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楠道：“嗯嗯，害，遇到这种家长也是倒霉，肖老师倒是辛苦。”
他暗自松了口气，却又想起来，第一次月考结束后，他们要开家长会了。
家长会啊，沈楠眯起眼，心里已经开始忐忑不安了，他第一次以教师的身份来开家长会。哪怕被自己的亲身父母领回家，他们之间早已有了一层隔阂，分明是骨肉血亲，他和他们无形之间隔了层厚障壁，举手投足间的礼貌疏离。更何况，他们身边已经有了从小养到大的儿子。
沈楠的家长会，他们总是以工作为由推脱，沈楠真的以为，他们很忙，忙到没有时间来开个家长会。直到他在上初中的弟弟开家长会，他躲在电话亭里，看见刚刚说自己要赶飞机的父亲拉着弟弟的手，慢悠悠走进初中的教学楼，沈楠才知道，再忙也可以挤出时间的，只是对人不同而已。
过去的早已过去，沈楠闭了闭眼，他现在，是人民教师沈楠，就算曾经没人要的可怜蛋，但现在，他有一群可爱的学生。
“舒瑀，你的英语作业呢？”沈楠觉得头疼，艾箐到他这反映了，舒瑀的作业要么乱做，要么不交，今天就没有交作业。
舒瑀支支吾吾站起来，“我，我。”
沈楠皱着眉，“别扯什么没带的借口，你是住校生。”
他叹了口气，“那就从今天开始，所有人的作业晚自习下课就交，第二天收来办公室。”
“晚自习是不给讲话，但你们有问题，可以去问守晚自习的老师，多往办公室跑，多去问问题，我们老师不会嫌烦的。”
“以后有不交作业的，乱做作业的，超过三次就去教室外面站着！”他提高声音，“听懂了吗！？”
底下的学生大气都不敢出，连连点头，看着下面的学生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沈楠忍不住想笑，他扫了眼记事本，一手握拳放在嘴前咳嗽了一声，补充道：“我们本周五下午召开家长会，通知和班级地点我已经发到群里了。”
还不等学生们哀嚎，他拉了凳子坐下来，脸上跟变戏谱似的，先前一本正经，这会又笑眯眯道：“好了，事情说完了，你们写作业吧，不要交头接耳，我听得见。”
这群闹起来能把屋顶掀了的学生，在班主任的威压下，个个安静如鸡，埋头写着作业。
周一的晚自习是教语文的温老师守，沈楠坐在办公室内，他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决定出去活动活动，比如，去看看自家学生的晚自习情况。
他就像学生时代的班主任一样，不动声色来到后门，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打量着教室内的学生，沈楠有一瞬间想笑，但他很快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学生。
那几个学生的座位靠后，尽管拿着课本作掩饰，但沈楠还是看见了一人手上的黑桃A，沈楠扬了扬眉，后门不能锁，从外面也可以进来，于是沈楠轻手轻脚打开了门，从容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黑桃A身边，黑桃A是背对着后门的，他看着手中的牌组陷入沉思。
但他的伙伴可就没那么淡定了，一个飞速把牌夹在书里，转过身假装写作业，一个则弯下腰装作捡东西，同时不忘低咳给同伴提醒。可惜同伴实在迟钝，他刚想问这两人怎么回事，就感到阵阵凉意。
颤颤巍巍转过头，对上沈楠的凝视，他吓得连牌都拿不稳，结结巴巴道：“沈，沈老师。”
沈楠朝他伸手，“牌，拿来。”这句话不只是对他说的，另外两人也主动把牌上交，动静不算大，但仍有学生转过头来看热闹，沈楠提高声音，“看什么，好好写作业。”他回头对刚刚的卡牌三人组道：“你们三，周五到我办公室来拿，下次再被我抓到，卡牌就不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讲台走去，朝坐在讲台上的温老师打了招呼，“温老师辛苦了。”穿风衣的儒雅男人笑了笑，冲他摇摇头，又低下头继续备课。
初中生的晚自习放学较早，沈楠合上笔记本，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把灯关了，最后锁门。走出校门的时候，沈楠有些晃神，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期待什么呢？沈楠也说不清楚。
小区附近有夜市，夜幕降临时，便是摊主们出摊的时候。
油刷在烤串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伴着炭火燃烧的油烟，摊主熟练的刷上油，像一个不拘小节的艺术家，大笔一挥，在空白的画布上肆意涂抹，最后佐以独家的蘸料，为作品赋上色彩。于是这件作品香飘十里，温暖了在本应该寂静寒冷的夜晚。
沈楠坐在摊位上，点了盒包浆豆腐，前面还有几桌客人，他闲着无聊，便看向马路上形形色色的人，一辆熟悉的车映入他的视野，那车在停车位上停好后，车主人下了车，修长挺拔的身影，正身西装，一副精英人士的模样。
江晏时？沈楠有点不敢相信，大律师也会来这种露天的烧烤摊上吃东西吗？
那人关了车门，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行至近处，他露出温柔到骨子里的笑容，“沈老师，我能在你这坐会吗？” ----
第22章 软香层云
