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只围在他周围,这是个王爷,没得到命令前他们也不敢强硬动手,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对方身边,看着对方一寸、一寸,爬啊爬。 老皇帝:“……将晋王扶起来,请到朕跟前。” 许烟杪好奇地偷偷探头看。 因为他真没有看过古代的奇行种。 “这人谁啊?”小小声问兵部司务。 兵部司务也很小声:“他是晋王,也不知道来干什么的。” 锦衣卫将晋王扶上轮椅,推动其慢慢前往金台。 【啊!这个人和那济北王世子私底下认识诶!不过济北王世子今天没来上朝……说起来济北王世子是谁来着?有点眼熟……哦哦!是那个腰上佩带七颗大珍珠,那些珍珠都被拉屎的地方夹过的!】 ——这些王爷和世子其实都不必一定来朝会,反正他们也没有官职和实权。只不过晋王是从来都没去过朝会,京中许多人都知晓,而济北王世子,自从来了京城之后,就像一朵交际花一样,时不时和人出游,约人逛青楼,登门拜访一些官员,偶尔还会来上朝。 老皇帝的目光放在了晋王身上。 老六……和济北王世子私底下有来往? 晋王目光瞥到了济北王世子在京中的暗子,也是一名官员,只不过不是什么大官,对方正张开五指向他疯狂摆手,表情似乎有些急切。 那官员心里几乎是尖叫:王爷今晚先不要见面了!引起许烟杪的注意咱们就完了! 晋王努力不让自己神情有异。 五指…… 懂了。 今夜和济北王世子的三更会面,改到了五更。 晋王对那个暗子沉稳颔首,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济北王世子的真正意图。 ——五更天,共商大事。 【呦!济北王世子还在花魁床上呢!咦?那‘北斗七星’腰带居然被世子送给晋王了!晋王还时常把玩!可是它脏了啊晋王!你天天摸它还不洗手!!!】 晋王突然感觉到不少人看向了他,着重看向他的手, 晋王:“???” 他的手怎么了吗? 金台上,他那个皇兄突然咳嗽一声:“六郎啊……你先洗个手再说事情吧,朕把朕的金盆给你用。” 金盆??? 金盆洗手?! 晋王瞳孔微微震动。 难道皇兄他都知道了?! 一切都在这人的掌控之中?! 好恐怖!好诡谲的手段! 不行!他要打消皇帝的猜疑! “皇兄!臣弟冤枉啊皇兄!” 老皇帝有时候都在想,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身边怎么都是这种玩意。 当年卖身为奴和爹娘失散,他一边打天下一边找爹娘,登基后好不容易才得到消息,原来早就爹死娘改嫁了。不但改嫁,改嫁后生的儿子都老大了。 这倒不意外,不论战时还是战后,农村的独身女人都是很难活的,嫁人了,也必须得生个男丁才不会被村里人盯着欺负吃绝户。 然后他就把娘和便宜爹和便宜弟弟一起接过来了。然后娘和便宜爹前几年相继去世,只有个便宜弟弟还活着。 但这便宜弟弟往日里也挺正常的啊,今天是发什么癫? “皇兄!皇兄!臣弟真的冤枉啊皇兄!” “你给朕闭嘴!” 在一片古怪的安静中,老皇帝吸了口气:“你这是在胡闹什么?” 然后就看到那糟心弟弟一个激灵,好似一朵弱不胜衣的小白花一样无助地看着他,然后高呼:“皇兄!户部右侍郎、磨勘司令、刑部员外郎贪污之事……” 刑部员外郎没办法冷静了,他竭尽全力地喊:“陛下!臣没有贪污!臣只是以权谋私!让囚犯替臣办公!” 这是两种罪名! 晋王:“……” 眉头一皱,晋王暗道不好。 他故意表现出来无城府,只懂得横冲直撞的性格,而这种性格,碰到这种场景,理应和对方争锋。但…… ……皇兄,这是你的试探吗?难道这刑部员外郎会怎么做,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如今此处锦衣卫众多,他绝不能暴露。 面具之下,晋王眉目隐忍。 然后……隐忍地把声音拔得比刑部员外郎更大声:“皇兄!臣弟和他们没关系!虽然昨日大婚,他们来给臣弟送礼,但臣弟真的不认识他们!” 两个声音混杂,吵得老皇帝按住太阳穴,好半天才对糟心弟弟说:“朕晓得你和他们没有联系,你先回去吧。” 晋王自觉自己是见好就收,坐在轮椅上把上半身一折:“谢皇兄信任。” 【这人过来干嘛的?特意来走个过场?】 晋王只是个闲散王爷,没有实职,根本听不到许烟杪的心声。 能听到的老皇帝呵呵一笑。 朕也很想知道。 朕还想知道他和那个济北王世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 晋王带着他的轮椅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再一次向那个官员沉稳点头。 五更天,本王知道了。 * 小小的打岔并不能消灭皇帝的杀心,他直接当场下令—— 财政舞弊之人,皆诛九族!而本人更是要五马分尸。 贪污受贿之人,所贪钱财全估为绢布,贪污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则处绞刑。 以权谋私者,因位处灾情期间,全部杖杀! 朝堂上顿时一片哭泣求饶、认罪认罚之声。 兵部司务讥笑着看这群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官粮都敢贪,灾后的课税都敢拿……活该!” 许烟杪用力点头。 就是就是! 