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摇曳,商泊云将人打横抱起,推开了卧室的门。 窗外,长洲繁华的夜色永不熄灭,卧室里,灯光是静谧而温柔的颜色。 床塌向下微微陷去,商泊云单膝跪在江麓身前,衬衫解开,领带被随意扯下。 江麓整个人仰倒在床上,被商泊云的阴影覆盖。 指尖向前,拂过他腰上的金属扣,向上是灼热而清晰的腰腹轮廓。 他们在这件事情上向来契合,商泊云握住了青年的手,顺势往下。 呼吸贴合,心跳也贴和。 绵长得近乎窒息的吻是前奏,及至这一刻,斯文有礼的人终于露出了犬类的獠牙。 商泊云垂着眼睛看江麓。 演奏会上优雅如青玉的人,走廊上平静无波的人,休息室里冷淡又随意的人,终于换了模样。 眼角发红,嘴唇发红,连鼻尖那颗小痣似乎都浸在了绯色里。 江麓生得很白,在外像用霜雪梨花之类堆砌而成,沉浸在欲 | 望中时,反倒让商泊云觉得真切。 商泊云心想,起码,他在这方面还算了解江麓。 至于别的,江麓不曾展露过。 比如和谭映雨交谈时自然而然的熟悉,他们所共同认识的人,记得的事——高中那几年针尖对麦芒,横眉冷眼,谁都不在乎对方。 心中有一瞬间遗憾顿生,商泊云的狗脾气很快发作,这种遗憾又变成了不平衡。 所以腰腹 | 用力,像发泄一样。 意识支离破碎,江麓的眼中雾色弥漫,商泊云的眼睛却看不真切。 他抬手,将商泊云的眼镜摘了下来。 四目相对,望进各自的眼中,有一种赤I裸的真实感。 江麓突然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以前就戴眼镜吗?” “怎么,在这个时候打算和我叙旧啊?”商泊云握紧了江麓没来得及放下的手,虎牙尖利,咬出湿漉漉的疼痛来。 “又发什么疯?” 他摁住了商泊云的嘴角,屈指抵开了他的虎牙。 说这句话时呢,反倒没有休息室的倦怠冷淡了,商泊云露出笑来:“我告诉你答案,你也回答我的问题,怎么样?” 江麓心想,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但也许是灯光太温柔,又或者是那束铃兰确实很好看,江麓说:“好。” 商泊云低头,与他靠得更近了些。 近到江麓能数清楚他长长的眼睫毛。 商泊云的眼睛里攒着笑:“以前不戴的。公司刚成立的前几年,竞争对手和合作商看我年轻,难免轻视。戴上眼镜,显得老成点,多少也能藏点事。” 尽管后来他已经得心应手,但这个习惯依然保留了下来。 再者商红芍女士总觉得自家儿子长得有些凶,眉眼浓烈,确实攻击性很强,戴上眼镜反倒显得好亲近几分。 “以前”两个字便勾出了江麓遥遥的记忆来,好像商泊云高中时,确实是不戴眼镜的,挑衅人的时候,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像只伺机待发的兽。 “挺适合你的。” “换我问你了。”江麓话音刚落,商泊云便开口,“谭映雨之前,还有别的相亲或是约会吗?” “首先,和她不是相亲。其次,有。”这个问题不怎么让人开心,但江麓还是很讲信用的回答了。 自回国以来,断断续续也被江盛怀安排过几次相亲。 解释、推脱、表现糟糕、道歉,总之最后都无疾而终。 长久的焦虑在这一年越发严重,但江盛怀衰老至此,江麓只能掩饰下去。 “你打算一直这样吗?”商泊云的眼神冷了几分。 身体里的欲 | 望游走,江麓的情绪需要出口。 他压抑着喘 | 息,慢慢给了他回答:“不会的。” 这个答案可以指向多种可能。 商泊云以为江麓的意思是总有一天他能将性向见光,不再需要以迂回的手段解决问题。 但江麓却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因为他已经见过一次光了。然后他气病了父亲,气死了母亲,输掉了比赛,迎来长达三年的“同性性向矫正治疗”。 曼彻斯特降水充沛,雨声和风声一起拍打着治疗室的窗。窗外有时候也会有太阳,但大多数时候是阴沉的铅云。 活在焦虑中的这些年,江麓始终觉得自己的情绪像一个不见底的黑洞,任何事物掉进去,都只会被吞没,没有回响。 没办法原谅自己,又必须活下去。 为了父亲的期待活下去,为了母亲的理想活下去。 他没有在诸如电击疗法、心理暗示的手段中“矫正性向”,却学会了撒谎。 但在满足了他们的期待和理想之后,江麓觉得自己也会掉进那个黑洞中去。 然后被吞没,永远无声。 他是有罪。 可哪怕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临终时都会有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因此,他在被吞没前想偷得片刻喘息,是否也不算过分? 江麓的眼睛渐渐不再清明,他微微泛红的手臂抬起,勾着商泊云的脖颈往下。 商泊云则因为那个答案而快乐,这种快乐成了兴奋,耳鬓交缠,犬齿碾磨,以至于让青年锁骨上的红痕都渗出了铁锈味。 江麓忍不住骂出了声来:“商泊云,你是狗吗?” “哪有这么说自己老公的?” 江麓顿时毛骨悚然:“谁准你这么——” 商泊云埋得更深了些。 “这种时候,就别欺负我了。”他控诉江麓。 没了镜片的遮挡,商泊云的眼睛里有水泽,还碎着橙暖的光。 