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叫一声,挣开折丹,远离明月井。 折丹一哂,“这么害怕呀。” 他引颈往井下看去,说道:“娘娘也不知怎么回事儿,那次现身本定在他处,却到了昂琉来,而且这口井还能照见玉山殿各处。宇文风谣小时候就发现这个秘密,然后通过这口井认识了龙伯,两人相谈甚欢,时间一久就互生爱慕了。宇文风谣几次三番被师琉璃戏弄,都是龙伯出面相救呢。” 沈渊奇道:“关师琉璃什么事?他为什么要几次戏弄宇文风谣?” 折丹回答:“宇文风谣前世是师琉璃的情人呐。” 沈渊又看去明月井上的符篆,“这井为什么被封?” 折丹道:“宇文风谣病死,龙伯伤心痛哭,哭声通过这井传到简家,他们就以为闹鬼了,找了个假道士鬼画符两下就当把井封印了。” 话音刚落,一大票简家人手拿火把长棍出现。 他们一见沈渊的白发,以为是妖怪,吓得退后几步,手中虽有武器,也吓得哆哆嗦嗦,不敢上前。 突然,明月井下传出连绵不断的哀嚎声。 简家众人忙丢下手中棍棒,举着火把逃窜,可仍有胆子大的留下。 不想吓唬他们,沈渊拉上折丹离开,可折丹甩开他的手,意思明显不愿意走。 沈渊提醒道:“不要乱来!” 折丹呛白道:“我就乱来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沈渊无言。 折丹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叠帛书,远远地扔给人群。 众人以为是什么妖精邪物,纷纷往后退去。 吧嗒——帛书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折丹朗声道:“我不识字,不知道典山写了什么,你们哪个识字的自己上前捡起来看看。” 良久,迟迟不敢有人上前。 折丹愠怒,双瞳竖起,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漆黑油亮的蛇鳞从耳后慢慢向鼻梁靠拢,他吓唬他们道:“再不动身,我就吃了你们!” “是是是!”几人吓得半死,不得不出列一人。 仿佛怕惊动沉睡的老虎,那人及其小心地向帛书靠拢。 折丹等不及,亮出两道弯刀般尖利的蛇牙,厉声道:“快点!” “是是是……”那人一溜烟地捡过帛书,打开,念道:“吾乃九离之主典山,婖妙娘娘日观天相,得知简家纯良,乃可化解魔神所携煞气。为此,吾特照婖妙娘娘嘱咐,命简家世代所生子嗣为望思台圣子圣女,望思台不倒,简家世世受人尊崇,万邪不扰,千古长明。” 说完,明月井下的鬼哭狼嚎顿然停止。 简家众人一扫方才惊恐紧张,雀跃非常。 折丹恢复原样,看着手舞足蹈的简家人得意一笑,回头对沈渊说:“走吧。” 沈渊警惕起来,“你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因为你带了典山的帛书?” 折丹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典山为皇兄的死哀痛万分,命人建造望思台以表哀思,如今望思台竣工,特此令简家为护潭圣子。” 沈渊摇头,“我不信典山会这么好心。” “好吧,我实话说了吧。”折丹正经严肃起来,“望思台是压制你肉身的地方,不得超升,久之魂飞魄散。” 沈渊哂笑,“没必要,我也没想再回来。” 折丹嘴角一抽,居然为沈渊说的话而感到不快,“在宇文明府前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特别不舒服。你说像我那样不懂尊卑的下人在九离早被处死了。我觉得当时的你特别傲然,你明明什么也不是,甚至不如我,你凭什么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想看你知道一切后的模样,想把你拉下神坛,落在泥潭里弄脏。后来……我又有点同情你了。这很贱。但、但我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为什么没想过回来?” 折丹有一终分不清世事好坏的单纯感,与沈渊的清澈的纯然相比,他显得更混沌。 沈渊心如死灰地说:“没有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折丹孩子一样地凝视沈渊,问道:“你以前那么调皮,你也一定想再在人间好好嬉戏一番的对吧?” 沈渊心里排斥与折丹同行,“不……” 折丹立马打断他的话,低垂着脑袋,落寞地说:“我刚出生没几天就被抓走炼成蛊,一直待在镇魔塔里,后来娘娘把我放出来也只为对付你……我只会杀人,那是儿时为了活下去必需要做的事;后来我只会听命于娘娘的话,她叫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因为她是我的主人……到目前为止,我不识字,也没有真正地好好玩耍过一天……” 纵然沈渊心里万般不情愿,可对折丹的同情之心还是占据了上风,他缓缓点头,“那好吧。” 折丹咧嘴一笑,用力点头,“嗯!”又追问道:“若这些天玩得开心,你还会想回来吗?” 沈渊知道折丹想听到什么答案,便哄孩子一样地敷衍道:“嗯。” ---- 折丹是混沌,不是坏…………我最喜欢的人物就是他啦
第73章 073 新生 四 折丹激动地指着一处,问:“那儿!那儿!那是在干什么?”
