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含璟的衣服上还残留着雨落的潮意和冰凉, 碰到的瞬间,程御立刻就后悔了。 因为几乎是同时,程御察觉到陆含璟抓着自己的手更用力了,连带着看自己的眼神都深得吓人。 男人的另一只手也毫无忌惮地贴上程御的脚背,陆含璟说:“你自己送上来的。” 程御手小,脚也纤瘦,被那麦色的大掌一盖,更像是被扼住长颈的白天鹅,无法动弹。 诚如陆含璟所言,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程御欲哭无泪。 却还是不死心地又蹬了两下,可陆含璟高大身躯纹丝不动,实在没办法了,程御一个扭身,试图往床头爬。 陆含璟被他突然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怕扭伤程御,只好松了手,还真让程御爬出去了好一段距离。 男人空着手站在床尾,居高临下地盯了会儿程御的背影,随后倾身而上。 他小腿斜着压上程御膝窝,右手径直就往程御后颈探去。 谁知道程御正等着这机会,趁着这时陆含璟压上来时重心不稳,他把腿伸直了往上翻,陆含璟的身子顿时就摇晃起来。 程御顺势给了他一个肘击。 标间的单人床本就狭窄,陆含璟又不敢硬拽程御,便直直地从床上摔在地上,发出“咚”的巨大一声。 程御方才解气了些。 他在床上坐直身子,抱着臂看向狼狈倒地的陆含璟,生硬道:“让你没事儿就动手动脚。” 陆含璟捂着被肘击到的胸口,“嘶”了一声。 “你下手也太重了。” 程御说:“你这是活该。” 挣脱了陆含璟的束缚,他又恢复成平日里嚣张自我的模样,半点不见方才的惊慌失措。 陆含璟笑了笑,问:“刚才接触下来,是不是没怎么触发你的心理障碍?” 程御一愣。 细细回想刚才自己的种种表现,即使与对方十指相扣,被对方抓住光裸的脚,他心里都是羞恼居多,并不是应激下的状态。 所以,陆含璟真是单纯为了帮忙,而没有玩弄他的意图? 他心下不能确定,陆含璟也没有出声打扰,这时候房门却被敲响。 店老板小心翼翼地在门口说,“两位先生,我们这里隔音不太好,入夜了,麻烦你们声音轻点,不要打扰到其他客人的休息。” 刚才陆含璟被程御甩到床下,叮铃咣啷,发出的声音确实不小。 程御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刚想应,便听陆含璟率先朗声回道:“不好意思,我们知道了。” 陆含璟单腿曲起,坐在地上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程御眼神扫过去,正与他墨蓝色的眸子撞上。 这眼中暗含隐晦笑意,程御想到方才男人也是这样盯着自己,不顾自己反抗的动作,强硬地扣着他手腕,逐渐深入…… 程御不敢再多想,他嘴唇微动,不出声地骂了对方一句。 随后身子一转,径自钻入被窝。 旅馆的被子已经被陆含璟套上自带的被套,他钻得毫无压力,只留给对方一个拒绝沟通的背影。 陆含璟无所谓地挑了挑眉,站起来,绕过程御的床位,去浴室洗澡。 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好在程御刻意地不去看他,也没注意到这点。 浴室在另一个房间,程御见他走了进去,又赌气似地翻了个身。不久,就听见背后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听得久了,也产生了些睡意。 毕竟奔波了一整天,程御很快就睡着了。 陆含璟从浴室出来时,脸上是独处时惯常的冷厉之色,没有方才与程御对峙时候的轻松笑意与刻意的调侃姿态,直到转身,看到背对着他已然入睡的程御,眼里才多了些暖色。 程御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了个茧,矮矮胖胖的,陆含璟在床边盯了他一会儿,大概猜想出程御在被窝里是蜷缩成怎样的姿态。 他蹲下身,借着油灯昏暗的光线,看到了程御睡梦中反倒紧蹙的眉头。 他睡得并不安稳。 “这么没有安全感。” 陆含璟很轻声地念了句,声音几不可闻,生怕吵醒看起来睡眠质量就很差的程御。 即便如此,他还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试图帮程御抚平眉心的褶皱。 程御突然呢喃了句,陆含璟没听清,想凑近些,却见程御脑袋往被窝里躲,整个人蜷缩得更紧。 陆含璟忍不住把被褥往下压,露出程御的口鼻,再一点点轻轻抚平他眉心。 随后,陆含璟刚想走开,却见程御又不安稳地翻了个身。 他没忍住,绕过床尾,到另一边去看程御,果不其然,睡梦中的青年又皱起眉来。 陆含璟也忍不住跟着皱起了眉。 他再度蹲下身,像有强迫症似地,一点点地抚平那褶皱。 就这样连续了三四个小时,程御睡得不踏实,陆含璟也没办法顾自己去睡,直到后半夜,程御的气息才彻底安稳了下来。 他细数了下,短短三个多小时,程御翻了十几回身,那些含糊的梦中呢喃加起来得有二十多次,更别提程御一直是蜷缩着身子,眉心也是一直蹙着。 在梦中,程御终于彻底卸下平时里的伪装,露出了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一面。 陆含璟这样想着,即使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清晨起床,程御被陆含璟眉目间的憔悴吓了一跳。 “你昨晚做贼去了?” 陆含璟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咬牙道:“抓贼去了。” 