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听点是民风纯补未经开发,说难听点就是非常荒凉。 难怪说这地方温养魂魄,看着确实很像会闹鬼的荒郊野岭。 既来之,则安之,墨寻客气地塞给车夫几个铜板做小费。离开深宅大院,他感觉呼吸都畅通了起来。 顾不上查看自家田地,他首先得看看顾家分的宅子长什么模样。 身边没有小厮盯着,他也不用揣着那副痴傻模样,灵巧推开木门。 吱呀———— 灰尘抖落,诺大的房屋年久失修,宛如色厉内茬的空架子纸老虎,轻轻碰一下都会掉层皮。 算了,好歹够大...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安慰自己。 可接下来看到的景象,让他完全笑不出声。 这屋里确实看着宽敞,只是最显眼,看起来最能住人的屋子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 只有个簇新的灵堂。 这灵堂看着是上好石料铸成,还雕了栩栩如生的奇兽,画像里的顾少爷顾盼生辉,整个台子堪称鬼斧神工。 若是墨寻现在在拍卖会,一定要夸这是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与之相对的是灵堂旁边,有台堆满杂物,下一秒就会坍塌的破床,吱吱呀呀缺了角。 墨寻:...显然,重金修筑的灵位属于顾随之,那灵堂前面的破床属于他这个贫穷的赘婿。 而他的床放在夫郎灵位旁边,倒算是...真正的守灵。 墨寻有些无奈。 他本想寻个其他地方睡觉,可放眼望去,其他屋子居然都不适合住人。 这房子庭院朝向很奇怪,又年久失修,导致除了这间屋,其他隔间都很潮湿。 中间的大院里栽了棵巨大的槐树,瞧着也是半死不活,旁边的空房许多也就骨架完好,改造起来要不少银子,他手上这点钱无力支撑。 顾家人言出必行,还真是只收拾了这一间屋子,其他地方都需要他自己打理。 看到这里,墨寻已经隐约生出点不妙的感觉。 分的宅子是这副鬼样子,那所谓的大片田地,恐怕也不好指望。 初夏隐约有些闷热,可在这宅子里,墨寻却莫名感觉到浑身清凉。 弄清楚屋子的布局后,他将不算多的银票收好,打算出去看看自己分到的那些地。 墨寻走到门口,就看到几个好奇的村民朝他东张西望,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寻,还有些鄙夷。 “听说了吗,就是这小子,克死了顾家公子啊!” “啧,我家有人在顾家帮工,据他说这赘婿脑子不太聪明,又被顾家人扔到我们这鬼地方,可怜呦。” “你小声点,没看到人家过来了吗?” 墨寻还穿着守孝时的一身白衣,路过这群邻里时,权当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生得虽然有些薄情,但胜在好看,此刻无视掉乡亲们的碎嘴,反倒噎得其他人说不出话。 “果然是傻子,连话都听不懂...” 他走了一段路,听到背后非常清晰的嘀咕声。 “别说了。”终于有心软的小姑娘出声,“人家刚死了夫郎,你们在这说这些,小心亏损阴德。” “他和顾少爷又没真感情,你个丫头片子,瞧见长得好的就挪不动眼了,就这点本事。” 但提到鬼神,众人好歹严肃了些,纷纷作鸟兽散。 墨寻朝着来时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冷冽下来片刻。 他在曾经那个世界,好歹也算是家里最未来可期的少爷,只有人敢在背后说他心思深沉,没人敢当着他面这么明目张胆。 才来这里不到十日,就被奚落了这么多次,这些人的口无遮拦,他一笔一笔全都会记下来。 可现在,重要的还是其他事情。 顾家给他分了十亩地,他在当地也算得上小康,不过他已经做好了里面只能有一半可用的准备。 墨寻初来乍到还得墨路,可相亲邻里都防着他,墨了好几个人,才有个心好的大婶指了路,可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那地很邪门,多年下来经常遇着怪事,墨小哥,你可得小心啊。” 