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缺一点 “是这个意思。”张老点头。 “那当年, 您第一次又是怎么复生的？”于玥捉住了她讲述里的一个小缺漏。 “啊，忘说了是吗？”张老笑，“谁能抵挡得住改命的诱惑呢？知道自己有六次机会，一次会比一次好, 当然会一次次去尝试。” 她叹了声气, 声音里带了几分伤感：“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是他在等‘死’。那个年头, 有几条命都不好活，他改了几次，但还是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我家门外常年有丐子讨吃，吃不上就直接等死，他戴着龙骨珠，混在那些人里, 打算改一条更好的命数。但他没死成，奶妈不仅给了他吃的，看他还算年轻，就把他留在家里做下人。后来我嫁人，他就跟着我一起去了夫家。” “他的父亲，是用光了龙骨珠的次数，然后悲惨死去的。他在人世间不断地寻觅、改变, 也没找到复生的最终意义究竟在哪儿。那几年, 他浑浑噩噩，我糊里糊涂, 他陪着我在夫家过了那么久, 我却不知道。在我被撞破脑袋, 眼看要断气的那一瞬间，他把其中一串龙骨珠套到了我的手腕上——他旁观过我的人生, 觉得我不应该就那样死去。” 于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想起了梦里感受到的死前那一刻的恐惧。 “只有用过珠子的人，才能记得一切。为了不遗忘，他陪我一起，用掉了第五颗珠子，然后再次找到了我。他说自己会死的那天，是他醒来之后，忽然发现他的最后一颗珠子，变成了红色……他用光了全部的六次机会，然后在睡梦中安然死去了。”张老长叹一声，“他走之后，我也用了三颗珠子——我以为，只要我能继续改，总有一天能再见到他的。但是没有，他彻底死了，在这世上……不复存在了。” 张老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她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小乔是唯一留在我身边的徒弟，我就把其中一串龙骨珠给了她，只是没跟她说用处。到了你手里……孩子，是你的命。” 于玥莫名有些伤感，原来即便是重来一次，也躲不开人世间的相别。 张老继续说：“你刚才说‘数量对不上’，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一人一次复生，只需一颗珠子。而重来一次，世事变迁，龙骨串到不了你手上了，也就不再能够为你所用。至于失忆和梦境……”她对此也是满腹疑惑，“确实是头一回听说。按你说的，那珠子明明没有戴在你手上，但你还是回到了‘死前那刻’，且是切身回去了。更重要的是，回来之后，珠子又的的确确少了——你确定是因你少的，不是现在戴着珠子的人少的？” 于玥摇头：“不像。” 刘宇哲在说珠子数量的时候，表情完全没有一丝异样。 张老沉吟过后，猜测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或许是……你的这场改命，必须伴随着‘遗忘’。”她站起身来往外走，“不是说戴珠子的人是小乔的朋友？让她去问问。” 就在于玥开门前，张老忽然问：“你还会想用它改命吗？你还有机会。” 于玥眼神忽闪了下，思索了几秒钟，反而坚定地摇头：“您和您的丈夫已经证实了，即便躲过下一个坎儿，还会有下下一个。前面路上有石头，要做的不是绕开，而是搬开石头……或者干脆跨过去。” --- “师父，我卖它是……”乔玉碧面露尴尬。那珠子是她之前注销公司时清账，找了刘宇哲走银行的关系，最后折价，半卖半送给刘宇哲还人情的。 “不是为那个。”张老摆手，“你就问上头白珠子有几颗。” “不是两颗么？”乔玉碧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旁敲侧击，“姐，我今天看见有人戴一条很像我卖你的那条手串，你不是卖给人了吧？” 刘宇哲骂她：“你想什么呢？我花那么多钱买的，再给卖出去？” “也是，欸，我有点不记得了，你那手串拿的时候是几颗白珠子来着？” “两颗啊，”刘宇哲无奈叹气，“就那两颗，你跟我说得多值钱，还说给我打了骨折——不是想要回去吧？” “哪能啊？那是我看错了，那人白珠子四颗呢……”乔玉碧笑呵呵挂了电话。 张老看向于玥，再次摇了摇头。 她们一直在张老家里呆到了下午，吃过午饭、伺候张老午睡之后，这才收拾东西走人。 乔玉碧忍不住对于玥另眼相看，试探着问：“你跟师父说什么了？” “玉碧姐，我答应了张老保密的，你就别问了。” 其实张老哪里说过需要于玥保密？只是她觉得，这事不能再多一个人知道了，况且还涉及到张老，她都没说，自己哪能告诉乔玉碧。 之前告诉周正珂，也是当时脑子一热，细想起来，还是有许多不妥。可看着现在手上的琉璃香灰手串，她又有些不忍。 乔玉碧没再说什么，车开到苏州街后把她放下：“我去趟学院路，你在这儿下吧。假期快乐——对了，”她低下头，从车窗里看着于玥，“节后你休假，但项目建议别忘了交哈！” 于玥这时才想起来，她还是自己的领导，弯腰恭敬地道别：“路上小心，拜拜。” 附近不远就是新中关和欧美汇商场，过了苏州桥往北大走一段，也有不少小店。她给周正珂打电话：“我结束了，在苏州街这边，你可以出发过来了，路上小心点。嗯……你想去哪儿逛逛么？” “怎么去苏州街了？”周正珂问。 “玉碧姐要去趟学院路，给我放这儿了。”于玥听见电话里摩托车发动的声音，“你已经在楼下了？” “我在人大呢。”周正珂说，“有个哥们儿住这边，上午你走了之后，我问了下他，就过来打篮球了。你一个小时前跟我说可能快了，我就出来了。” 他把电话插到支架上：“定位发我，我现在去接你。” “篮球散了吗？”于玥问，“我还没看过你打篮球呢。” 周正珂话音一顿：“你想来吗？”他声音里带了几分喜色，“还没散，我刚把篮球服换下来。” “那我打车过去吧。”于玥看了看时间，“反正才3点多，定位发我，我去找你。” --- 周正珂这个打篮球的朋友，名叫赵涛，是以前在朝阳公园打野球时认识的。 赵涛特别喜欢球类运动，业余时间都是去羽毛球馆、篮球场、足球场。他这方面朋友多，自己还开了小店，卖点运动器材，羽毛球拍、篮球之类的。 周正珂跟他来往不多，自从两年前赵涛换工作搬到海淀之后，也很少一起打球了。 今天于玥来这边，他一个人在家里干等，闷得慌，想起赵涛来，就问了一句。 赵涛很快给他发了个定位，是人大的篮球场：“来不？” 因为本来就说今晚要在外边住，周正珂早收拾好了要带出门的洗漱用品。听他这么一说，立刻从衣柜里翻出好久没穿的篮球服塞进袋子里，穿上运动鞋，抱着头盔下了楼。 他十一点多到的，上场之后连着打了两个小时，跟着赵涛在以“便宜好吃”远近闻名的人大餐厅里吃了饭，下午又过去接着打。 直到看见于玥的消息，他才拿出洗面奶和毛巾来，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换了衣服，出来坐在篮球场边上等着。 赵涛和他虽然好久没见，但打了几个小时，也热络起来了，打趣道：“兄弟你这干嘛呢，在厕所洗了个澡？去相亲啊？” “等下去接我对象。”周正珂擦着头发，把水珠拨了拨，“她今天正好过来办事。” “靠，我说呢！”赵涛啐了一口，“感情不是来看兄弟的啊？伤心了……” “滚。”周正珂笑着骂了声。 他接着于玥的电话，就往停车场走了，结果没一会儿又换好篮球服回来了。 赵涛刚下场坐在边上喝水休息，看见他“咦”了一声：“这么快，对象吹啦？”说着还特意流氓似的吹了个口哨。 “啧。”周正珂嫌弃他胡说，脸上却有难掩的得意，“她过来找我。欸，你不行了？” “屁，我这是中场。你还不知道哥哥我？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带累的。” “煮熟的鸭子嘴都没你硬。”周正珂揶揄了他两句，在旁边一起等着上场。 十分钟左右，于玥就到了。但她没来过人大，在学校里面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篮球场在哪儿。 周正珂一眼就看见了她，本来撑着膝盖休息的，一下就站直了，抬手跟她打招呼。 于玥笑着跟他点了点头，找了块干净的地上坐了下来。 周正珂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连续几个断球、运球、投球，不仅熟练地玩假动作，还表演了三步上篮和高难度的空心3分球。 于玥上学时就不爱运动，工作之后更是没时间，这些球类竞技规则一概不知道。但场上一堆男生的唏嘘和欢呼，她还是听得懂的—— 周正珂正在卖力地表演“孔雀开屏”。 或许是离开校园太久了，她忽然感觉有点尴尬，一边笑，一边抬手挡住了脸。 周正珂却一点没觉得有问题，半场“表演”结束，立刻拿了水跑过来，蹲在她面前，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于玥眼睛转了转，才意识到他在等着她的夸奖，立刻竖起大拇指：“不错，好厉害，你投了好几个啊！我看别人都拦不住你……” 这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仅有的词汇了。 周正珂满意地坐在她身边：“见大师见得怎么样？” “嗯……晚上跟你说吧，还挺复杂。” “很麻烦吗？”周正珂眉头拧到了一起。 “不是麻烦。”于玥用食指戳在他眉心的“川字”上，“说起来比较复杂而已，打完再说。”
第66章 三十岁的心 等周正珂去换衣服的空当, 于玥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之前，她一直没有彻底接受重新回到二十多岁的自己，始终认为，有一天她会回归原来的生活, 所以把这段时间, 当成了一段短暂的人生经历。 但现在, 她得到了答案, 无论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她都是同一个于玥。 世界没有变，变的只是她而已。 她选择放下过去，全然接受现在和将来——过去是用来缅怀的，人能抓住的，只有现在。 她为这一年多来, 对父母的隔阂与疏远抱歉，还主动说十一后她休假三天，等五号票好买一点，打算回趟家，顺便还能和爸妈一起度过她的生日。 妈妈当然很是高兴，毕竟十一前打电话，于玥说不回去的时候, 她们还都是很失落的。 刚挂掉电话, 周正珂就脑袋上顶着毛巾，连蹦带跳朝她跑了过来。 “你这几天好活泼。”于玥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是吗？”周正珂揭下毛巾拿在手里, “你不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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