沈楠失神了一会，他是真没想到江晏时会来这吃夜市烧烤，还是地边摊。
西装革履的大律师和地边摊虽然乍一看违和，但又莫名喜感。
“嗯。你也来吃东西啊？”沈楠把旁边的小板凳拉过来给江晏时坐下，江晏时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他家的味道很好。”
看来是常客。
沈楠没吭声了，他没想到什么好的话题继续下去，江晏时简单点了一些吃食，又坐过来同沈楠聊天，“吴阳，是你学生吗？”
“吴阳？不是，他不是我们班的学生。”沈楠回答后，又觉得奇怪，“你怎么会认识他？”
吴阳牵扯到什么案子了？
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沈楠拿起扫了一眼，果断挂掉，把手机塞进裤兜里，“骚扰电话，你继续。”
“离婚官司，他们在争小孩的抚养权，听说他也在C中，所以问问你。”老板端着不锈钢的烤盘端上桌，江晏时挽起袖子，示意沈楠吃一些。
沈楠没和他客气，道过了谢便拿起串炸串，吃了一口，他顿了顿，然后道：“我不是很清楚吴阳，但在学校里听说，他这几天都没来上学。”
至于是不是家长不让亦或者其他原因，沈楠没说，这些都是他道听途说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江晏时若有所思，他把吃完的签子放在桌子角落，确保不会伤到人，“嗯，这案子是何任负责的。”他话头一转，“对了沈楠，你过几天有时间吗？”
沈楠痛苦的摇头，“这段时间都挺忙的，过几天要开家长会，有些表格分析我还没做完。”
“行。”
“有什么事吗？”沈楠问道，江晏时只是笑了笑，“没事，你先忙。”
“什么！？你不知道？”办公室内，艾箐蹬着双恨天高，目瞪口呆看着沈楠，“你真不知道过几天是江晏时生日啊？”
沈楠莫名心虚，起身去饮水机接了水喝，“你又怎么知道的？”
问完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丫头肯定从何任那知道的。
怪不得那天晚上，江晏时会突然问自己有没有时间啊。
沈楠嘟着嘴，“挑礼物应该来得及吧。”他下意识想点开淘宝，瞄到记事本上自己打的稿子，又顿时苦恼起来，“明天下午只有一节课，应该可以去买，现在我得准备周五下午的家长会。”
“好啊！”艾箐一拍手，“这不巧了，江律师邀请我们周五晚上去他家过生日，顺带着庆功。你开完家长会就可以去了！”
她俯下身来，压低声音说：“欸，你们俩不也是邻居，还挺顺路。”
何止顺路，出门转个身，面对的就是江晏时家门。如果有阳台，甚至不用出门就能见面。
艾箐嘶了一声，“忘了跟你说正事。”艾箐口中的正事，大概率是班里的事儿，“今天下午，我得留人了。”
“你要全部留？”
艾箐摇头，晃了晃手中的白纸，“名单我开出来了，纸上的我都得留着重新听写单词。”
恰好钟小葵进来抱语文作业，艾箐喊住她，“小葵，过来下。”
钟小葵乖乖走过来，“艾老师。”
“你去班里面让英语课代表过来抱听写本。”
4班的英语课代表是阮尧，过了一会儿，阮尧走了进来，“艾姐！我来抱作业了！”
“哇，艾姐今天也好好看。”他的嘴跟抹了蜜似的，艾箐听个开心，“行了行了，别嘴贫了，把听写本发下去，名单我开给你了，让他们下午留下来默写。”
阮尧伸头瞟了一眼，第一个就是舒瑀，他顿觉无语，沈楠察觉到阮尧的表情，关切道：“怎么了？”
“舒瑀这家伙不争气，我们下午还约了打球呢！”阮尧自来熟，和办公室的老师们一点都不见外，索性说了出来。
沈楠语重心长道：“那你监督监督他，让他把英语提上来。”
这可让阮尧为难了，他挠挠头，“这，要是真不想学，谁来都不管用啊。”沈楠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作为他的朋友，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他看出来了，艾箐也发现了，舒瑀只在英语这门科目不上心，原因很简单，不喜欢英语，沈楠打算趁着家长会的时候，见到舒瑀的家长，和家长好好聊一下孩子的情况，舒瑀对英语的态度，就像对待仇人一样。
阮尧抱着听写本走出办公室，艾箐眨眨眼，突然想起来，扭头问沈楠，“欸，沈楠，你听说那个吴阳了吗？我听其他老师说这孩子不来上学，肖老师去他家去了好几次，那孩子就躲着不肯见人。”
她戳了戳沈楠，“问你啊？你在干嘛？”
艾箐凑过去看沈楠的记事本，不禁好笑，“你那么紧张啊？还打稿子。”记事本上还有被涂抹的痕迹，沈楠红了脸，他不自然咳了一声，“我第一次当班主任，第一次开家长会。”
“能不紧张嘛。”这句是他小声嘟囔的。
“吴阳的事你不知道吗？”
艾箐撇了撇嘴，“大哥我跨年级教课欸！成天往不同楼层跑。”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安慰自己，“没事，过段时间徐老师就培训完回来了。”
沈楠这才记起，艾箐帮忙代初二的英语课，他拍拍艾箐肩膀表示同情，“我现在已经听了无数个关于吴阳没上学的版本。”
“啊？”艾箐惊道：“说来听听。”
“唔，有说他厌学的，有说他家出事情的，还有说他生病的，最离谱的有一个，是说他家被诈骗犯骗光钱，打算把孩子卖了赔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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