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右四顾,没有那个恶心的东西在看我。 我吸一口气,问青瓷:“你听到我叫你了?” 青瓷眼神有些诧异,问我道:“梦魇了?” 我答应:“你怎么知道?” 他道:“你睡的很平静,没有出声,没有挣扎,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我是看你额头出汗,觉得你可能鬼压床魇住了,所以挥了一剑,强行叫醒了你。” 说着递过一块帕子来,我擦过嘴巴以及额头的汗,跟他道:“的确魇着了,你何时进来的,可发现异常?” 青瓷道:“一直未见异常,也未见恶气波动。我窥见你出汗,便立刻进来了,没耽搁。” 我点头,将梦中的场景跟青瓷讲了一遍。 “我觉得那应该是个软体动物,触角很多的类型。”我判断道:“没有黑气波动,是不是说,那东西不是邪祟,而是个妖?” 青瓷道:“有可能。” 他拿出纸笔,根据我的描述,几笔勾勒出一个中年男人的五官,我看了一下,惟妙惟肖。 青瓷问我:“长这样?” 我肯定点头,指着画像,跟青瓷道:“不知这梦中常员外的模样,是不是他本人的模样。” 青瓷道:“八九不离十。” 日出之后,跟陆小一父母求证,他们看过画像,很肯定的告诉我们,这画中人,就是常员外。 青瓷道:“既然跟他干系大,那我们前去看一看。” 于是,我跟青瓷去了常员外家,上门拜访。 门房听见我们能治常员外的怪病,一口回绝:“我们员外有贵人医治了,早就不需要别人了。” 我问门房:“那贵人还在府上吗?我们想拜访一下。” 门房回绝:“贵人不见客,帮老爷治病,可忙了。” 我问:“不是听说员外的病好了吗?” 门房奇怪:“哪里有马上好的病。”突然嘶一声:“对了,既然你们认为我们家员外病好了,怎么还打着治病的旗号来呢?是想来蹭吃蹭喝赚便宜不要脸吗?” 我道:“钱袋被人偷了,行行好,我都三天没吃饭了!” 门房:“滚滚滚,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穷要饭的。” 我:“你们员外不是乐善好施吗?行行好事,让我们进你们后院吃个饭。” 门房嘭的一声合上大门,掷地有声:“滚。” 青瓷:“……” 他看着我,我跟他道:“我们翻墙进去吧?” 青瓷颔首:“好。” 走了几步,青瓷略微踌躇。 我问他:“怎么了?” 他道:“你上凤栖山之前,过的一直是这样的吗?” 我摆手:“那倒不至于,没这么惨,我一直自力更生。怎么?” “看你挺熟练的。” “呃,学过两天唱戏,后来总跑调,班主不要我了。” “……辛苦了。” “不辛苦,为了生活而奋斗。” 找到常员外的屋子时,青瓷给我俩贴了隐藏气息的符咒,然后我俩悄悄趴于房子屋顶,轻轻揭了一片瓦。 视线自上而下,一眼便看得分明。 室内光线昏暗,房间四周挂着厚厚的帷幔,使得室内沉闷压抑。 常员外正躺在室内的竹塌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姿态。 待我看分明时,顿觉头皮发麻。 我觉得常员外在我梦魇中出现的形象,已经很温柔了。 最起码不像现在,他整个人的半边身子,包括脸在内,全部像融化的蜡烛一样流淌平摊在竹塌上,而他自己闭着眼睛,没事人一样的放松,胸口还有规律的起伏。 我分辩他完好的另半张脸,的确是我梦魇中人的模样。 只是说实话,他这个样子,已经不算活人了。 活人做不到他这个程度,成为泥水一样摊开,并且还能喘气。 我收回视线,探寻看青瓷,想问他接下来的行动,青瓷示意我不要出声,继续看。 于是我沉下心来,继续等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视线中的常员外只抬手挠了挠脸,没有出现别的动作。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睁开过,就那么泥水一样的摊着。 然后,又过了盏茶的时间,院子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响,我跟青瓷趴着没动,身体由屋脊挡着,也没露头。 听得下面脚步未停,径直推开了屋门,朝室内走了进去。 室内的常员外这时有了反应,他睁开了眼睛,混浊的眼神里立刻充斥喜悦的光芒。 他似乎想起身,但没成功,只能着急热切的望向外面。 在他视线处,只见一黑衣人,穿着乌黑宽大的斗篷,微低着头,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他的面前。 常员外沙哑的开口:“道长,你来了。”他抱怨:“我等了你好久,你不知道我这个样子有多难受!” 黑衣人戴着兜帽,看不见脸。 闻言抬了抬头,还是看不见脸。 他兜帽里太黑。 听得常员外说话,他没回答,而是直接上前,揭开托盘上瓷盅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团乌黑的东西。 