沈渊应声看了一眼,答:“嫁娶红事,是女子出嫁之队伍。”
一会儿,折丹又指着一处,问:“那儿又是什么?”
沈渊淡扫一眼,“丧葬白事,那户人家的老人了。”
折丹不解地问:“既然是白事,为什么要弄得和红事一样敲锣打鼓?你看,门口还有唱戏的戏台子。”
沈渊答:“那户人家的老人应是无病无灾,自然老死,既寿终正寝。在人间,这叫喜丧,自然要请台唱戏的。”
折丹明了,“哦。”
沈渊虽是带折丹嬉戏人间,实际上却是折丹生拉硬拽带他这儿跑来看看,那儿跑去瞧瞧,只要是折丹没见过的、没尝过的,一律好奇地上前去,一刻不得停歇。
理解折丹从未在人间戏玩过,难免激动了些,可沈渊总觉得自己在带一个调皮的孩子,还是比他高又壮的小孩。
好在他不知痛累,能肆无忌惮地跟折丹乱跑,可心里却实在无奈,只得强颜欢笑。
一天玩到晚,黄昏当头,折丹看到一个飘香的铺子,又拉上沈渊要过去。
沈渊一看,正是糖炒栗子的炒货铺。
顿时心中涌出无尽的悲叹,他问折丹:“玩了一整天都不累吗?”
折丹摇摇头,左右晃了晃手上刚买的风车,“很开心,不累。”
沈渊道:“喜欢的东西玩多了也会腻,你越是喜欢这东西,越要细水长流。我看今天你也玩了一整天了,我们回去,明天继续吧。”
“真正喜欢的东西怎么会感到腻……”折丹嘴角往下一撇,不太高兴,没有玩耍尽兴,不想过早地回去。
沈渊道:“你这不是喜欢,而是好奇。”
一想沈渊的话也觉得颇有道理,折丹点点头。
涓涓细流,江河湖海;点点微尘,峰岭岫峡。
折丹带沈来到高山浅溪旁,说道:“就在这儿休息吧。”
看去溪水里满满的石头子,沈渊道:“就这儿?……怎么休息?”
只见折丹化为一条黑蛇,嗖地一下窜入湍急的溪水中,游到一快裸露在水面上,吞吐着蛇信说道:“我在瀛洲岛上一直是这么睡觉的。这块石头上干净又安全,我们当然是就在这儿休息呀。”
沈渊长叹一口气,“你也知道变回蛇才能睡在那上面去,我又不能变,你叫我怎么办?”
