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陆含璟心里已经是嗤笑出声。 程御越不喜欢什么,这傻狗越往什么上撞。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 程御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 “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蒋舟这样聪明的人,看到暗自憋笑的陆含璟,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后背一个激灵,立刻软下语气,说:“我担心你嘛,医院公司家里上上下下都找不到,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又出事了。” 蒋舟说到这里,着实是真情实感地红了眼圈。 那天他亲自送程御进的安检,也估算着落地时间给他打电话,可连续六个小时一共二十四通电话,程御一个都没接。 直到晚上,第二十五通电话,由纪云琦接起。 知道程御出了事,即使在前六个小时里蒋舟已经有所猜测,但这个消息依旧像一块重石,一下子就将他压得不能喘息。 蒋舟那时只觉得天都快塌了,订了最近的机票飞回江城,即使程御看起来恢复良好,但他直到现在还处于后怕的情绪当中,实在不能脱身。 “我担心你。” 他重复了一遍,眼圈红得就差能直接落下泪来,却憋着股气似地不眨眼,就盯着程御看,一脸的可怜巴巴。 程御不久前还沉浸式体验了把原主的回忆,想到蒋舟是阿姐拼死才生下的孩子,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心里顿时就软了下来。 “没怪你。” 他顺势就要下车,谁知道“哒”一声,陆含璟率先锁上了车门。 程御愣住,回头去看男人。 陆含璟问:“你要下车吗?” 这是什么话? 程御搭在车门上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颤,觉得陆含璟是问了一句废话,又觉得背后可能别有含义。 他想了想,陆含璟费心帮他的忙,自己却表现得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这样一声不吭就走,确实不对。换作是谁都会觉得不高兴,更何况是久居高位的陆含璟。 “你先去忙吧,这两天的事,日后我会好好答谢你。” 陆含璟神色寡然,只冷淡地盯着他,并不接话。 气氛一下子便有些僵持。 程御心里更有种微妙的内疚感,身旁是帮自己许多的陆含璟,车外是与原身渊源颇深又几乎要落泪的蒋舟。 他一下陷入两难的境地。 “要不……” 程御刚要开口,又是“哒”的一声,陆含璟主动把车锁打开了。 “去安慰他吧。”陆含璟淡声道,“正好我也着急回京市,我们之后再约。” 男人虽然没表现出不愉,但程御能感受到陆含璟很不高兴,他心里的内疚感沸腾到几乎就要涌出来了。 程御扫了一眼站在车旁执着等待的蒋舟,再度看向陆含璟,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得男人淡淡地开了口。 “程御,我只接受被坚定地选择,但凡有丝毫的迟疑,我宁可不要。 “今天就这样吧。” 程御只觉得陆含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半点不见先前对他的耐心,而是冷酷地划定了严苛的规则。 他倒没有因此而生气,他只是困惑,还有一种面对陌生时的无所适从,就像被陆含璟扣住五指时,他也是下意识地逃避。 程御微微垂下眼睫。 “那……你路上小心。” 陆含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声音倒是一贯的平稳,“嗯。” 程御又看了他一眼,见陆含璟侧脸俊美,却无波澜,这才下了车。 他今天辗转了许多交通工具,甫一下车,还有些站不稳,下意识撑了把车身,蒋舟见状,眼圈还红着呢,就谄媚地立刻要来扶他。 “行了。”程御随手拍开他,站直身子,看着人高马大却一脸委屈模样的蒋舟,“差不多得了,这么大个人,还撒娇呢。” “没有撒娇。” 蒋舟小声嘟囔了句,以他的性格,是不太愿意同这种词汇扯上关联的,但偏偏是从程御嘴里说出来的,他又有些难以言说的喜欢。 程御也没怎么听清,总之先敷衍地点了点头,权当顺利结束这场谈不上安抚的安抚。 他见陆含璟的车子仍旧停在原地,便偏过头想去看车里的男人什么情况,视线还未扫到陆含璟的脸,车子就启动了。 程御一怔,随即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而车里的陆含璟则盯着后视镜里并肩而立的两人,看到蒋舟刻意转头过来,向他展露出的唇角得意的笑,眸光变得愈发深沉。 心里给程御的评价表上,在“极度自我”“难以沟通”“记仇”“缺乏安全感”后,又刻上几个大字—— “用完就丢”“双标” 陆含璟回到京市后,直接回了陆家老宅,不过在见老爷子之前,他被陆敬廷先拦了下来。 陆敬廷年近六十,依旧保持着高大硬朗的身板,脸上虽有沟壑,却能轻易看出年轻时是如何俊美的模样,五官也生得极好,唯独一双眼有些下三白,显出些阴狠来。 他们在走廊上相遇,陆敬廷盯了他一会儿,才说:“你跟我来一趟。” 两人前后脚进了书房。 陆敬廷径自坐在桌后,却发现陆含璟坐到了另一旁的沙发上,离他很远。 “你坐哪里干什么?这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 “我赶时间,有话就快说。”