那东西手掌大小,竟还似活物,在黑衣人的掌中,如有生命般的蠕动。 常员外眼睛睁大,伸出完好的那只手,迫不及待的索要:“道长,快给我。” 黑衣人没给他,直接倾身,将手中的黑物塞入常员外大张等待的口中。 黑物太大,常员外被塞的直翻白眼,而且他只半边脸能用,被塞的口歪眼斜,然后进行努力的吞咽。 我眼见着他连嚼都没嚼,而是生吞硬咽,囫囵吞枣,梗着脖子硬撑了下去。 我都能明显看到,他的脖子被塞的粗了一圈,他被哽的直翻白眼。 待那脖子重新瘪回去,他才缓过一口气来般,长出一口大气。 然后我就眼见着,常员外那融化的半边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并收敛了起来。 原本摊开很大的面积,一点点的缩小回收,并最终与另外一半人形,形成合理的对称。 成为正常的人样了。 常员外起身拢好散开的外衣,抬起自己的双手,握了握拳,并如常人一般的自竹塌上站了起来。 他背着手在房中走了几步,自信而喜悦的道:“我终于又像个人了,道长,你是我的恩人。” 道长摆摆手,声音粗粝,跟他道:“到侧间沐浴排毒吧。” 常员外连连答应:“好嘞道长。” 黑衣人撑开侧间的帘子,常员外脚步轻盈的走进去,黑衣人就放下了珠帘,跟了进去。 这个侧间并不封闭,与其说是单独的房间,更像一个用屏风隔出来的洗漱空间,就在房间一角。 从我的角度,能窥见其内的一部分场景。 大约能看见半个浴桶。 此时浴桶里已经充盈满水,水是凉水,没有热气,早就搁置在此的。 我见常员外腰带一分,就要脱衣,还没细看,就被青瓷捂住了眼。 他不让我看,把我脑袋推到一边,自己贴上去了。 我没跟他计较,不看就不看吧,我听。 然而只听动静,是分辩不出很多的。 好在过了一会儿,青瓷抬头,示意我可以看了,我就把眼凑上去。 便见常员外所在的浴桶,里面原本的清水,已经洗成了乌黑浓稠的颜色。 而且那些黑水像是有生命般,明明无风,却在一荡一荡的动。 而常员外整个人,已经白的像个没有生气的冰棍儿。 这冰棍儿还开口说话:“道长,我这治病洗浴已进行过好多回,到底还要反复多久,我才能全好?” 黑衣道长抄手站在旁边,还是看不见脸。 他回答道:“快了,员外要有耐心,治病没那么快的。” “可我犯病时,身体融化的越来越多了!” “这不是问题,等到能全部融化,再一次性排完毒,你就好了。” “那简直太好了,这样摊着,我真是受够了。” 常员外洗完澡,脸色恢复了红润,起身穿衣时,青瓷又捂住了我的眼。 我任他捂着,因为已经看完了。 接下来,常员外自己走出门,神清气爽的呼唤了两个人,命令他们将装有黑水的浴桶抬走,“老地方,倒入后院枯井里。” 还叮嘱:“不要倒错了。” 浴桶内的黑水进入阳光下,已经不再涌动,就像正常的脏水一样,被两个人抬离。 而黑衣人亦跟常员外告辞,要回自己的房间,他说自己要修炼。 常员外不敢耽搁,恭送黑衣人离开。 我看着走向两个方向的人,用眼神询问青瓷,跟哪边。 青瓷示意我俩分开,他跟黑衣人,我跟浴桶。 我点头,明白。 化为原形,轻巧的跟在抬浴桶的两人后头,不时的找掩体隐蔽,飞的悄无声息。 青瓷在我化形时,亦转身跟上了黑衣人。 我跟着两个抬浴桶的人,一路去了后院。 后院不远,就转了两个弯,便到了一口枯井旁。 抬浴桶的两人将浴桶倾斜,黑水全部倾入井中,便抬着空桶离开。 我待两人回头,便一扇翅膀,自两人身后,飞速钻入枯井。
第36章 枯井底部并不宽,地上是许多干泥,干泥上些许枯草。 我降落至接近井底时,那黑水已迅速下渗,只留了一点尾巴。 就像有意识的往土里钻一样。 我没去碰它们,而且就在上方看着,眼见着那点尾巴几乎一眨眼,就全部渗入了地面的泥土里去。 并且,沾过黑水的枯草跟地面的泥土,竟然一点过水湿润的痕迹都没有,就像从来没沾过水一样,该枯的枯着,该干裂的干裂着。 我化成人身落于地面,抽出匕首,往下挖了一部分土。 挖出来的,仍旧是干燥的泥土,没有黑水的痕迹。 估计已经钻的很底下了。 我没有耽搁,重新化成鸟身飞出井口,去找青瓷。 循着青瓷留下的记号,我很快在一个角落的院子,找到了地点。 进入敞开的房门,我见青瓷站在房中,黑衣人倒在他的脚下,一动不动。 我变成人身上前,诧异道:“他死了吗?” 青瓷道:“动了手,却发现,这个东西,不是人。” 他说着,用剑尖,挑开了黑衣人的兜帽。 我定睛一看,抽一口气。 只见兜帽下露出的,哪里是人的脑袋,分明是一个木偶的脑袋。 我用匕首挑开木偶的斗篷,木偶穿着衣服,戴着手套,穿着人类的鞋。 这些东西下的肢体,统统是木头。 我抬头看,这人偶刻的惟妙惟肖,有鼻子有眼还有能张开的嘴巴,并且有分开的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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