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厄愠道:“愚善!这狐狸伤了人,理应斩杀。莫非,你怀疑我认错了?” 安之垂眸看到女孩。 此刻,女孩也盯着他。 二人于尚池城清朗的阳光下对视着。 他在女孩的眼底看到恐惧之外的情绪,是对活下去的坚定追求。 他不知道这女孩是不是妖,也不知道刚才的举动对不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无辜而死。 “我……”安之叹口气,无言可辩。 “无论对方如何,拥有善意的人都不该被讥讽。”椒琳突然发声:“净潭祭祀所用圣器,皆为哑男哑女制成,且是刚成年尚是纯净完整之身的少年,绝不存在妖。” 赤子厄也坚持自己的判断,“她定是狐!” 从见到女孩开始,他的言语中便蕴藏了巨大恨意。 “叶岚——叶岚——”正当安之与赤子厄僵持不下的时候,几人身后忽地传来声声呼唤。 “严舒!”椒琳望向来人,喜悦之情溢于眼底。 恍惚错觉,仿佛刚才那位女将之姿的椒琳被藏了起来,转而代之,是另一位邻家女人。 安之心下自叹道:不论男女,有了心上人,变化都极大。 正当他猜测椒琳会迎上严舒,没成想两人对视一眼,严舒竟停下脚步,原地不动,不再上前,并回转过身体不看她。 见严舒此举,椒琳也翻脸如翻书般快速,眸中情绪迅速冷却下来。 见状,安之大惑不解——两人有什么愁什么怨? 忽听远处传来“踢踏踢踏”的声音,好似谁正迈着小碎步在这块走动。 安之四顾而望,这片空旷地段上,除了他们几个,一个人影也没见着,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突然,赤子厄发出“哎呦!”一声。 安之低头看到他,只见他从屁股后面拎出来一团雪白色动物。 入目:白玉似的毛皮,蓬松毛茸茸的大尾巴,尖尖的脸…… “白狐?”安之奇道。 “它的主人是严舒。”椒琳严肃地回答道。 安之恍悟,道:“难怪他叶岚叶岚地叫唤,原来是在唤狐狸啊。” 这种事,他有经验。 椒琳摇头,垂眸看到被压制在地的小女孩,道:“叶岚应该是她的名字。” “把这只小家伙带走……我放它走,它跑回来咬我一口,要不看它可爱,我早就……啧!”赤子厄双手拎着白狐后颈处皮毛,放不是,不放也不是,左右为难,欲哭无泪。 他不会对狐妖心慈手软,但对还是动物的狐狸就很大度。 那只白狐不怕人,又闹腾,在赤子厄手中胡乱扑腾,时不时扭过脑袋,张嘴去啃他的手。 “给我吧。”居狼伸手去接。 安之提醒道:“它咬人,你小心点。” 听闻,居狼看过安之,眼底快速闪过方才椒琳望去严舒的那种喜悦、欣慰之光,问道:“你在关心我?” 安之心头冒出一阵恶寒,忙躲避,低头观察到自己手臂伤势。 “这只狐妖交给谁处置?”赤子厄站起身,一把提起女孩,问道。 居狼道:“阿渊说得对,女孩不是狐妖。她叫叶岚,是人。” 闻之,赤子厄有些挂不住脸,偏头看到叶岚。 叶岚闭口不语,缓缓点头。 赤子厄不会枉顾事实,但也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他问到居狼:“如何得知这小女孩不是狐妖?” 居狼低垂凤目,看到怀中白狐,只见它埋脸在自己怀中,“呜呜”地小声哼唧两句。他道:“是它告诉我。” 赤子厄转而送目看到白狐,眉头微折,一探究竟地追问道:“它又如何得知?” “这只白狐第一位主人是叶岚,后来叶岚才将白狐交于严舒饲养。”椒琳代居狼作答。 椒琳紧紧盯住叶岚,冷下声道:“原以为叶岚是严舒想象中的,根本不存在于世,没想到真有其人。” 椒琳也是一双丹凤目,双目形态比居狼更尖锐,也更加犀利,透着股狡黠的狠劲。 如果说居狼的双眼是寒冰雕凿而成,清透而精致,是一点一点精雕细凿的艺术品,虽散发寒气但总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 那椒琳一双凤目便是铁水铸成的寒刃,经过了千锤百炼,冰火淬炼,泛着肃杀寒光,好似靠近碰一碰便会受伤流血。 安之后背一凉,稍稍移动一步,离椒琳远了些。 椒琳继续问道:“听严舒所说,你并不是哑女,怎么被当哑女送来充当制作圣器?” 叶岚张开嘴,伸出食指往里指了指。 仔细看去,她嘴里黑洞洞的,除了上下两排色泽正常,微微发黄的牙齿,什么器官也没有。 ----
