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砚平静:“庄冬卿的试卷上并无暗语。” 柳七:“左御史认为,这只能证明庄二少未曾与考官‘通关节’,但不能证明他没被泄题,再者庄老爷和大少爷都拿了来,御史觉得不该漏了他家二少爷,该……” “该不分青红皂白,押了人审问,是这个意思?” 岑砚语气平平,柳七却琢磨不透他心思,只恭敬低着头。 须臾,但闻一声轻哂。 “有来问我的这功夫,他自己都能把事情搞明白。” 从案下抽出一沓宣纸,扔于桌面,岑砚:“你把这个带给左御史,如若下次他再纠缠,刚好,参他一个亵职渎职,陛下正就科考案火大呢,要是知道其他皇子的手伸了进来,下次半夜我就该去他家了。” 柳七打开,意外地发现,竟是他之前调查庄冬卿,搜罗的对方的文章诗词。 “这是……?” “大概真的摔坏了脑子,”岑砚盯着那些诗文,意味不明地顿了顿,“科考的答题,大多是整段整段地摘自从前的课业,如果真被泄了题,这不得找个名师好好修缮润色一遍?” 哪里还可能和原先一模一样。 拧了拧眉,岑砚又道:“刚好,既然你还要去见左御史,给他东西前先帮我问问,庄兴昌这个在春闱期间打杂的小官,他们为何不圈?” * 连点了两天的菜,一天六顿,庄冬卿终于觉得活了过来。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睡前,庄冬卿摸了摸吃撑的肚皮,想着自己的决定,只希望,这几顿不要是断头饭,送自己上路的。 一觉天光大亮。 奇异的,决定不去找李央后,庄冬卿反而睡得踏实了。 哪怕不知道前路通向何方,庄冬卿也不再焦虑。 反正……结果应该会很快,死也好活也罢,不磋磨人。 这样一想,庄冬卿便觉如释重负,思想包袱一丢,浑身都清爽了不少。 但,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的。 这日用过早饭,他同六福都换好了衣服,出门前庄冬卿还想练两张字帖静心,连错了两个繁体之后,庄冬卿开始放飞自我,后一排放任着简体泛滥,不改了,不想改了。 摹完两张,照旧烧了,一回头,六福拿着包袱站在门口,已然准备好了。 庄冬卿解开襻膊,深吸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早上去逛了集市,吃了一路,中午选了个之前舍不得进的酒楼,要了个包厢,点了一桌子菜,吃完庄冬卿找了个茶坊,点了两杯茶,趴桌上眯了会儿。 午休起来,迎着透进窗的阳光,外间的一切都被打照得金灿灿的。 街上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有穿布衣的贩夫走卒,也有摇着扇柄路过的富贵公子哥儿,还有絮絮叨的古板夫子,庄冬卿忽然发现,他似乎还没有静心看过这个世界。 嗯,还有点时间。 从这儿往王府去,路上也要那么久。 喝过两盏茶醒神,离开前,庄冬卿与六福确认,“刘妈妈给的那些,都带了?” 六福拍了拍胸口,“放心吧少爷,都带着呢。” 庄冬卿:“我昨日写的信呢?” “在的,包袱里。” “地点你记住了?” 六福给庄冬卿背了一遍,是李央留下的通讯地址。 背完,六福主动道:“你让装的衣服,我们各自两身,我也都叠好了,之前存的月钱也在,都在里面。”拍了拍包袱。 庄冬卿起身,伸了个懒腰,“那行,走吧。” 六福把茶水喝干,才起来,节俭惯了,浪费不了一点。 庄府在城西,庄兴昌一个小官,能住上那宅子,还是靠了夫人娘家。 王府便不一样了,定西王如今煊赫,赐府在城南。 进了城南地界,来往的行人着装便贵气不少,庄冬卿看了眼刚和自己擦身而过的管事妈妈,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服,贵人府上的仆佣,衣服都比他身上的料子好呢。 问好定西王府,远远地认了门,庄冬卿抬步去了就近的茶坊。 上二楼,选了个能看到王府大门的位置,给六福点了一盏茶水。 庄冬卿:“我去了,如果太阳下山我都没出来,你就带着那封信,去那个地方。” 去找李央。 六福:“季公子会救您出来吗?” 显然也对定西王的恶名有所耳闻。 庄冬卿哽了下,只道:“他看了信就懂了,你听他的便是。” 想了下,又交代道:“如非是季公子亲自找你要什么东西,除了那封信,旁的你都自己拿好。” “知道了,少爷,我会办好的!” 望着六福信誓旦旦的模样,庄冬卿嘴唇动了动。 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在过久的注视里,只道:“那我就放心了。” “好的,少爷您快去吧。” “……好。” 打住了过多的絮叨,庄冬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离了六福,到街道上站定,庄冬卿才允许自己有了一两刻的恍惚。 这段时日,吃得好,睡得好,孕吐也再没有过。 其实,过得还挺顺意的。 可惜这种生活不能一直持续。 定了定心神,庄冬卿再度抬步。 去,找岑砚。 