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苦了,苦到他皱巴着脸醒过来,对上斯百沼冷酷无情的眼,他眸光微动,落在对方举着的青瓷碗上。 “怎么是你?” 他有气无力的,要不是斯百沼注意力都在他,险些听不清。 窗外微光朦胧又安静,隐有车轱辘碾地声传来,四周虫鸣声不断,万物复苏。 这几日梦里颠簸原来是又躺在马车上赶路了。 车内置有暖炉,他手里也塞着个汤婆子,见春的天,他在车里过着冬。 温暖的地方太催眠,柴雪尽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等他醒,斯百沼哪里会让他再睡,放好碗,拿过枕头往他腰后塞。 “你昏迷了两日,戎栋怕你死在路上,请我来看看。” 见他眯缝着眼睛,一副半醒不醒的娇憨样,斯百沼板着脸道:“醒了就把药喝了。” 好累,好乏,睡到没力气。 柴雪尽扑棱两下没能坐好,斯百沼看不下去帮忙扶了一把。 然后他对递到面前的汤碗干瞪眼。 ……斯百沼到底怎么骗过戎栋来当大夫的? 他那点反抗力气都是绝境爆发,现在比煮烂的面条还不如,怎么喝? 跟等着的斯百沼大眼瞪小眼片刻,他理不直气不壮地说:“我没力气。” 斯百沼没太大反应,似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拿起调羹喂他。 生来就是王子做不来伺候人的活,但凡柴雪尽能自力更生,早一口干了。 “还记得昏过去前的事吗?” “人跑了?”柴雪尽嘴里发苦,一直皱眉,“戎栋和腾龙殿应当打过交道,你该给他留个活口。” 语气太过自然,斯百沼一时无言。 柴雪尽又道:“那人中了毒,附近无解,他想活命就得去京都寻回春堂。” “你不该告诉我。”斯百沼道,“我的手没伸那么远。” “要是那样,此刻在我面前的该是戎栋。”柴雪尽脸上带着几分促狭的笑,“三王子听见我与那位护法的交谈了。” 从头到尾,一字不落。 斯百沼没否认,盯着他亮晶晶的猫儿眼看:“你那时真不怕死?” “怕。”柴雪尽干脆回答,“可看见你,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斯百沼心脏猛地重重跳了下,仿佛久旱逢雨。 眼前的柴雪尽美则美矣,却失了些许鲜活气息,像即将开败的花,数次波折让他消瘦的身躯越发单薄,血色更淡,仿若雪做成的。 就是这样的病美人,轻易勾动斯百沼的心,惹得情绪几经翻转。 “和我们交手的不能叫做人,在那护法逃跑后像失去控制的木偶全倒在地。”斯百沼看他眼巴巴在车内巡视,渴望着什么,记得他身边随从说过他喜甜,在袖子里摸出一小包饴糖,“戎栋看过,那些人早死了,被秘密炼制后充当死侍。” 柴雪尽眼睛全放在斯百沼手里的那小包糖上,几乎听不清话:“嗯……” 这么馋? 斯百沼微微挑眉,特意选块大的递过去:“在你心里,戎栋是谁的人?” 嘴里苦到散不去味的柴雪尽等不及一般用粉舌去卷斯百沼指尖的糖,那馋猫样过于可爱,但斯百沼目光触及到一点粉,眉心跳了跳,下意识挪开视线。 “等我吃到糖再说。”柴雪尽太急,卷走饴糖的同时舔了下斯百沼温热的指尖。 他没太大感觉,斯百沼却觉得指尖着了火,视线停留在他因吃到糖而心满意足的舔唇,心里无声起了火。 这张唇在过去两日里与斯百沼有过数次接触,软是软,可主人沉睡少了些意思。 眼下他不仅醒了,还用舌舔自己,舔完自己又舔唇,这不就是自己间接摸他的唇? 摸唇这种行为多用于床笫之间的调.情,那再进一步就坦诚相待,互相交底。 眨眼间,斯百沼被自己弄得身心皆着了火,再待下去得闹笑话。 “你先睡会,我晚些再来。” “没那么困……” 柴雪尽不知道斯百沼怎么了,话没说完,先落荒而逃。 静坐片刻,门帘掀开,哭成泪人的元乐跪到跟前,见他精神恹恹,又哭又笑。 “公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原来东夷三王子没撒谎,他真能医好你。” 什么? 柴雪尽记得斯百沼不懂医术,这话是何意? 元乐道:“戎侍郎将公子带回来后,公子吐血不止还高烧不断,当时找不到大夫,这时三王子说能救公子,条件是由他照顾,不许戎侍郎靠近。” 以目前情况来看,戎栋答应了。 柴雪尽深感匪夷所思:“然后呢?” “戎侍郎说三日内公子醒不了,他要三王子看着办。”元乐说着开始抹眼泪,“他太坏了,公子当时生死未卜,三王子肯站出来就很不容易,戎侍郎还威胁别人,真不是个东西。” 元乐护主心切有这想法不难理解。 柴雪尽想弄明白的是戎栋究竟有没有借此机会弄死他。 与其让他死在成亲时候,不如栽赃斯百沼。 一样能拿回属于历朝的东西,让承昌帝有出兵的理由,还能害得斯百沼无缘继承狼王,失了民心。 可谓一举多得。 “别哭了。”柴雪尽调整坐姿,依偎着车壁,“所以这几日都是三王子在照顾我?” 元乐抽抽鼻子:“是的,三王子衣不解带的守着,期间戎侍郎还质问他,说他医术不精,两日过去您都没醒。” “那我的药也是三王子亲自熬的?” “对,这三日来公子的事宜都是他亲力亲为。” 