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打感情牌,说自己辜负了陛下,辜负了皇后殿下——尤其是皇后殿下这一段,完全的神来之笔。几乎就是在明着把皇后搬出来救命了。 陛下!你看皇后殿下对我多有重视,还夸我是“国柱”,我现在也后悔了,知道自己辜负了皇后的期待和信任。皇后殿下虽说不算我的靠山,但也确实记得我这个人。 我对陛下忠心耿耿,对皇后殿下也念恩,以后太子登基了,我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保皇党。 ——既达到表忠的目的,又增加开恩的可能。 然后,认错态度特别诚恳,一下一下的巴掌扇得特别用力,绝对不参杂一点水分。 对自己的错误深刻忏悔和自我批评的同时,不忘给自己开脱,用心智不坚,一步错步步错来表明自己面临诱惑时太过软弱无力,不是诚心想犯罪,只是当地环境太过恶劣,自己没有把持住。 情有可原呐!陛下! 紧接着立刻拖其他致仕官员下水,表明自己是随波逐流,别人都这么做,自己也就一时糊涂了。 最后干脆利落地表明自己紧跟着皇帝脚步,决定卖友求荣。 ——不愧是大逃杀,真是各显神通。 如果不是这一次气氛到这里了,说不定还真能让他逃过去。 但现在嘛…… 老皇帝老神在在地看着第五昂抽自己巴掌,几十个巴掌下去,牙都抽掉了,眼神都涣散了,看他那奔着把自己抽死的劲,这才慢悠悠开口:“既然你说临死前的余热——” “那你和朕说说,就这室中,有谁是碰过公田的?” 满室跪着的人里,不少人面色微微一变。 而第五昂又是“咚”一叩首,血液从磕破的额头蜿蜒而下。迫不及待地开口:“臣知道,是——”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人从人群里滚出来。 真的是滚。 直接滚到老皇帝脚下,扯着嗓子一喊:“陛下!臣也知道谁碰过公田!” 新的官员和第五昂互相盯着,彼此的目光中都燃烧着猎猎火焰,简直恨不得把对方就地烧成灰。
第155章 天统消消乐(五) 而这时候,许烟杪已经弯道超车。 【我我我!我也知道啊!】 【坐着致仕官员那两桌,那个脸生得很白,会说天津话的!他碰了!】 站在门口的锦衣卫唰唰唰开始记录。 老皇帝:“五。” 第五昂和滚出来的那个人:“五?” 五什么? 【还有还有,那个脑袋长得像凿子的!】 老皇帝:“四。” 第五昂:“!!!” 滚出来的那个人差点蹦起来:“陛下!是不是太紧……” 【还有那个穿的五颜六色,比锦鸡还鲜艳的。】 老皇帝:“三。” 第五昂脱口而出:“臣的好友,前翰林院侍读,朱亨!” 朱亨之前生了场病,牙齿全掉了,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此刻仿佛出现了医学奇迹,腮帮子颤动,仿佛在咬牙。 第五昂!你好样的!兄弟跟你心连心,你跟兄弟动脑筋是吧? ——顺带着跪到室中央。 老皇帝平静如水:“这人锦衣卫已上告。” ——就是那个“脑袋长得像凿子的”。 老皇帝:“换一个。” 老皇帝:“二。” 滚出来的那个人急急忙忙道:“陛下!应天府前通判文叔直!他也碰了公田!” 老皇帝:“这个也知道了。” 其他致仕官员:“?!” 锦衣卫这个天统三十二年新建的官职如此万能的吗! 文叔直气急败坏插入:“还说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更离谱!你治下居然出现了女子领头的起义军!” ——他是故意用起义军这个称呼来恶心对方,顺便向皇帝上一上眼药的。如果用寻常称呼,称其军为“女贼”“女匪”,用词以“暴动”“暴乱”为主,冲击力没有起义军那么强大。 其他人: (⊙o⊙) 这人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乱说吗?! 这可是造反啊,你说人家是起义?! 滚出来的那个人看了文叔直一眼,粗声粗气地说:“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乱传消息的人,才有三人成虎这个故事。” 又转身对着老皇帝磕了一个响的:“陛下容禀,此事非吾之罪。某乃常熟县致仕知县徐景星,而暴乱之女乃本县豪户李氏,曾随梨花公主一起大破杭州。” ——这梨花公主自然不是什么前朝公主,实乃前朝末年十八路反王,其中一路反王的妹妹,同时也是那一起势力的重要将领之一,因擅使梨花枪,时人称为“梨花娘子”“梨花公主”。 “因本县县丞刘直贪婪成性,强行索要李氏之子意外搜寻来的宝马,其子不予,便罗织罪名,污蔑其乃江洋大盗同党,臣失察,以罪杀之。” “李氏心中有怨,建一酒家于乡野,凡有少年来吃酒,皆赊与之。见其家贫便赠米赠钱,见其心有抱负便赠以金银宝剑,如此数年,受其恩惠者甚多。” “乡中恶少年多义气之徒,听得李氏家中冤屈,直接随她冲击县衙,斩下县丞头颅。此便是所谓起义的始末。” 文叔直瞟了一眼老皇帝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陛下要觉得这老鳖孙被冤枉了。 