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克斯呼出一口气,一只手夹着两个大行李箱,另一只手紧紧拽住英格尔的手臂。他的双脚死死卡在屋顶两侧的瓦片里保持平衡。 两人以一种滑稽的姿态立在尖形屋顶上。 “我真的服了!那个传送阵当真是随便传的!要是我们被送到了悬崖外边该怎么办?” 英格尔进屋的时候还在后怕。 艾利克斯提着行李箱进去,笑道:“传送范围里没有悬崖吧?” “不,我那老师估计觉得就算我们掉进水里或者去了悬崖上也能自救,呵呵,我要是死了,第一个变成鬼找她去算账。” 英格尔拍了拍外套挂在衣架上,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纸和一支笔开始研究。 艾利克斯把行李箱搁在床底,问他:“你在干嘛呢?” 英格尔头也不抬,“搞一下传送阵。” “唔。我觉得我们还是一路旅行比较好。” “我知道,但这个也要准备着先。” 艾利克斯见他执意,于是道,“那我去下面看看 ,顺便带点吃的上来给你。” “注意安全,去吧。” 艾利克斯笑了笑,合上了门。 “定位?经纬度?但经纬度标记点是人为规定的东西……相对位置?” 英格尔回忆着看到的传送阵和之前学过的传送阵的咒纹,尝试了多种阵法的绘制。 最后发现,以起点阵的相对方位来定位是可行的,当然咒纹的绘制也只能用汉语或者英语。 “传送对象:苹果,方位:此点为中心,正东0度,10厘米。” 为了让起点阵方位更明确,他还在阵法正中心画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指针。 结果,苹果从10厘米外另一张白纸上出现了。 但他把白纸抽掉,终点阵还是存在,是浮在空中的。 传送完毕后,法阵很快消失。 英格尔抹了把汗,欣慰地笑了,看向窗外,天已经擦黑了。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英格尔吓得跳了起来。 艾利克斯穿着浴袍用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英格尔牙齿打哆嗦。 金发湿淋淋地垂下来,水珠晶莹嘀嗒。 他抬起眼睛,眨了眨眼,细小水珠也从纤长的睫毛尖扑朔下去。 他扯下毛巾,像一只金毛狗那样甩了甩脑袋。 甩了英格尔一脸水汽。 “很早就来了,我在你耳边吼你你都听不见,我还以为你耳聋了。然后我就去洗澡了。” 英格尔抹了把脸,“……那你都看到了?” “魔咒?你知道我看不懂那些鬼画符。”艾利克斯在床上坐下去,“吃的我让店员去加热了,等会儿送上来,你吃点,我还让他们热了杯牛奶。” “水还热的。一缸新的,去洗吧。” 英格尔洗完出来的时候,艾利克斯侧躺在床里侧,墙上就有一道窗,他从窗子看出去,那道大冷月就挂在正中央。 英格尔从行李中摸出一面圆镜。 他又拿起魔杖,刚要念咒,突然想起来,问了句:“你睡了吗?” “你——是在问谁?” 英格尔看着少年健壮的背影,无奈道:“艾利克斯。” 艾利克斯转了个身,一手支着下巴,在月光中绽放出一个笑容,“没睡。” 英格尔给了他一个白眼,把目光转向手中镜子,注入魔力。 〔实时链接指向 b镜〕〔人物影像〕〔真实映照〕 镜子闪烁着红光。 过了一会儿,镜面清晰地映照出了诺梨华·米地白的脸。 她头发顺直地披散下来,衣装似乎也是睡衣。 她面带喜色:“哇塞真的成功了!” 英格尔也满意地翘起嘴角。 艾利克斯好奇地凑过来,也惊叹道:“这是什么?!魔法?” 诺梨华在那边连忙行礼。 英格尔推开他的头,“是一种我自己研究的通讯工具。” “这么方便?”艾利克斯眼睛一亮,连问:“距离呢?所耗费魔力呢?” 英格尔沉思了一会儿。 这个映照镜他共打了两面,一面留给首都的诺梨华,一面给自己。 因为玻璃没有魔导功能,他尝试了几次之后就换成了水晶特性的透明魔导石——仙子翼。 名副其实,如仙子的羽翼一般清盈透明。 他给镜子背后刻名a和b,然后在两者上镌刻下了相同的链接魔咒,一个指向a镜,一个指向b镜。 原本带来只是最后尝试一下,没想到成功了。 “这个我也不确定,离得再远一些可以再试验一下,我现在所耗费的魔力不多,米地白小姐,你那边呢?” 诺梨华挥了挥手中魔石,“消耗很小哦!估计一挪哩(≈克)也称不出来。” “嗯,多谢你的配合,晚安。” 英格尔在她还要开口说什么之前,掐断了链接。 这个通讯有一个毛病,就是发动通讯的那一方有权切断通讯。 艾利克斯摸着下巴道:“这个东西很有用。” “但造价太贵了。不能批量产。”英格尔把东西收起来。 当然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这个上头的魔咒并不是用神语写的。 他之所以这样袒露在两人面前是因为,他还在原本魔咒上面加了一层光学隐藏。因此注入魔力的时候镜边框上并没有勾勒出魔咒的样子。 这个小东西也是他假期的研究作品之一。 “咚咚咚” 艾利克斯又躺回床上:“是你的晚饭到了。” 英格尔出去接了餐盘,店员是个年轻的少年,他好奇地朝里头望了眼,然后忙不迭跑了。 英格尔还没来得及道谢,人就跑了,一头雾水。 “这里的店员都这么害羞吗?” 汤是热的,蘑菇很鲜,酱汁泥软,酱料甜咸适中,蘸着香喷喷的面包,配着温热的牛奶。这一餐很合他的胃口。 英格尔餐后吃了个苹果,就刚刚试验的那个。 他坐在椅子上又看了会儿书,然后轻声问:“艾利克斯,睡了没?” 回答他的是均匀沉稳的呼吸声。 英格尔于是合上书,去刷了个牙,扯起另一床被子躺在了床的外侧。 一张大床,两个人睡刚刚好,中间留出了半人的空隙,互不叨扰。 菲涅乖乖地窝在地毯上,时不时打个呼噜。 他吹灭了烛灯。 半夜,将他唤醒的是一阵压抑低沉的呻:吟。