柴雪尽扶额,绯红慢慢攀上了耳际,如若都是斯百沼,那有些脸就丢大了。 久病便知道病中的德行,也懂得分辨梦里梦外。 他记得混乱,可也忘不了那时烧到热得受不住,扯着里衣要脱被制止后的主动情景。 那时他那么热,对比之下离得近的斯百沼那么凉。 他不禁捏捏眉心,这是第二次把斯百沼当降温的工具又搂又抱,他脸也红了。 对方喜欢女子,他过于冒昧的行为就是强买强卖。 柴雪尽脑子乱糟糟的,对上元乐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倍感心累:“我倦了。” “哦哦,公子再睡会,我去备午膳。” 车帘掀起又落下,罅隙间,柴雪尽看见朝这边看过来的戎栋,对方眼神不明。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腾龙殿左护法的那句【殿下又怎知戎侍郎不会装作看不出呢?】。 连斯百沼都起了疑心,问他的看法。 戎栋出身朝内四大世家之一,在相国寺内待到九岁,后回京都入学堂,是太傅学子之一,早他几年高中,后有家族扶持,一路青云直上。 比起他被承昌帝看上欲藏在后宫惨遭毁掉的仕途,戎栋的升迁令无数莘莘学子嫉妒。 与其说戎栋站队,不如说他背后的戎家。 戎家出过两任皇后,五位贵妃,妃嫔数十,在朝为官的更不计其数,是名副其实的簪缨世家。 承昌帝膝下唯一符合继承的目前仅有周弘译,另一位皇子年龄尚小,与戎家也无瓜葛。 戎家……没有站队的必要。 除非他们不满承昌帝,想推翻之后另立新帝。 这个想法过于大胆,乃至于在车帘又被掀开时引得柴雪尽打了个激灵,惊慌失措看向来人。 斯百沼看清他眼底的慌张,神色渐冷:“在想什么?” 语气也冷,就地坐在门旁,远远地看着他。 一炷香功夫,宛如熟悉的陌生人。 柴雪尽有些尴尬,将这划分界限的行为默认为对他不满,欲盖弥彰道:“没什么。” “你让我父王小心身边人是什么意思?”斯百沼开门见山问。 “要我说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柴雪尽笑道,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斯百沼神情冷淡下来,心想底线在谈正事上让步不算没抗住诱惑:“说。” “不管多离谱,不能问我原因,照做就是。” “万一你想对我父王不利呢?”斯百沼轻抬下颚,低声质问,“我岂不是帮了你?” “三王子心里清楚我没那么做的理由。”柴雪尽当然想过会被怀疑,解释起来也不生气,“我的身份和我的性格不允许我以德报怨。” 无论是斯百沼,还是郭昌,亦是那位试图利用他的左护法,统统见识过他的睚眦必报。 那对于想置他于死地的承昌帝,柴雪尽没道理放过的。 斯百沼:“之前为什么没反抗?” 这是问他在遭遇承昌帝给予不公对待时的态度。 “这好像和现在谈的事无关。”柴雪尽的笑意也淡了。 避而不答的结果让斯百沼略不爽,但正事要紧,他没表现在脸上,道:“我答应你。” “既然如此,三王子是不是要给我个信物?”柴雪尽又道,“免得往后我被追查时误伤。” 不愧是小狐狸。 斯百沼摸半天只摸出个祖母绿的戒指来,两人对视,纷纷偏开头。 ——躲什么?!
第十八章 。 柴雪尽纳闷,斯百沼怎么一脸狼狈的羞涩,仿佛这是私定终身的信物。 他不禁转头,看向那枚光泽极好的祖母绿戒指,价值不菲,样式是少有的动物底座。 嗯? 是狼。 “这个……” “见此物如同我亲临。” 这是符合柴雪尽条件的物件,只隐约觉得斯百沼有话没说,对方不说,他也不逼迫,伸手:“那我先谢谢三王子。” 斯百沼望着他白净的掌心,眼里纠结不见了:“先把这个押给你,等有合适的再和你换。” 戒指落到掌心里,沾着他熟悉的体温。 柴雪尽举起到跟前细细打量,戒指底托内部刻有三个花纹奇异的字,像东夷文,他偏头看不动声色的斯百沼。 “三王子给我这么珍贵的东西真能放心?” “我相信你能好好保管到我取的那天。” “好。”柴雪尽拿出个绣有文竹的荷包,以斯百沼浅薄的眼光也能看出绣荷包之人绣工寻常,走线歪歪扭扭。 单看他爱惜模样,这应当是极为重要的人赠送,斯百沼几乎将与他相关的人和事记得滚瓜烂熟,确信他没心仪的姑娘。 在传出承昌帝一事前,心仪他的倒是很多。 斯百沼脸色微僵,又在想他了,微拧着眉:“说吧。” “腾龙殿抓走我是想顶替我杀了你父王。” 这是柴雪尽受左护法启发想通的,最初整理已知事件,他没能准确推算出斯山启的死亡时间。 正在头疼该从哪里收集线索的时候,腾龙殿的人来了,真是瞌睡送枕头。 结合那晚的只言片语,他掌握的线索变多,不止成婚当夜斯山启会死,还有东夷想除掉斯百沼的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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