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很悠闲地走进去,没有人出来拦住他们,书院里人群聚集,观衣服,大部分是书院的学子,小部分则是外界之人,加在一起约莫几百号了。 到了一个院子里,众人各自寻席坐好,围绕在中间的,是一株刺槐。 老皇帝也找了一个地方落座,其他官员纷纷入座。 “看看那顾铣能说些什么。”老皇帝说。 ——顾铣就是女德君子的姓名。 旁边有学子插嘴:“你们是何人?怎能直呼顾夫子大名?” 老皇帝一行人齐齐看向他,都是一等一气势十足的人,尽管没有刻意威压,这学子依旧神经质的哆嗦了一下,话语也有些结巴:“你、你们想干什么?” 吏部尚书受到老皇帝的眼神暗示,冲那学子笑了一下:“郎君莫怕,我们只是从外地而来,看得不少人进这书院,就有些好奇。方才冒犯了那位顾夫子,实在是我等的不是。” 吏部尚书长得慈眉善目,白白胖胖,耳垂还肥大,像极了庙里的弥勒佛,那学子浑身一松,便笑着回:“长者言重了,不知者无罪。” 吏部尚书便问他那“顾夫子”究竟是什么人。 说到这个,学子便热情了。 “顾夫子乃隐世大儒,我观之,其学问可与季、权、童三者比肩。” 季就是季岁,权就是权应璋,童就是童心。一个今文学派首领,一个古文学派领袖,还有一个离经叛道,被称为妖儒。 吏部尚书“哦?”了一声,真心诚意地询问:“这位顾夫子可有什么理论?” “有!”那学子兴奋得脸颊都引引发热:“仲尼言:唯上知与下愚不移。顾夫子告诉我等,天命有定,上知者,上等智者也,下愚者,下等愚人也,移,变也。宇宙洪荒,上等人与下等人是永恒不变的,高贵的人注定高贵,低贱的人注定低贱。低贱的人再努力,倘若没有那个命,也成不了上等人。” 老皇帝心念一动,还没等他细细琢磨自己在动什么时,许烟杪困惑的心声响起—— 【先不说,唯上知与下愚不移是不是这个意思。那顾铣的意思是……老皇帝就是当乞丐的命?就算得了天下,也会一世或者二世而亡?】 几名尚书:“???” 等等,是这个意思吗?难道不该是解释成陛下身怀天命,注定高贵? 而老皇帝一时被许烟杪带跑偏了,勃然大怒起来。 好啊!顾铣!原来你是这个意思!给朕等着!!! 作者有话说: 朝廷命官互殴,参考自宫廷内斗殴: 宥行在工部尚书李友直、右侍郎李庸,顺天府府尹姜涛罪友直、庸。朝退至左掖门,与涛语,有所嘱托,涛不从,庸怒叱之,因忿争哄然,为给事中御史所劾,上皆宥之。 ——《明实录英宗实录》 * 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论语》 【孔子的话不是文里的意思,顾铣故意曲解的。】 *
第62章 啧!孔子知道这事能打爆你狗头! 顾铣走进书院的那一刻,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头皮发麻。 难道是因为太紧张了? 顾铣觉得就是这样。毕竟这次不再是小打小闹了,经过这段时期的养望,他成功邀请(骗)到童心童大儒来自己的讲课,而且,权应璋权大儒竟然也闻声而来。 这次讲课,如果讲得好,他就可以对外说,二位大儒也对他刮目相看!如果讲得不好,他就可以对外说,二位大儒不喜他的学说。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他赚了! 成败在此一举! 顾铣理了理衣冠,露出自信的笑容走进去,眼球转了转,瞄进场中:“!!!” 陛下?! 顾铣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那张熟悉的脸,微微一呆,随后狂喜。 这次讲学,除了那两位大儒,陛下的支持他也要!只要这三位都对他另眼相待,区区季岁算什么! 几乎是立刻,顾铣就改变了自己之前的方案—— 本来打算一上来就讲课,现在看来,还是先以风雅之事开局,让这三位大人物生起好感比较重要。 正好,他之前得了一首失传琴曲的琴谱。 “虽然还没熟练,但糊弄一下也足够了。反正二位大儒又没听过这首曲子的原调,皇帝更是泥腿子出身,听什么曲子想必都是囫囵听个响儿。” * “此次讲课之前,某先为诸位弹奏一曲。” 那个女德君子抱着琴坐到刺槐花下,对在场众人微微颔首,称得上是彬彬有礼。 手抚上琴弦,泠泠之声在其指尖倾泻而出。铺在他身上的和煦日光,唇角轻扬的弧度,睫毛垂下的轻柔,都显得那么的完美。 在场之人听琴声听得如痴如醉,纵然是恼恨女德君子的老皇帝,都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有些真本事。 权应璋盘膝而坐在前面的地方,闭着眼睛,手指在大腿上轻轻点着旋律。 他旁边的童心大儒轻轻点头,心神亦沉浸在乐曲中。 此地除了人的呼吸,琴弦的拨动,林木婆娑的轻响,再无其他声音。 许烟杪打开了系统,准备打发一下这段弹琴时间。 正好,女德君子就在那里弹琴显示存在感,许烟杪就顺手看了一下他的八卦。 打头的,最显眼的就是—— 【诶?弹错了?】 猛地把权应璋从痴醉状态中拉回来。 【啊!又弹错了!】 【这里也弹错了!】 【还有这里!