突然,前面好似传来骚动,许烟杪偷偷探头去看,只能看到有谁直起身体,好像在和皇帝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负责传话的锦衣卫开始大声复述前面的情形,好让百官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几乎每一个几百人的区域,就会有一个负责传话的锦衣卫。 然后,许烟杪就知道了,前面直立上半身对老皇帝说话的人,是那个贪污了百万两白银的磨勘司令。 对方得知自己要被诛九族时,伏在地上磕了一个脑袋,情真意切地说:“陛下,臣万死,但臣有一话想说,如今贪污一尺绢便要杖一百,是否过于苛刻了?诸官亦是人,平日里也需花销,千里当官只为财,陛下!水至清则无……” 许烟杪下意识接了一句:【人至贱则无敌。】 磨勘司令那个“鱼”字则卡在了喉咙里,感觉自己好像是被骂了,又好像没有,憋红的脸,神色十分扭曲。 老皇帝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如老鹰俯兔。 “继续。朕听着。” 磨勘司令咬了咬牙,心里暗骂一声该死的许烟杪,对着老皇帝用力一磕脑袋,重新直起身,大声问:“一尺绢是十文钱!仅仅贪污十文钱就要杖一百,百官皆惶恐!还望陛下三……” 许烟杪那讨人厌的声音又在嚷嚷:【十文钱怎么了!十文钱能买一斗米呢!够一个人吃两天了!】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啊! 磨勘司令面容呆滞,手都在发抖,似乎想要握成拳头。 老皇帝“嗯”了一声,点点头:“贪污十文钱就要杖一百……你继续说。” 磨勘司令干巴巴地接着说:“还望陛下三思。” “九思过了。”老皇帝平淡地说:“十文钱还是太过宽裕,能买一斗米,足以令人两日不必挨饿。当官本来就不应该贪污受贿,便改为贪污一文钱杖一百好了。” 磨勘司令呆住了。 “陛下!!!” 磨勘司令尖声:“陛下这是要自己维持整个朝堂的运转吗,官员哪有不贪污的!” 【我呀我呀!】 许烟杪听到锦衣卫的转述,十分自豪地挺起胸膛。 【我不贪污!我一文钱都没拿过!】 磨勘司令:“……” 【说起来怎么贪污来着,怎么没有人给我送过钱?虽然送了我也不会要,但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太过分了吧!】 兵部司务看了许烟杪一眼,欲言又止。 人家来过想要送礼了啊,暗示你千八百遍了,你一句也没听懂,人家说“这果子是当地特产,自家一点心意,在京师难以见到”,你就说太珍贵了非要人家拿回去,又想了三天这果子什么味道,第三天才恍然大悟,说什么“老师说过,一切不量产的水果都是因为它不好吃”,想通了就扔脑后去了。 就为这事,你烦了我足足三天! 老皇帝突然:“许烟杪。” 很好,这回没走神,许烟杪小跑出来,站到官员两列中央,行礼:“拜见陛下!” 老皇帝:“听锦衣卫说,你从不贪污。” 【啊?怎么锦衣卫什么都说啊?这个时候把我拎出来当对照组,老皇帝也太不顾人死活了!】 许烟杪心里嘀嘀咕咕完一串,明面上微微垂头,拱手:“回陛下,臣确实未曾贪污。” “带我等去尔家中一观。” 许烟杪瞪大眼睛。 【啥?一千多号人全去我家?】 老皇帝:“……” 默默补上:“贪污受贿者跟随,各部各司四品以上官员皆随。” 许烟杪便连忙行礼:“唯!” 一路上,许烟杪心思不定,明显走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老皇帝在想什么,怎么突然要去我家了!】 【我刚换了新家!那么大那么敞亮那么豪华的新家!被误会了怎么办!】 窦丞相忽然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许烟杪你……” 听这个心声,不会是真的贪了吧?! 许烟杪看过去:“丞相?” 【冷静冷静!许烟杪!没关系的!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问题很大啊! 六部尚书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很明显,陛下让他们来许烟杪家里,就是为了向天下人证明,官员也有不贪污的,所谓苛刻一说,根本无法立足。 但如果许烟杪也贪了…… 他们看向老皇帝,却发现陛下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一个更加惊震的念头在他们脑海中浮现。 ……该不会,陛下铁了心,哪怕许烟杪真的贪了,他也决定让他们众口一词,说许烟杪是个清官?除了要作典型之外,他也是非护许烟杪不可? 窦丞相陷入沉默之中。 他承认,他也有些酸了。 “到了!”许烟杪的声音传来。 窦丞相漫不经心一抬眼,瞳孔当场地震。 旁边吏部尚书谨慎地问:“这真的是你的屋子?” 许烟杪看向他,眼神无比困惑,不懂对方为什么要怀疑:“是啊!” “这屋子,它大?” 许烟杪转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困惑更明显了:“不大吗?我一个人住,挺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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