折丹犯了难,半支起蛇身,四顾查看,最终目光停留在一处,说:“那儿有棵垂溪而立的歪脖子树,你在那儿上面休息吧。”
……沈渊无语。
反正他已经死了,无知无觉,睡眠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他直接在正对折丹所在的那块巨石的溪水畔盘腿而坐,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半夜,二月寒气将至,溪面流水雾气氤氲,弥漫空中。
此时,清风无意撩拨起沈渊的银白发丝,山水下注,淙淙作响。
突然,止水起清音。
“救命!——”雾的深处传来一声呼救。
沈渊猛地睁开眼睛,朝大雾中望去。
跟着,发丝细微舞动,余光中一道黑影从雾中快速掠来,眨眼间站定到他的身边。
沈渊问到折丹:“你也听到了?”
折丹颔首,“嗯。”
两人注视大雾深处,突然,一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跑来。
她见二人,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扶住肚子,面露惶恐,“你们!你们是那群土匪的同伙!”
沈渊摇头,“我们只是半夜露宿在此的人。”
听闻,妇人更害怕了,指着沈渊惊叫道:“妖!是妖!!”
折丹道:“妖怎么了?我还是一条黑蛇妖呢!”说着,吐出一条长长的蛇信。
沈渊啪地一下重重打了一下折丹,呵斥道:“没看见她的肚子吗?她是孕妇,一人两命!”
“我……”折丹委屈地问:“什么是孕妇?”
“就是正孕育生命的人。母亲。”说着,沈渊朝妇人解释道;“人有正邪,妖有善恶,我们并非恶类。”
“你们的样子!就是妖!是妖!”妇人看向折丹。
折丹迎上妇人的目光。
两人对视,她一阵瑟缩,往后一退,哪知刚抬脚,踩中一块叫雾水润湿的鹅卵石,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哎呦!——”即刻,妇人五官紧皱,仿佛正临酷刑,满是痛苦,紧紧地捂住肚子。
湿润地水雾气中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不好!”沈渊立马意识到什么,不管不顾地朝妇人跑去。
“有什么不好了——”折丹不理解,立在原地无动无衷。
妇人躺在地上,痛得脸色苍白,嘴唇发乌,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她抱着肚子,痛苦地哀号,短短时间,浑身大汗,像刚从一旁的溪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见沈渊靠近,她想逃,却痛得跑不了,颤颤巍巍地警告道:“离我还未出世的孩子远点!”
沈渊见她身下的一滩鲜血,眉头紧蹙,说道:“我只是想帮你而已。”说着,弯腰一把抱起妇人。
“放开我!……你们、你们不要吃我的孩子!……”妇人哭号。
“折丹!”眼下情形哪儿能不管这妇人,沈渊不理会她,高声喊道:“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人家,有的话就跟人家说这儿有位孕妇流产了,急需接生!”
折丹半点不情愿帮忙,“干嘛管她的死活……”
“快点!!”沈渊怒喝一声。
折丹悻悻地“哦”了一声,离开去寻找附近最近的一户人家。
……
三四块种满菜的菜园,爬满院子围栏的凌霄花,一间竹屋。
沈渊顺利地带着妇人找到两位老夫老妻的家中。
两位老人头发花白,笑眯眯地,很慈祥,一听有流产妇人,也不在意沈渊那一头白发了,二话不说打开家门叫沈渊他们进来。
老头趁夜去找最近的接生婆;
老妪则忙里忙外地烧热水,准备孩子一出生就有热水给其洗个澡;
沈渊实在不懂接生,看着床上痛苦哀号的妇人,无措地站在一边;
折丹坐在椅子里,就着老人家里的茶水吃起桃酥来,半点不关心那妇人。
只见妇人一副将要虚脱的模样,沈渊出门看看门外,老人迟迟没有带接生婆回来。他道:“折丹,你来负责接生吧。”
吓得折丹手中的桃酥掉在地上,他双目圆睁,指着自己鼻子,“我?我、我、我不会呀……”
沈渊硬拉着他起身,往妇人床边一推,“就你了。”
“我……”折丹茫然。
沈渊问:“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只是无奈听命于婖妙,没有时间去挖掘自身秉性。我相信你本性不坏,所以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尸两命吗?”