不会弹,用别的调子填补也行吗?】 随着那一声声弹错了,权应璋只觉得优美的琴声一下子干巴起来。并且,他也会弹琴,琴艺不差,只是之前没听过这首曲子,外加顾铣本身琴艺也不低,自然分辨不出其中错误,但经过许烟杪提醒后,他再听,就能听出其中的错调与微不可查的涩意。 权应璋:“……” 很好,糊弄他是吧? …… 顾铣手下琴音不停,轻轻抬起眼,唇角笑容端方。 来,让他看看这些人都为他倾倒的样…… 顾铣看到了权应璋皱眉看着他。 心猛地一跳。 “啪——”琴音一声脆响。和之前水流那般静谧的调子接不上,完全是断层,而不是变调。 顾铣又看到童心大儒也表情不对起来。 顾铣连忙把状态调整回来,干脆顺着这个调子往下弹起激昂的曲子,好似刚才不是失误,而是溪流冲出谷口,挣脱束缚,泼成滔天瀑布。 待看到童心大儒微微疑惑的样子,顾铣松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往下弹。 ——从这里开始,那真的是硬编,回不到原来的频率上了。 而权应璋……在听许烟杪的心声,并且努力表现得严肃,免得笑出来。 【嘿呀!激昂的音乐!我也会!】 许烟杪顿时开始自娱自乐了。 心里清清嗓子,就开麦——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ktv里鬼哭狼嚎那种。 大夏君臣顿时虎躯一震。 这什么鬼?! 但是…… 老皇帝精神振奋起来。 其实他大概能听出来琴声好听,只不过不太符合他的口味——刚才完全是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睡着。 现在许烟杪这个!他爱听啊! 多豪迈!多带劲! 其他几名跟过来的武将在心里用力点头。 …… 顾铣弹了一段后,没忍住,又去偷看权应璋的表情。 “?!” 怎么满脸严肃?! 难道他听出来自己是在乱拼乱奏了? 心神不宁之下,又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音。这一回,顾铣没注意到童心大儒微微皱起的眉。心慌意乱之下,他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诶?又变啦,这次有点像情歌的感觉。】 【情歌……我也会啊!】 许烟杪捏着嗓子。 【啊~啊~啊~】 【悄——悄——问——圣僧∽】 【女儿——美不美~】 【女~儿~美~不美——】 突然变的女声,差点让一群大老粗扭到腰。 倒是文官们眼睛亮了。 除了那些端庄高雅的吟唱,像这种柔情似水的他们也喜欢。不如说,才子佳人,正骚到他们痒处了。 ——虽然这个才子是个光头。虽然唱法和编曲他们没听过,但那股子韵味还在。 文官们集体觉得,听小白泽唱歌,比听上面那个总是弹错音的,要好太多了。 顾铣又去看权应璋,这回更加让他破防了。 权应璋居然在忍笑! 他的作为居然是令权老发笑吗? 手下琴音越发凌乱了。连许多学子都听出来不对,面面相觑。 “哼!”童心大儒忍无可忍,站起来,将要拂袖而去。 扭头,看到权应璋竟然在那里听得津津有味,懵了:“香圃?” ——这是权应璋的别号。 童心顿了顿,还是没有控制那股子惊疑:“你不走?” 这人脾气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权应璋摆摆手,脸也不面向他:“我再坐会。” 许烟杪那边,已经唱到了另外一首。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声音激昂,情绪充沛。 这个可比去干其他事情有意思。 童心不解,童心大为震撼。 香圃不会真觉得树下那玩意儿好听吧? 【诶?】 许烟杪似乎注意到前面的不对劲,心声猛然一停。 按照过往经验,接下来恐怕就是别的事情了。 ——也就是,没歌听了。 权应璋站了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目光落向顾铣:“小子,和你说个事儿。” 顾铣说话都开始结巴了:“什、什么?” 权应璋的拐杖敲了两下地面。 他没有因为对方的糊弄而勃然大怒。这位许多人都知道的脾气火爆的大儒,此刻反而很是心平气和:“读书人在学识上面,糊弄别人,就是糊弄自己。你好好想想罢。” 书院里,有些学子明显陷入沉思之中。 权应璋看到后,欣慰地笑了笑。这位执文坛牛耳者对着另外一位大儒点点头:“走吧。” 老皇帝微微偏头看了顾铣一眼,发现对方明显有些不满和不耐,没忍住嗤笑出声。 又侧头看到许烟杪几乎要把“老皇帝在笑什么”几个字刻在脸上的疑惑,嗤笑又转回了好笑。他也没打算给许烟杪解惑,只对诸大臣道:“回去了,这书院无甚好看的。” 回了复州落脚之地,老皇帝散了各位大臣,叫来了太子的四个庶子,自己的几名皇孙。老皇帝将今天这事形容了一遍,问他们:“可知权公为何不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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