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访做足了一次深呼吸,淡道:“这八年你一直住在玉山殿里,怎么会在镇魔塔里?” 先前婖妙要抽沈渊的神骨,结果没抽成,倒引来了天罚,害得他白挨了一遭,以至于疼得脑子嗡嗡的,只想着怎么应付何梦访,一时间忘了婖妙叫景憧骗他的事。 “这个……”他不知如何圆回去。 何梦访猛地将沈渊往后一推,“你说啊!你又骗我是不是?!” 后脊骨撞在镇魔塔塔壁上,沈渊咬紧后槽牙忍痛,“不是,你听我说……” 何梦访根本不听,一次次推着他,“汪盼说的一点没错,你就是个无心的。八年了,这八年我每隔三个月就上来玉山上,还不能焐热你,你他妈还骗我!” “侄儿,你稍微轻点儿……”沈渊眉头紧蹙。 何梦访心中有气,但不是很愤怒,“轻点儿?嗷,你现在知道疼了,那你做事前怎么不想想我们呢!?现在要轻点儿了,我告诉你,晚了!” “侄儿……我跟你说啊,你再这样对我你可别后悔……信不信我吐你一口老血……”沈渊刚启唇,吐出一口气鲜血,径直倒何梦访身上了。 “叔……叔父?……”何梦访一愣。 少顷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抱上沈渊去见婖妙。 见婖妙脸色也不甚太好,何梦访本想问问关于那几道天罚的具体原因,她却直接接过沈渊,还道:“几道天罚而已,不用太担心。”说罢,将殿门关闭,留何梦访一人在外。 等待半晌,景憧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迎上前,直盯着景憧的眼睛,奇道:“叔父,你的眼睛不是退化了嘛?” 不明所以,景憧思付一会儿,笑道:“刚才我的眼睛已经叫娘娘治好了。” 何梦访半信半疑。忽然,景憧揽过他的胳膊,抱在怀里,问道:“你今天有没有带遗子春和糖炒栗子过来给我呀?” 这八年,景憧一直是这么迎接他。他一直没有对此表示过不妥,可今天在镇魔塔外与沈渊一见一交谈,景憧再这么做的时候,他居然感到奇怪别扭。 他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出,说道:“那自然是带来了的。” 后来,沈渊与婖妙打了那个赌,返回了妖域。 景憧与何梦访又一起度过了十七年。 十七年后,何梦访见到了勒石。 一开始,他断定勒石是假,玉山殿上的那位才是真,这才与其提剑相对。 真相大白后,刹那间,与景憧相处的二十五年时间如一场笑话般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他在心中暗自发誓:定要亲手斩了骗他的景憧! 若木华庭建好,不死咒也学得如火纯青,他捞出净潭下沈渊的尸身。 在沈渊离开水面的一刹那,他的魂魄从勒石身体中回归,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何梦访。 何梦访如愿地救了他,将如一张白纸的他困在若木华庭的一小方天地中,再赶去玉山殿,去见景憧。 “当年沉岛的是你!”他手握画影剑,咬牙恨道,“画影诛杀了一位最不应该死的故人,如今我便要用它斩杀你这位最该死的!” 景憧似乎预料到了这般结局,淡道:“你动手吧——”说罢,闭上双眼,完全不做反抗。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梦访犹豫了。可不死咒是以他生命的代价下咒,他的心一阵抽痛。他就快要离开了。 此仇不报,他定死不瞑目。 他双手紧紧捂住画影剑柄,横在胸前,咬牙往景憧心口送去。 …… 天降大雪。 辞叶镇四季如春,从未见过雪,一瞬间,所有人都聚集在宽阔的闹市中赏雪。 想不起来任何的沈渊跌跌撞撞地跑到门边。 咚咚咚!——他拼命地敲打若木华庭的大门,大声喊道:“有人吗?来个人啊,放我出去!!” 话音还未落地,小腹一阵刺痛,紧跟着,整个五脏六腑都如沸腾了一般,剧痛异常,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在疯狂冲撞。 一时间气血上涌,他咬紧牙关,拼命下咽血水。 他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关着他、叫他不得死,又不得活得很痛快? 他的双臂死死压住小腹,抵着若木华庭紧闭的大门,缓缓滑落身体,虚弱请求道:“求你、放我……出去……” ----
第90章 090 蝴蝶梦 三 雨雪霏霏,对别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对辞叶镇的百姓来说可能会稍显特别。可他们依然会在短暂的惊喜之后回归平常。 平常却是对恰如一张白纸了的沈渊的一场难事。 看着满天大雪逐渐将沈渊的身影掩埋。 这是天与地一起联合举办的一场雪葬。 安之喟叹一声:“原来有执念也是极好的——” 远处,凤尾蝴蝶缓缓飞来,翅膀所到之地皆慢慢化为一片黑暗。 最终,安之眼前的一切如一场蝶梦。梦醒,则化为乌有。 安之道:“人且难分个黑与白,那人世苦难,有执念便是有了追寻生活的动力,又怎么能单一地对它论个对错呢。万事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可叔父又怎么知道我们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天违人愿,还是顺天应人?”忽然,安之身后响起何梦访的声音。 转身看去,那人不是平淡悠远,爱好钓鱼喝茶的秦淮,他就是何梦访。那个带着点倨傲与自信的何梦访。 他自黑暗中周身泛出金色的柔光,向安之走近。