是的,也就是他最后想出来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反正最后原身也会嫁给定西王,担心逃不脱剧情线,不如直接加速到末尾算了。 当然,或许有两个结果,岑砚听了他说的,留下了他。 第二个结果,便是岑砚不由分说的,宰了他。 两个,都挺好的。 前者就换个地方继续熬古代生活。 后者,速死也是一种解脱。 抄家都还要去刑部关几天,时间到了才能拖到菜市口斩首呢,眼下能直接跳过严刑拷打,在一天之内解决,庄冬卿便觉着,也没有那么怕死了。 当然,如果真到那一步,庄冬卿只希望落在脖子上的刀能快点。 偌大的王府,想必不会找不出一把好刀。 如果还能问问他死法,把他麻醉了再杀,那就更好了。 很人道! 胡思乱想了一通,已经走到了王府门前。 庄冬卿摇了摇脑袋,又把生前事捋了一遍。 如果他没出来,六福去找李央,李央看过信应当会收留他;卖身契和籍契都在,六福说过想当掌柜,但从商,商籍也不怎么被人待见,从农还是算了,太辛苦,庄冬卿给他选的是工籍,拜托李央先给六福找个师父,教会他一门手艺。 后续他也想好了。 如果六福能学进去,学得好,那就让李央帮他改工籍。 如果学不好,那找个人教他当掌柜,对李央而言也易如反掌,到时候改商籍便是,所有的银两也都在六福手里,能让他后面不靠李央,自己有启动资金。 如此,六福算是安置妥了。 李央欠自己的人情,可算两清。 确认无误,庄冬卿上前自报姓名,求见岑砚。 柳七听到庄冬卿三个字的时候,脑子空白了一霎,再问,确定的确是庄家二少爷,赶紧自己去了门口,一打眼,还真是。 柳七心情复杂,但面上并不显,略略和庄冬卿核对过身份,柳七:“不知公子因何求见我们王爷?” 庄冬卿左手抠了抠右手:“……得见了王爷再说。” 行叭。 柳七领了人进去,通传过后,岑砚扬了扬眉。 “最近这么忙,只今日我休沐,今天来,看来是特意打听过啊。” 言语无有恼怒,柳七反而品出了几分趣味盎然。 柳七低头,宁可自己听不出。 “让他进来。” 庄冬卿进了书房,很局促。 模样和岑砚去庄府拿人那日,瞧着没甚么两样。 庄冬卿见礼,“庄府庄冬卿,拜见王爷。” 喊了起,岑砚:“如今认识本王了?” 这话颇促狭。 是指那日春日宴上,庄冬卿不识得他的事。 庄冬卿:“……” 庄冬卿低眉垂眼:“王爷您,您说笑了。” “当日,是我有眼无珠,王爷别往心里去。” 岑砚笑了。 庄冬卿觉得更恐怖了。 汗毛都因为这个笑炸立起来。 “说了我名声不好,小少爷现下怕是深有感触了。” “……” 名声好不好庄冬卿不知道,他脑子紧张得发白是真的。 不是,非要在这种时候调侃他吗?! 要不要这么恶劣啊! 他不信岑砚看不出来自己很紧张!很!! 瞥到微微发颤的指尖,庄冬卿不动声色将手缩回袖子里,试图再掩盖一下。 “王、王爷说笑了。” 要命,磕巴了。 怎么能这么不中用的呜! 好在岑砚下一句就收了笑,正色道:“有什么事直说吧,我马上要去大理寺,过了今日,小少爷想再见到我,可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柳七诧异,但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在诈庄冬卿。 庄冬卿本想委婉两句的,被不按套路的打趣一遍,背的词儿也忘了个精光。 “那、那我真说了。” 破罐子破摔吧。 深吸一口气,生怕岑砚反悔似的,庄冬卿一鼓作气道:“我怀了,你的。” 话落,室内良久无声。
第13章 拉锯 “你说什么?” 语气很轻,甚至因为飘着,让庄冬卿感受到了些毛骨悚然的温柔。 庄冬卿喉头滚动。 岑砚:“说话。” 这两个字实了些,却像是伪善的诱哄,只等着猎物上钩。 庄冬卿本能地不想回答,但,他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 张了张嘴,一鼓作气,再而衰:“怀、怀了,你的。” 声音又磕巴又小,庄冬卿垂着脑袋看脚尖,也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 滋拉—— 椅子腿擦过地面的声音,又粗糙又刺耳。 眼前光线一暗,岑砚站了起来。 庄冬卿:“……” 感受到覆面的阴影越来越大,庄冬卿脑子发白,救、救命! 要干什么? 不、不要过来吧…… 可惜岑砚听不见他心中的呐喊。 须臾,一双刺绣精美的靴子出现在了庄冬卿的视线里。 岑砚站到了他面前。 庄冬卿左手扣着右手,紧张得甲盖都微微陷入皮肤里,细碎而些微的刺痛,提醒着他保持不多的冷静。 “低着头干嘛?” “……” 声音仍旧是轻的,但说出来的话很吓人,“头回骗人?” “!” 果断摇头,庄冬卿颤颤巍巍抬起了下巴,和岑砚的视线一对上,就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原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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