折丹思付半晌,自觉肩负重任,便挺起胸膛,郑重地点头,严肃地说:“那好!”
沈渊自觉计划得逞,默默发笑。
……
听闻一记嘹亮的婴儿哭声,折丹抱着那孩子,笑得比花还灿烂,一再重复道:“这孩子是我接生的!这孩子是我接生的!”
沈渊也欣慰地一笑,“以前你都是亲手了结生命,今天头一次亲手迎接一个生命吧?”
“切!”折丹笑容一顿,立马一脸嫌弃地把婴儿送回昏迷的妇人身边,骂骂咧咧地说:“惹我不快者必杀之!生命最终都要归于死亡,只要我开心,管他娘的,照杀不误!”
沈渊抱起那孩子,送给折丹,“那你杀了他。”
妇人已然昏迷过去,并没有反应。
折丹二话不说伸出手臂,却迟迟不肯下手。最终,他撒气似地一甩手,咕哝道:“他又没有惹到我,我干嘛杀他……”说罢,脸上肉眼可见地红了。
自己也感觉到了,他立马转身,就要离开竹屋。
刚打开屋门,立即有三道黑影袭来。
折丹偏身一躲,那些东西齐齐地砸落在离他不远处的地面上。
看去,竟然是三颗血淋淋的人头!
定睛一看,是这竹屋的两位老人,以及一位陌生妇人的人头。
沈渊不想刚出生,还未受世俗晕染的孩子被这场面吓到,立马捂住孩子的双眼。
跟着,一群手拿长刀,貌赛张飞的粗壮汉子跳进屋内,朗声道:“把那个怀着孕的小娘们儿交出来!”
折丹脸色一垮,沉声问道:“你们就是她说的匪?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
对面一人将染血的长刀往肩上一扛,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流淌,淅淅沥沥地滴在他身后的地面,溅出一朵又一朵红烛泪般的红斑。
那人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鼻子,趾高气扬地说:“她是我抢来的压寨夫人!”
折丹问:“她怀着你的孩子,你还要追杀她,就不怕你的孩子没了吗?”
那人道:“啊呸!那娘们背着我跟一个小白脸搅在一起,那孩子指不定也是那小白脸的,死了拉倒!”
话音刚落,沈渊怀中婴儿一番挣动,哇地哭出声来。
那群土匪立即将目光锁定在沈渊身上,嚷嚷道:“好哇!臭娘们挺骚,大着肚子还勾引两个小白脸!!”
说着,顺势放下肩上的长刀,几个大步上前,扬起利刃就要劈上沈渊。
沈渊丝毫不畏惧,直勾勾地盯着土匪身后的折丹。
折丹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整个人瞬间化为一条粗壮而高大的黑蛇,蛇身足要两人合抱才能完全围起。
他扬起蛇尾,向几位土匪一摆,狠狠地撞在他们腰上,全数扔出竹屋。
待他们从地上爬起身,看到折丹,大声惊呼:“妖!吃人啦!!”,便扔下他们的首领,毫无留恋地逃窜。
长刀才落下一半,一滴粘液落在那人的刀刃上,他抬头看上去,只见一头巨大的黑蛇张着巨口,将一弯尖锐地蛇牙对准自己天灵盖。
咣当一声,他手一抖,长刀落地,双腿也发软无力,身体跌坐在地。
沈渊深声道:“还不快走,等着被吃掉吗?”
那人很听话地爬了出去。
折丹调头要追上去,沈渊道:“刚才你明明可以一口吞掉那土匪的,可你没有,其实你不想胡乱杀生对不对?”
“我可不像你一样优柔寡断。”折丹没有回头,“刀口舔血,他们哪个身上没背过人命。一旦饶过他们,等待这妇人和孩子的就只有死。”说罢,嗖地一下窜入黑夜中追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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