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为唐家,为我母亲报仇雪恨后,我便会将我这条命还给远之表兄。”金佑安低声说着,语调平静。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饶你一命?让你再多活几年?”男子居高临下盯着跪在他面前的金佑安,冷冷的问着。 “若大舅舅不允,也可在今晚将佑安的命拿去。佑安绝无二话。”金佑安平静的说着,微微闭上了眼睛。 男子沉默的盯着金佑安。 就在这时,金竹的声音急急响起,“住手!唐琛云!” 男子——唐琛云没有转身,依然沉默的盯着金佑安。 金佑安依然沉默安静的跪着。 金竹冲上前,挡在了金佑安跟前,看着眼前的唐琛云,深吸一口气,“你,你不能杀了他。” “他是赵霖之子赵景渊,顶替我儿唐远之苟活于世。”唐琛云看着金竹,冷冷说着,“想来你也是不知情的吧。” “我是不知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但是,你不可以杀了他!你要报仇,你应该去金陵,去找那个什么赵霖,去找害死你们唐家的罪魁祸首!而不是他!六年前,你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在我面前的嘛?”金竹怒道。 “他被毁了容,身上都是毒!他一心想死!他才十岁!赵霖是他的亲生父亲,却在他的面前,杀了他的表兄,杀了他的娘亲,又灌他毒药,将他贱卖给了外族!若不是遇到我,他早就死了!”金竹怒斥,“你他娘的失忆了,但你的脑子还在你的脖子上呢!你就不能动动脑子想一想?!” 唐琛云沉默的听着,半晌,垂下眼,转过身,“我会再来的。” 说吧,唐琛云就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金竹深吸一口气,他娘的,他是带了一个智障回了潍城吧! 金竹又转身,看着依然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金佑安,心头火起,猛地一把上前揪起金佑安,看着金佑安脸上的平静无波,可深黑色的眼眸却是暗淡无光的时候,更加愤怒,死死盯着金佑安,冷笑开口,“怎么?你就那么想死吗?!” 金佑安垂下眼,不说话。 金竹冷笑一声,一句一句的开口,磨牙的声音透着怒意,“金佑安!你听清楚,我不管你是谁,你是赵景渊也好,你是唐远之也罢,你的命,是我救的!在我没有说你可以死之前,你敢让自己没了命,我追到地府都要你赔我三条命!你听清楚没有!” 说吧,金竹猛地甩开手里的金佑安,转身就大步离开了青书苑。 金佑安抬眼看着金竹远去的背影,慢慢的垂下眼,跪坐在地的他双手在微微的颤抖。 在见到大舅舅的那一刻,他满心都是远之表兄被赵霖杀死的画面,本该是他代替远之表兄死去的,他身上是赵家的血,那么恶心脏污的血,他应该被大舅舅杀死的!他是赵霖的儿子,是唐家的仇人之子,他本来就该死的。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从来都没有人,那么的想要他活下去,连他自己都嫌弃自己是流淌着脏污之血。 金竹,唯有金竹是第一个,在六年前费尽心力想让他活下去,甚至想让他笑,想让他开心。 “主子……”跪在金佑安身后的唐七眼眶红红的膝行上前,想上前搀扶,却不敢,只能颤抖着声音,低声开口,“地上寒,我们回房间吧。” “灿灿去哪了?”金佑安却低声问着。 “三,三郎君刚刚跑出去,小的,小的这就去找找。”唐七忙站起,刚想去找。 却忽然顿住脚步,青书苑的门口,已经跑出去的金竹又走了回来。 面容明显恼怒的金竹大步走到跪坐在地金佑安跟前,瞪眼,“起来!跟我走!” 金佑安慢慢站起,看着金竹,刚想开口,就被金竹伸手拉走了,“我不想听废话,走!喝酒去!” ***** 金竹扯着金佑安就朝外走去,一路闷着头只顾着往前走,待来到了酒肆了,直接进了酒肆的后院。 林叔和银子早就得了吩咐,酒壶,两个酒杯,两三碟小菜都已经摆上了。 “你,站着,不许坐!”金竹指着金佑安没好气的说着,“倒酒。” 金佑安看着金竹,沉默安静的照做,倒酒,看着金竹喝了一杯又一杯,忍不住抬手拦住,低声开口,“应是我喝才是。” “你喝?这是你金三爷亲自酿的青梅酒,你喝?给一个将死之人?或者说一个傻缺的一心想求死的人?!”金竹冷笑着开口。 金佑安看着金竹,哑声开口,“灿灿,我错了。” 金竹碰的一声放下酒杯,冷冷开口,“不许叫我灿灿!你没这个资格!” 金佑安深黑色的眼眸暗沉了下来,忍不住伸手拿走了金竹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看着再也没有平时的笑容温暖的金竹,一张白皙俊秀的脸满是冷意,金佑安的心头刺疼了,一下一下的,比之看见漠然冷眼的大舅舅更加刺疼窒息。 金佑安忍不住蹲下,握住金竹的双手手腕,素来清冷温和的声音一片沙哑艰涩,“灿灿,我错了。我不该这般对我自己,我记住了,我的命就是灿灿的。没有灿灿点头,我的命绝不交给任何人。灿灿……原谅我这次,灿灿……”最后的一声灿灿,金佑安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在这人身边六年多来,从未见过这人这般冷眼的模样。 