了回去。 不敢说话,眼力见是有的,连忙找了个凳子,让庄冬卿坐岑砚身边,平复心绪。 不过也不需要他解释了。 因为庄冬卿一坐下,手便被握住了。 见握住自己的手腕是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庄冬卿抬头,躺着的岑砚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虚弱地温声安抚道:“没事的,卿卿。” * 冯公公一路回了宫。 并着三位太医。 车架从急,一路穿行了好几道门,都快逼近陛下寝宫,几人才下了车,匆匆步行。 经由正殿,进了陛下寝宫。 入得内室,浓重的药味混合着压制药味的熏香一道,混合成一种腐朽怪异的气息,弥漫于空气中。 行过礼,内间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阿砚究竟如何了?” 冯公公吞咽了下,硬着头皮道:“中毒已深,恐怕,只有看造化了。” 冯公公说完,院使连忙补充道:“在行宫的时候,中此毒者,无一不是短时间内暴毙,包括淑妃娘娘在内,皆是陛下您亲见的……” “王爷挺了这么些时日,还能有气息,哦对,王府还有封地的神医在,想必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也能逢凶化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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