第20章 眸中碧(2) 艾利克斯知道他在做梦。 口中倒出毒血的他渐渐失去了呼吸和心跳,皮肤变得冰冷灰白。在家人们绝望地哭声中被送去了墓地。 这是第一个人。 死在他面前的英格尔·涅卡。 为他试毒而死的忠心的侍女,这是第二个人。 代替他被刺客杀死掩护他逃跑的,这是第三个人。 然后魔族战争开始了。 奔赴战场,只传回了死讯的长姐奥拉。 被魔族抓住变成人质的涅卡一家,在攻城战城墙上当着自己儿子的面一齐自杀。 在之后的战场上,为他殿后而死的最后一个涅卡,兰莫尔。 死于支援东方海岸战线的第一波魔族入侵的双胞胎的哥哥弗莱明。 天生擅长挥舞重斧的比比代,却被削首而死。 亲手杀了哥哥的纯真的谢丽尔,毫不犹豫自杀了。 他从小长大的家乡的弟弟,最喜欢自由地奔跑在平原上的弟弟,在战场上被践踏而死。 在海边认识的漂亮的少年,也在海防守卫战中葬于海洋。 学院的老师们,退休的老将们,一批又一批葬送于战场。 那是个一望无际的坟冢。 后方支援的好心的诺梨华过劳而死,生前那么爱钱的她,死时身无分文。 陪伴了他近十年的昆佩乌也为他而死,他的笑容是释然的安慰的。 他说,能为了我唯一的主君而死,是无上的荣光。 碧锡大主教率领女神教廷的人,净化了大地,最终燃烧了自己,回归了女神的怀抱。 ……………… 还有许多无名之人。 他记不得每一个死的人的名字,他甚至不去计算死了多少人。他没时间停下来哭泣。 因为他不得不踩着尸骸继续前进。 因为他必须要为了让他们的死能有意义,而继续寻找渺茫的希望。 如果花时间去思考其中的意义,那他就会发疯。 ……………… 最后是艾列娜,她和自己持剑相立。 他们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满目疮痍。 艾列娜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辛苦了,祝你睡个好觉。” 死前他最后的想法是。 死,比活着轻松。 艾利克斯,他的一生都见证着死亡。 他身边亲近的人,无一不从容赴死。 他回来之后,夜夜都梦见曾经死过一次的亲朋齐聚站在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什么都不说,但艾利克斯能感受到那目光沉重的份量。 他是他们的希望,他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他也是重回过去之人,他需要为他们的生而战斗。 为了不让悲剧重演。 但这一次,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英格尔·涅卡。 鬼门关前迈过两回的苍白无力的少年,故作冷淡地看着他说道:“我不想死,我走了。” 再面向他的一群人中,只有一个人转身,背影渐远。 仿佛在谴责他:是你害死了他们,你凭什么值得这么多人为你送命。 艾利克斯没有追上去,扫了一圈,低下了头。 “艾利克斯!” 睁开眼。 英格尔那张脸又出现在眼前,看起来不再虚弱无力,但紧锁着眉头。 像蒙上了一层砂纸,视线模糊不清。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嗓子哽咽的声音。 “……哈啊……啊啊啊啊……” 他的理智分崩离析,痛苦和酸楚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心脏,清晰地撕扯着身体。 英格尔坐在一边,一动不动看着他。 艾利克斯在睡觉的时候,突然呻:吟起来,呼吸急促,像是要休克过去一样。 英格尔被他的动作惊醒,叫了好几次,最后狠心掐了人中才睁开眼睛。 谁知他一起来就痛苦万分地揪住心口,浑身冷汗地倒出泪来。 英格尔看着他哭了好一会儿,期间安静地没说一句话。 等他慢慢缓过来,他起身去倒了水给他喝,热水洗了毛巾给他擦脸。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任何人,再好看的人,哭起来都是狼狈不堪的。 艾利克斯在漫画中的形象太过于完美。 他有过脆弱的表现,但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抗下,然后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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