金竹看着金佑安,抿了抿唇,他以为六年来,他已经把这熊孩子整好了大半了,剩下的安全感的问题,只能交给时间了,却不想,这熊孩子一见他大舅舅,就整个人都崩溃了,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这混蛋! 枉费他这六年来的辛苦教导! “你的命,不单单是我的!也是你表兄唐远之的!也是你娘亲的!也是你唐家的!佑安,你能活下来,多不容易!你可知道,有些人千难万难才能活着。”金竹压低的声音慢慢的说着。 “你要活着,你得活着,你活着才能做到死去的人想要去做的事,才能完成他们未能完成的夙愿。”金竹看着金佑安俊美至极的脸,眼眶有些泛红,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你要活着,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好好的活着!答应我!”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金竹的一字一顿!声音喑哑颤抖。 金佑安怔然的看着金竹那素来圆润通透的眼眸慢慢的一点点的湿润,一滴两滴三滴……什么东西砸落,仿佛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心胸上! 金佑安再也无法忍受,猛地将金竹扯进怀里,紧紧的抱着,艰涩沙哑的声音颤抖着,“我答应你!灿灿,对不起,灿灿,对不起……” 金竹被金佑安紧紧的抱着,慢慢的抬手按住金佑安的背部,心头艰涩不已。 在看见素来表面温和内里骄傲的佑安跪在唐琛云面前,重重磕头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他一直为之骄傲的小孩,居然那么卑微的跪在别人跟前,求着别人杀他…… 那一瞬间,他真的真的难受了,整个心仿佛被什么死死的揪住了一样,疼痛到难以呼吸。 这是他费尽心力养大的小孩呀。 这是他为之骄傲,视为家人的小孩呀。 怎么能,怎么能这般不爱惜自己的命……
第45章 唐琛云走在夜色笼罩的小巷里, 潍城的夏夜是热闹的,白日天气炎热,唯有夜色降临后, 才是凉快的, 即便是在这昏暗的小巷子里, 依然又嬉笑打闹的小孩提着小灯笼跑来跑去。 唐琛云微微伸手扶起快要摔倒的小孩,低声说着,“小心。” 小孩仰头对他一笑, 又叫着追上了前头跑远的小伙伴,唐琛云侧头看去,有些恍惚,似乎曾经也有这样的画面……庭院里, 层层回廊里, 十几个小孩跑跑闹闹的,跑在最前的小孩最为好看, 眉眼精致, 灵动聪慧,极为顽皮, 跑到他跟前,喊着“大舅舅”…… 唐琛云沉默,似乎,就是刚刚跪地求他原谅的那少年模样…… 唐琛云沉默的朝前走去,快走出巷子口的时候, 他顿住了脚步,前方是一娇美的女子, 乌黑的发丝高高挽起,只是斜插着一只明珠簪子, 墨色袍服,白色裙纱,简洁至极,却也明朗干净,女子看着唐琛云,眉眼沉静柔和,坦然明亮。 “郎君有礼,我是金家大娘子金宝兰。”女子微微躬身,做礼,轻声开口说着。 “有事?”唐琛云定定的看着女子半晌,开口问道。 “是,奉老在酒肆等候,请郎君过去。”金宝兰说着,看着唐琛云,语调淡淡的,“本不该是我来告知,但眼下,三郎昏睡,六郎照顾着他,若让侍从来告知,怕郎君会误会,我便来了。” 唐琛云怔了怔,“三郎?金家三郎金竹?六郎是……佑安?” “是。”金宝兰淡淡说着。 唐琛云沉默上前,低声开口,“请大娘子带路。” 金宝兰便转身,慢步而行,刚好酒肆就在前面的第三条巷子里,不远,走路便成。 “我……以前可是和大娘子相识?”唐琛云低声开口问着。 金宝兰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抬脚继续前行,一边淡淡开口,“不曾相识。” 唐琛云垂下眉眼,应该是相识的。 一路沉默,待到了酒肆,金宝兰转身看着沉默一路走在他身后的唐琛云,微微抬了抬下巴,说道,“此处便是,奉老在里头等你。告辞了。” 金宝兰说罢,便转身慢步离去。 唐琛云默然注视着金宝兰走远,才转身,抬脚走入了酒肆里。 **** 金宝兰坐上马车,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开口说着,“信寄出去了没有?” “大娘子,六郎已经用信鹰寄去了漠州,老神仙一定很快就会来的,只是现在三郎高烧,真的不能找其他大夫来吗?”沈嬷嬷一边低声问着,一边忙倒了茶递了过去。 “不能。找了也没用。”金宝兰揉着额头,“暂时不要让薛家那边知道。二小姐和二姑爷都是急性子。” “是。” “大娘子,唐家那边的事?”沈嬷嬷又问着,现在奉老暂时住酒肆,但是那位呢?唉。三郎君太胡闹了。 “暂时就这样。奉老来了,那位就不用我们操心了。”金宝兰淡淡说着,不愿多提,特别是因为此人的缘故,让六郎一时没了求生意志,才会气得三郎生病! ****** 酒肆里,碰! 唐敬奉一脚踹倒唐琛云,怒视唐琛云,“你啥都忘记了?连脑子都没有了吗?你他娘的居然要杀佑安!” 唐琛云爬起,跪下,哑声开口,“我现在不会了。” “狗屁!你告诉我!如果不是金家三郎赶到,你说你会不会杀了佑安!”唐敬奉怒问。 “……不会。”唐琛云哑声回答。 唐敬奉心头稍微放心了一些,还好,脑子没有真的坏掉! “因为佑安当时已经一心求死,杀与不杀,并没有区别。”唐琛云缓缓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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