果断开嘲讽:“哦~臣失察~” 角落里,梁瑞低声给儿子分析:“学会了吗,不要管他说了什么,而是要让陛下立刻理解你想说什么。” 臣失察?失察什么?你一个县令,治下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你就用“失察”二字来开脱?! 应对虽只有四个字,但其中阴阳怪气成功传达给了所有人。 包括皇帝。 天统大帝露出大度的笑容:“失察是吗。” 常熟县致仕知县直接怂得比兔子还快:“陛下!臣有罪。” 文叔直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常熟县致仕知县:“但是臣没有霸占过一亩公田!臣虽然在官位上得过且过,不愿意耗费力气当什么青天,但臣至少知道什么能伸手,什么不能伸手!” 文叔直脸色一下子就铁青起来。 直接一个跪行过来,不敢看老皇帝的眼睛:“陛下!臣……臣确实动了公田,臣罪该万死——但是!!!” 文叔直拔高声音:“臣租出去的公田是和百姓四六分,臣四,他们六。而且,遇到困难,臣还允许他们赊账,不像在座某些人,冷血无情,租了他们田地的农人活不下去,积欠租子,那利息九出十三归,实在无耻!” “#@×あ……” 文叔直!我干你先人! 当场又跪行过来几个人:“陛下,臣……臣只是……” 【还有那个穿青缎狐皮袍的……】 【屋里大概就这些……诶?发生了什么?怎么又趴出来几个了?】 许烟杪从系统里分出神,看到中间空地上趴了一群人,像是一个个小小土丘,当场吓了一跳。 然后翻了翻系统。 【哦!狗咬狗!】 【我看看你们都说了什么——这位应天府前通判,别人冷血你就好到哪里去吗?你确实公田上面伸手捞的没有别人多,但四六分和五五分有什么差别吗?人家农民本来只需要出三十分之一的税,都是压榨血汗,分什么高低!】 老皇帝再次遗憾。 如此嘴替,怎么就不能用来当御史呢? 现在这些致仕官员听不到许烟杪的心声,只能他自己上了。 老皇帝又遗憾了一番,才低头看了一眼跪趴着的文叔直:“和百姓四六分,你很得意?” 文叔直抬起头,讪笑:“也、也不是……” 老皇帝:“需要朕把你和其他人区分开吗?别人株连九族,你夷三族,正好轻一点,表彰你少剁百姓一条胳膊的心意?” 文叔直:“……” 泪水夺眶而出。 老皇帝:“感动吧?” 文叔直心理防线直线被击破:“可是我就只在乎三族,另外那六族我都不熟啊!!!” 夷三族和诛九族有什么区别吗! 老皇帝:“……哦。” ——其实他还真没想到这方面。 常熟县致仕知县蹑手蹑脚的动了一下,狗狗祟祟飞快观察了一下情况,笑容得意。 还好他反应快! 如果陛下说的是真的。占公田四六分只夷三族,那他这样没有霸占公田,只是渎职的人,是不是只会自己被砍头,不至于全族送死? 【诶?那个常熟县致仕知县在笑什么?】 常熟县致仕知县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背后有些发凉。 仔细一看周围,发现包括皇帝在内,不少人都在盯着他看。 常熟县致仕知县:“……” 笑容直接僵在脸上。 【该不会是在得意自己成功瞒过老皇帝自己的罪行吧?】 许烟杪念头一个想歪,在其他京官对常熟县致仕知县抱以“走好”的目光下,开始不自觉地对这位大机灵前知县捅刀。 【他在得意什么啊?公田是没拿,但其他事情也没少做啊。锦衣卫又不是查不出来。】 锦衣卫指挥使目光微妙地漂移。 查是有可能查出来,但速度没阁下那么快就是了。 【别人挡了一下你远房侄子的路,你远房侄子就把人家打了一顿。】 【别人还手,你远房侄子直接把人打死喂狗,还能在外面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啧,真是好一个特权知县。一手遮天。】 【回头科举了,是不是写一篇文章叫“我的知县叔叔”,就能直接榜上有名?】 “噗——” 不少京官一声喷笑就要冲出嗓子了,又拼尽全力压下来,噎得嗓子火辣刺痛。 “我的知县叔叔”……小白泽说话真是有够损的。这是直接往陛下肺管子上戳啊。 老皇帝无声地斜睨他们一眼。 呵!天真。 现在是幸灾乐祸了,以许烟杪的性格,小心他翻着翻着就走神,给你们翻出来一个“我的侍郎叔叔”,“我的郎中父亲”。到时候有你们哭的。 【不过说到“我的知县叔叔”,我记得之前我翻八卦时,有看到什么“我的知府爷爷”?】 其他京官:哈哈哈哈哈哈!居然真的能够扯出其他人!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哈哈哈哈哈哈! 反正不会是我们,我们之中没有地方官! 【不过现在不算知府爷爷了,应该是“使君爷爷”。早成京官好多年了。】 一众京官:“……” 尤其是在朝廷里任职某某使,并且有孙子的大臣们脸上表情一滞,瞪眼瞪得连皱纹都没了。 哪个使君?! 哪个使的使君!你说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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