他道:“叔父,一味的顺其自然也是一种天违人愿,一切都有它要发生的理由。” 安之问:“那从前的事都有什么缘由支撑它必须要发生?” 何梦访答:“过去决定当下。” 安之笑道:“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我听不懂。” 何梦访眉头一蹙,问道:“叔父是不是在蓬莱看见汪盼的第一眼就心悦他了?” 安之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那明明是十分讨厌他好嘛。” “不!不是!我都看到了!”何梦访着急着想知道准确答案,伸手紧紧拉住安之的胳膊,说道:“那场中元节的守夜,叔父你偷偷亲了汪盼。” 安之一头雾水,“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儿?” 何梦访振袖一挥,二人瞬间置身于那场篝火守夜夜里。 “哈哈哈哎呦。”经何梦访一提醒,沈渊注意到众人果真纷纷看向他,便立马躲到何梦访身侧。 远处,汪徊鹤早听到那笑声,朗声道:“大家都聚在一起说鬼故事,个个惊悚惶恐,独独有一个人笑出了声。沈渊,来,你给大家说说,你都听到什么鬼故事了,这么好笑?” “这个老八板儿……”沈渊低声抱怨一句。 随后眼珠子咕噜一转,脑海里瞬间想出一个主意。他胸有成竹地说:“鬼故事嘛,大家得闭上眼睛听,那才能有画面感。所以,大家都快把眼睛闭起来。” “哼!”汪徊鹤冷哼一声,闭上眼睛,嘀咕道:“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样!” 见状,楚云效仿。 紧跟着,篝火旁的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沈渊一一从何梦访、向延和汪盼的脸上扫过,再在他们眼前挥挥手,确认无误都闭上了眼睛才道:“话说一群在小岛上待腻了的少年们,为了寻求刺激,纷纷在中元节这天集体燃起篝火守夜,试图看看能不能看见真的鬼。不过,折腾一晚上,他们一个鬼影都没见到。接近天亮的时候,少年们都已经睡着了,而四下里雾气升腾。茫茫白雾中,一位胆大的少年突然察觉到异常,睁开双眼,突然!……” 他加重了“突然”的读音,便见汪盼肩膀一抖,额角流下一滴汗。 何梦访也吓了一跳,说道:“你好好说,别一惊一乍的。” 安之“哦”了一声,勾唇一笑,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向汪盼走近,企图在恐怖的时候猛地窜到他跟前,吓他一跳。 “突然间呢,一个背影出现在那位少年的视线中,那个人啊,孤零零地面朝大海地站着。于是乎,那个胆大的少年就走过去,拍拍那人的肩膀,问他:‘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做什么?’ 说着,沈渊已经走到汪盼身后。他弯下腰,附唇在他耳边,低声耳语道:“那个人僵硬地转头看去,回答道:老子就是从这儿落海被淹死……” 话未说完,汪盼听到耳边的声音,猛地转头。 二人的唇便是这样砰到了一起。 忽如其来,汪盼猛然睁开双眼。 他们用力瞪着彼此,都愣住了。 何梦访道:“嗳,这个鬼故事我好像听过。” 向延附和,“我也觉得。” 何梦访忽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我们第一次中元节守夜时发生的事嘛!海边那人是阿渊,跑过去那人是汪盼!”说着,他睁开眼睛,也叫沈渊汪盼的举动惊到了。 向延与众人都乖乖地闭着眼睛,“好像是这样。对,有这么一回事儿。” 沈渊反应过来,立即直起身。 “反正大家都闭着眼……”汪盼还有些留恋,小声嘀咕一句,伸出手,勾住沈渊的后脑勺,往下一按,又轻轻地附唇上去。 “你他妈有病啊!”沈渊忍不住了,一把推开汪盼,嚎叫出声。 汪盼猝不及防,摔倒地面。 彼时,目睹全程的何梦访大脑一片空白。 而其余的人听闻声音,都睁开眼睛向他们看去。 “怎么了?”汪徊鹤匆匆赶来,扶起汪盼。 “没什么!” “没有发生什么——” 沈渊与汪盼一口同声地否认道。 汪徊鹤斜眼看去沈渊,奇道;“没有事发生那你脸红什么,竟还对同窗大打出手。” 沈渊恨得咬牙切齿,心道:总不能说我俩亲上了吧,然后……然后他还按着我的头又亲了一次!? 他瞪视汪盼,“行啊你,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气昏了脑袋,说完,他竟看见汪盼隐秘而狡黠地挑了挑眉峰。 这时,何梦访清醒过来,从地上站起身,说道:“岛主,许是这个鬼故事太精彩了,吸引了一些个过来吧。” 沈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上前,低声赞许道:“厉害,侄儿。”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这个理由荒唐了些吧,岛主能信?” 何梦访嘴唇不动,从牙关挤出一句含糊的话来:“那你尽量表现得让人信服嘛。” 沈渊颔首,转身对汪徊鹤说道:“啊对对对,我正说着故事呢,突然从身后冒出一只厉鬼。那鬼发现我能看到它,就躲到汪盼身后了,我这才推了汪盼一下。” 向延奇道:“阿渊,原来你怕鬼的啊?” 沈渊道:“我天不怕地……” 何梦访提醒道:“咳喝!你吓成那样,还要逞什么强。今夜大家都看见了,勇于承认自己怕鬼,大家不会笑话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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