第66章 066 失控 叶岚居然没有舌头! 在场四人头皮发麻。 椒琳短暂一惊,立马想到什么,急切地问道:“这些笼子的少年和你一样并非天生的哑巴,而是被割去舌头?” 叶岚缓缓点头。 椒琳握起拳头,手指关节绷得“咔嚓咔嚓”直响,“是谁做的?!” 叶岚摇头,并不知晓。 椒琳愤愤转身,桃粉色长裙在空中膨开,展开一个完美的半圆,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便落下。 她走了。 安之心里想起一句话:御姐穿洋装。 稍远处,严舒见椒琳走了,才信步走来。 一走近,他便拦腰捞起叶岚,在怀里掂了掂,随即蹙起眉头,柔声道:“瘦了不少——”说罢,抱着人转身要走。 白狐见主人要走,再安分不得,直接从居狼怀中挣脱跳下,迈着小碎步跟在严舒身后。 往前走了几步,严舒停下身形,转身对安之三人邀道:“多谢几位出面搭救。现已正午,正值饭时,若不嫌弃,便到我家中用上一餐吧。” 也不等安之他们回答,他便转身,重新迈开步子,好似在表示:我邀了,人情也还了,跟不跟上随你们。 安之心道:难怪椒琳会喜欢严舒。 要说椒琳是松柏之姿,严舒便是墨兰之貌。 兰生幽谷,不与世间争个繁华美,自带清狂。 “发什么楞啊,走哇!”温言提醒众人,第一个跟上严舒。 谁家没饭吃?严舒邀人的态度又不算太好,和那盛气凌人的简家一模一样,安之自是不稀罕这顿答谢宴。 可温言知道剧情走向,应当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 听闻,安之想也没想拔腿跟上严舒。 赤子厄与居狼也跟上他。 赤子厄笑道:“你是真的饿了?” 安之顿感不好意思,好似自己没吃过饱饭一样,正准备解释,温言拉过她到身旁,小声道:“饭是次要,最主要是看好叶岚。” 四人慢慢悠悠地跟在严舒身后。 安之脑袋偏动不停,左看看,右瞧瞧,像位来尚池城旅游的游客,就差在脖子上挂个相机,时不时举起来拍照片了。 赤子厄偷偷看到安之的右臂。被劈到的地方已经肿起一块,从皮肉下泛出淡淡的乌紫色。 他抿了抿唇,心里过意不去,拿起别在腰间的酒葫芦,倾倒出一粒豌豆粒大小的圆球。 那圆球白皙玉泽,和田玉打磨而出似的。 他合上手掌,握住圆球,装作满不在乎地引话道:“看什么呢?” 安之着急忙慌移开视线,道:“这一路老能看见那种浑身裹满黑布的人。”说罢,引手送指到一边。 赤子厄、居狼和温言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两位身罩黑布的人。 他们除了露出一双眼睛,从头到脚裹得十分严实,与周围短衣短袖,衣着色彩各样的群众形成极鲜明的对比。 “那些黑袍人是望思台派下的使者。每到净潭祭祀前一两个月,尚池城内都会出现他们的身影。”严舒出声解释道。 语毕,迎面走来一位黑袍人。 安之好奇,想研究个究竟,便盯住他的眼睛看。 黑袍下,他的眼睛根本看不清,黑洞洞、昏浊浊的一团,好像掩在黑袍下的脸并没有五官,或者是只披着黑袍的幽灵。 看着看着,愈发不寒而栗,仿佛眼前矗立一座幽暗洞穴,它十分寂静,黑暗深处却候着一只獠牙怪物,随时准备冲出来撕扯猎物。 安之寒毛束起,害怕得移开目光。 不稍时,他们与黑袍人擦肩而过。 安之耳边忽地响起一道嘶哑而苍老的声音:“救救我的族人——!” 冷汗瞬间冒出,后背汗湿,他立马伸手抓上居狼的手。 居狼手腕一翻,包住安之的手。只觉得他的手指尖发凉,手掌却汗涔涔,软乎乎,于是寻问道:“怎么发冷汗了?” “我……”安之吞声,有话不敢说。 “几位,陋室已至。”严舒停下脚步,引三人看去。 只见华堂复阁,严整开朗,磅礴绮秀。红柱与琉璃瓦交相辉映,屋顶六角飞檐形状舒展,四周青石砌岸,松林为院,整体简洁清爽又不失华美。 安之昂首,阳光洒下,氤氲视线。他眯起眼睛,忽地看到梁上牌匾。他逐字逐字地读道:“皎——月——坊——” “坊(fāng)”这字多用于店铺或工作场所,也就是说,皎月坊是严舒开的商铺。 安之看去皎月坊大门,呈紧闭状。 青天白日哪儿有商铺不开门赚钱的? 因为严舒出门无人看守吗? 可,皎月坊建造如此气派,严舒应不像请不起工作人员的样子。 安之疑惑,忽听空气里拖出一道长而寂寥的“吱嘎”声。 放眼望去,皎月坊大门缓缓打开,坊中光景渐渐显露。 樽酒盘杓,糕点蜜饯…… 安之闻着坊中飘出的阵阵诱人香味,仿佛馋虫附身,双眸大亮。 见状,赤子厄暗暗摇头,他把在掌心中握了一路的圆球举到安之眼前,道:“进去前先把这个吃了。” 安之盯着珠子,越看越像一块玉石,惊道:“石头能吃……” “吃吧你就!”赤子厄快速将珠子送到他口中,快速关上他的嘴巴,防止吐出,再作势扼住下巴往上一昂。 只见他的喉骨上下滚动一个来回。 确认他将珠子吞下肚,赤子厄才松开手,晃晃悠悠地朝皎月坊走去。 “咳咳咳!……唔……”安之风中凌乱些许时间,立即弯腰咳嗽作呕,似要把珠子咳出来。 居狼抚着他的后背,一面帮他顺气,一面道:“应该是颗丹药。” 听闻,安之直起身,将信将疑地缓缓活动右臂,果然如居狼所料。他欣喜道:“真的哎!” 彼时,赤子厄一只脚已经跨进皎月坊,听到安之的惊呼声,他轻轻扬了扬精致的嘴角,退回皎月坊门外,转身朝安之二人喊道:“还不赶紧进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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