这份控诉也就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江麓来不及讥讽商泊云的荒谬,就被他握住了手。 十指相扣,手腕贴着手腕,那串菩提也染上了灼灼的体温。 及至最后一刻的时候,商泊云终于餍足。 江麓精疲力尽,缩在他怀里,眉眼倦怠。 商泊云打量了他一会儿,舍不得立刻抽身。 “去浴室。”江麓的声音有点哑。 “再留一会儿。”商狗子得寸进尺,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声音似诱哄,“我会都处理好的。 ” “就……一会……呼……”江麓这一天都没有怎么休息过,这会儿浓重的睡意砸来,呼吸也渐渐均匀。 浴室的水声响起,温热的水浸满浴缸,商泊云将人抱了进去。 等到给人吹干头发,又用被子裹好之后,天边已经熹微。 商泊云凝视着江麓安静的睡脸,忍不住嘟哝:“一晚上这么伺候,除了老公还能有谁?” 他钻进被子里,八爪鱼似的缠了上去。 梦境又是浓稠的暗色。 卧室暖色的灯光照了进来,黑沉的梦境被点亮,越来越亮,直至刺眼。 商泊云被迫睁开了眼睛。 清晨的阳光落满了书桌,在光滑的桌面上极其晃眼,商泊云还没从混沌的睡意中清醒,一时间语气都有些呆:“这么快就天亮了?” 腰酸背痛。 前所未有。 令人惊恐。 他哪回醒来不是精神百倍神清气爽—— 商泊云缓缓坐直了身体,发现自己这一晚上都在书桌上睡过来了。 “……怎么回事?” 他2.2X2.4米的床容不下两个人吗? 窗外,有自行车叮铃叮铃地经过,卖早点的卖菜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时不时还有高亢的砍价声。 旧居民区的早晨向来热闹。 “商泊云,你再不起来,估计又要翻墙进学校了。” 商红芍女士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一点也不替自己儿子操心。 商泊云猛然起身,却被书桌的边缘磕到了膝盖,痛意钻心,他忍不住低骂了声。 商熊猫从床上坐了起来,小哈士奇裹着商泊云的被子,歪着头,不理解一大早就犯傻的主人。 日历定格在二零一四年的九月十七,秋朝景明,书桌上的草稿纸被人压得皱巴巴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解”。 最上面的几行字涂了又划,只留下一句—— “试解,商泊云如何追到江麓。”
第13章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些。 那些字潦草而熟悉,能清晰看得出写字时的笔画顺序,它们一点也不模糊浑沌,每一笔都有由来。 商泊云将草稿纸合上,伸了个用力的懒腰。 商熊猫顶开被子,嗷呜一声跳了下来,地板发出咚然的声响。 “下楼去,商女士今天还没带你散步吧?”商泊云薅了把哈士奇毛茸茸的狗头,笑眯眯道,“商熊猫,你现在可比长大后可爱不少。” 长大后变成了一只爱夹着眉毛瞪人的哈士奇,看起来正气凛然,就是不大智慧。 商熊猫听不懂这么长一串话,以为小主人单纯只夸它可爱,于是欢天喜地地扒拉着商泊云的裤腿求抱抱。 “自己走。”商泊云开门,无情拒绝脚边的毛茸茸,“还有一年,你就要变成功夫熊猫了。” 商女士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还要带商熊猫去游泳减肥,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它暴涨的体重。 商熊猫耷拉着尾巴,怏怏不乐地跟着下楼了。 小院子里,水泥地面湿漉漉的,层叠垒起的花盆里是商女士悉心种的白菜、土豆和茄子,栾树的花落在花盆里,一串串,像金黄的小翅膀。 商泊云一时有些感慨。 后来商女士置办了新的房产,在他高中毕业后,他们搬离了老居民区。 某一年的同学聚会特地设在了长洲附中附近,商泊云来这边看,发现曾经院子里的栾树早就作为城市发展的代价砍掉了。 商女士知道后还惋惜了几天。 在院子里接水洗漱完,太阳已经热起来了,长洲的九月是换了名头的夏天。 商泊云从货架上随意拿了个面包下来,塑料包装的撕拉声引起了商女士的注意。 “妈,记得记账上。” 商泊云喜提商女士白眼一个。 商熊猫只送他到门口,就趴在了“欢迎光临”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 附中的校门口,蓝白校服背着书包往里走,保安大爷站在教导处主任的旁边,笑容和蔼地和每一个祖国的花朵打招呼。 “商泊云,站住。” 教导处主任的声音凉飕飕地响起。 “高主任,早上好。” 故人乍见,商泊云瞅见高主任已有秃顶之势的圆脑袋,顿时乐了——难怪后来的师生聚会,高主任已经把头剃得光滑闪亮。 “笑什么笑。”高桂生皱眉,“校服呢?” 商泊云低头看一眼自己的黑T运动裤,终于明白了出门时商女士的那个白眼。 学生时代过去太久,他早就忘记附中还有必须穿校服这条规矩了。 “昨天迎新晚会刚结束就松懈了是吧,连校服都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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