陆含璟漫不经心地开口,“不用想着给我立规矩。试图掌控我这件事,二十年前你就做不到,更何况现在。” 陆敬廷冷冷地扯开嘴角,“这么说来,你倒比你母亲出息。” “你错了。妈妈是自由的,你没有一秒钟真正束缚住她。” “混账!”陆敬廷不知道被戳中哪里,突然就怒火中烧,随手从桌上捞起个什么,玉石镇纸便连着书法纸一同朝陆含璟甩去。 陆含璟微微侧头躲过,嗤笑。 “怎么?被我戳中心事,你这就急了?” 陆敬廷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怒极反笑。 “陆含璟,你没有资格居高临下地指责我,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陆含璟搭在大腿上的指尖,微微一颤。 陆敬廷起身开了瓶威士忌,将琥珀色酒液倒在杯中,又丢了几颗方形冰块进去,递给陆含璟。 直到陆含璟接过,陆敬廷走到窗边,盯着外头的夜色,不疾不徐道。 “你别不信,你五岁的时候,喜欢幼儿园里一个小女孩,趁人家家长不注意,把她领回家关在了小屋子里。当时你母亲脸上那副表情,哈,她清楚自己生出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所以没过多久,她就自杀了。 “害死她的不是我,而是你,陆含璟,和我流着一样血液的你。她深爱的儿子,才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冰块的寒意,顺着玻璃杯,蔓延到他五指,蔓延到小臂,蔓延到四肢百骸。 良久,杯中冰块轻轻相撞,陆含璟冷声道:“别把你的龌龊思想按在我头上。” 他强调:“妈妈是被你逼到跳楼的。” “是不是,你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陆敬廷笑着摇摇头,还沉浸在自己的话题里,“事后你祖父找医生为你介入治疗,大家都以为你已经失去了那段记忆,唯独我,知道你还记得一清二楚。” 陆敬廷啧啧道:“陆含璟,你小时候多少次从梦中哭醒,我都记得。” 往事不停在脑海里冲撞,陆含璟只觉得太阳穴鼓鼓地疼,一股难言的躁郁之气自胸腔向全身席卷。 他暗暗握紧了手里的杯子。 “这么多年过去,你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啊。”陆敬廷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地感慨:“明明知道在江城的这段时间是老爷子对你的考验期,却为了他,一意孤行地动用在京市的人脉。” “这么喜欢他啊?” 陆敬廷哈哈大笑起来,在触及陆含璟如古井般冰冷无波的眼神后,笑声又戛然而止。 “他这双眼睛倒是像她。” 陆敬廷的声音里带着怀念,带着恶意。 “只可惜,你骨子里还是流淌着我的血脉,你厌恶的、却避不开的血脉。” “只要留在他身边,你就会忍不住追逐。他不像你母亲家世普通,江城程家的掌权人,也见识过花花世界,又怎么会甘愿屈居人下呢。” 伴随着陆敬廷的一字一句,录音笔里程御的喘息,后视镜里蒋舟得意的笑,不停地在陆含璟脑海里重复播放。 他终于维持不住那副冷淡容色,站起了身。 陆含璟生得高大,正值壮年,陆敬廷保养得再好,面对他时,难免还是显出一丝日暮西山的落拓。 即便如此,陆敬廷依旧不住嘴。 “你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把他掠夺过来。 “或者说,你甘心就这样放弃。放弃程御,放弃江城市场,放弃陆家掌权人的地位。” 陆敬廷眼里闪动着恶意的笑意。 他太了解自己的血缘亲子了。 陆含璟已近深渊,他只需要再推一把。 “爱就是不顾一切,是至死纠缠。你要是将他抓来,关在身边,总有一天他会服软。到那时,你就坐拥一切了。” 陆含璟脑海里的画面,最后落定在二十多年前的午后,在花园里玩耍的他听到一声沉闷的响,绕过密密麻麻的灌木,他看到了血泊里的妈妈。 那双墨蓝色的眸子沾了迸溅出来的血液,像两枚颜色漂亮的玻璃珠子,只剩下无机质的冰冷。 “现在,轮到你抉择了。” 陆含璟手里的杯子,应声而碎。
第057章 自打程御回到江城, 陆含璟一反常态,没有再盯梢似地给他发消息。 少了陆含璟时不时的问候,程御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过了好几日, 他终于忍耐不住,大晚上地去翻对方的朋友圈, 这才发现带自己出逃的那个晚上, 陆含璟发了张照片。 照片左下角是他坐在湖边的背影,再远处, 便是让人喟叹鬼斧神工的日照金山之景。 晚霞点燃了整座雪峰, 连程御的头顶, 都因此蒙上层暖色微光。 他们没有共同好友,照片下是空荡荡一片。 程御没忍住,给他点了个赞。 点完就有些后悔, 心想这不就是向陆含璟暴露了自己夜里不睡觉翻他朋友圈的事实吗? 程御连忙上网查了“点赞取消后好友是否会收到通知”,答案是依旧会有。 他盯着那个孤零零的赞好一会儿,心知已经是弥补无能, 索性破罐子破摔, 也不自欺欺人地取消了。 可直到深夜,对面也没有回信。 程御翻看时,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屏幕,确认不是手机的问题后,很轻地“哼”了一声,随即把手机放到一边,不打算再等。 就在这时, 手机却又轻轻一震, 程御的动作快于思考,连忙又将其捞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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