程御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倒没有昨晚那么尴尬的心理。睡了一晚,脑海里思路也清晰许多,明白过来昨天一整天的行程,不论是情景重现、亲见雪山还是刻意的肢体接触,其实都是陆含璟在试图开解自己。 虽然有些动作于他而言实在过火,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激进的做法,还真有些效果。 他没有戳穿陆含璟的随口胡诌,翻衣服的同时,还给面子地附和了一句,“辛苦了陆sir。” “不辛苦。”陆含璟淡淡应他,眼神却牢牢盯着背对着自己套衣服的程御。 程御晚上只穿着一件轻薄内搭,款式是他亲自挑的,动作间,连肩胛骨的起伏都颇为清晰。 直到程御穿好衣服,陆含璟才把视线移开,不咸不淡地添了句,“为人民服务。” 昨夜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两人在旅馆吃过早饭,继续上路,找到车后,再由陆含璟开车下山。 一路上湿雾朦胧,可见度极差,陆含璟只能将车速降得很低。 程御也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 近乎奶白的雾气中,时不时出现个穿着藏袍的路人,程御的视线随之而去,只见他们将双手在身前一合十,二合十,再长身而跪。 程御看到他们将身体贴紧大地,久久叩首,忍不住问:“他们在求什么?” 陆含璟刚刚挂断一个京市来电,听到程御问话,视线也从窗外扫过,道:“朝拜的信仰者,据说他们双手合十的每一次祈愿中都有众生。” 程御轻轻“哦”了一句。 他不信神佛。 经历过人生至痛的人,总会有一段时间自欺欺人般地渴求来自更高纬度的怜悯,需要很久才会明白,在既定的命运面前,再虔诚的祈求,都是徒劳无功。 而程御已经过了那个时间段了。 他看到后视镜里的人影逐渐变小,像是自言自语,又问:“祈愿会有用吗?” 陆含璟随手划掉新信息。 对程御的问题,他不置可否,只说:“双手合十时,也不一定只为了叩拜。有人求神佛,有人求自己。” 程御歪了歪脑袋,看向陆含璟,“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什么东西都是唾手可及,应该不用再求什么吧,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感触?” 陆含璟低声笑了笑,良久才道:“那可不一定。” 两人在午前赶到据点,退掉越野,随后趁着天气放晴,坐陆含璟安排的私人客机回江城。 客机要比直升机舒服许多,程御窝在机椅中,开启按摩模式后,找了本杂志随意翻看着。 陆含璟见他盯着某页许久没翻,便好奇地凑过去,拿食指轻轻抵开书页,问:“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入神?” 程御大方地展开杂志,向他展示。 是辆粉紫配色的兰博基尼sian。 陆含璟:“喜欢?” 程御懒洋洋道:“颜色够骚。” 说完,又忍不住微扬眉梢,打趣他:“你要送我?” 陆含璟单手支颐,看着程御,眼含笑意,“为了向程总展现我的诚意,有什么不行呢?” “区区一辆跑车,怎么能够。” 陆含璟点点头,煞有其事地附和他,“确实。” 程御只当他是随口的玩笑,没放在心上,把杂志往边上一塞,趁着飞机还没有降落,闭眼休息了会儿。 抵达江城后,陆含璟又从停机坪开车将他送回家。 车子停在屋前,程御小小地打了个呵欠,问陆含璟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了,我还要去一趟京市。” 程御:“很急吗?” 陆含璟:“嗯,现在就得走。” 程御下意识便问:“那你还专门送我回来干嘛,来回地折腾。” 陆含璟没有当即回答,程御等了会儿,便压不住好奇,侧过脑袋去瞧他神色,结果看到了陆含璟微微沉下的脸。 程御突然明白过来。 陆含璟是担心他出事。 相较于他这个不甚在意的当事人,反倒是陆含璟,对此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正在这时,有人从外面拿指关节叩了叩副驾驶的窗。 程御下意识看过去。 正瞧见蒋舟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
第056章 隔着玻璃, 也能看出蒋舟脸色不佳。 程御还没有说什么,陆含璟倒好心地已经把副驾驶车窗降下。 这层阻碍去除后,蒋舟简直就像头被恶意遗弃的大型犬, 终于抓到不负责任的主人似地,对着他就是一顿输出。 “逃院还不回消息, 程御, 你是不是想急死我?” 程御被他这幅理所应当的态度给欺骗到了,竟然还顺着他的话回道:“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是回你消息了嘛。” “「在玩」, 这两个字也算回复吗?” “不然呢?还要我给你提个休假审批?” 蒋舟不应他这句讽刺, 扫了一眼稳坐主驾驶的男人,话锋一转,矛头直指陆含璟, 问,“就是跟他出去的?” 陆含璟好整以暇地回看他,“蒋总有什么指教?” “指教谈不上。” 蒋舟单手撑着奔驰G65窗框的上沿, 微微俯身, 兽瞳般的锐利双眼直视陆含璟波澜不惊的蓝眸,以一副当家的姿态,说:“程御身体不好,别带他做这种冒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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