墨寻心下暗沉,知道自己不妙的预感要应验了。 分的田离他家倒是不远,找到路后他没走多久,就看到了自家田地,还有远方隐约出现的鼓包。 好像是个乱坟岗。 墨寻:... 完了,身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他的田边上怎么是坟冢啊!!! 墨寻维持住呼吸,加快步子走上前去。 他看得没错,这确实就是坟冢,紧紧挨着自家田地,只靠一道若有若无的沟壑隔开。甚至有些不安分的孤坟,已经跑到了自家地里来! 而且其他人的田布局方方正正多见,顾家给他的田最大那块更像长方形,几乎是贴着坟冢而建,大部分田地都均匀地离这片坟很近。 这下好了,他本来想着要是拿的田贫瘠,好歹可以卖了换五亩好田专心种。可这坟冢边上的地但凡有半点距离隔开就算了,现在却和坟冢紧紧连成片,还是一大片,实在难办。 江安镇气候温和,其实土地不是紧俏资源,村里人对他态度恶劣,保不齐他们随便造谣些,这片地产的粮食都不愿有人要,更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墨寻越想,心越沉下去。 可他还是不死心,沿着沟壑的走向,仔仔细细审视着这片他仅有的资产。 找了半天,墨寻发觉地契上大部分内容都在这,可还写着约莫有两亩多零散的地没挨着坟冢,肯定是可以耕作的,顾家没给他留死路。 至于挨着坟头那八亩实在棘手,但后面他劳作能力上去,把它们和混进来的坟划开再种作物,自然不是不能用,暂且先放着吧。 两亩地,暂时养活一个成年男性倒也足够。 八成地是给死掉儿子的阴地,两成是给他这活人赘婿的普通田,倒还真符合顾家的风格。 只是他站稳脚跟的基本盘从大宅加上十亩地,变成了破屋和两亩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点银票是真实的。 他应该感谢顾夫人没给自己塞纸钱,墨寻苦中作乐地想。 走一步算一步,他打算回家修养几天,稍微装潢家里,就得去盘算下种的事情。 这么小的地方,和些不长眼的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瞧他细皮嫩肉模样,有些黝黑壮实的庄稼汉早就颇为不满。 这种小白脸能种什么地,长得好看也只能给病痨鬼娶回去做赘婿,病痨鬼一死什么荣华富贵都没了。估计到最后,还得攀着哪家富点的寡夫郎或者婆娘过日子! 就他还配嫁给顾家的公子,进顾家大门? 不过分到那块地,墨寻可是倒了大霉。 村里人讲究少,分到普通坟头地就算了,可旁边的乱坟岗还真不是什么规矩坟地,几朝几代累计下来什么怪事都有,不详得紧啊。 据说,还有人看到过里边飘过鬼影... 见墨寻单独在田埂发呆,一个扛着锄头的男人大着胆子上前,用下巴瞧着墨寻的脸,故意没事找事。 “喂,你跑东跑西一整天,觉得你家的地怎么样?”他扬声嚷嚷,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别一不小心,就铲到地里那点坟了,招上鬼,那可是真晦气啊。” 谁不知道墨寻分的那宅子、那田地有多差,还不如朝廷分给普通壮丁的地呢。 “还行。”墨寻不咸不淡答道。 “哎呦,还行啊!”男人仿佛见了鬼,一拍手,“大家听到没,他说自家那鬼宅和鬼地非常好,不过要是他家地种出东西不干净不能吃,咱们也别太小气,施舍点给墨寻啊!” “免得人家说我们苛刻,瞧不起他个种坟头地的。” 哪知墨寻抬起头,脸上居然带着笑意,好似听不懂男人的挖苦:“大家说得有道理,那临着坟头的地先不急着种,剩下几亩也够活了。” “我怕到时候先祖们怨我这不吉利,明明是顾少爷的人,还到处乱招别的鬼,在外面抛头露面。” “毕竟我是顾少爷的人,还是别碰其他鬼好,显得我不检点。” 几个猎户被他这么一通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语塞。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顾少爷都死了,人家不去坟头是担心鬼不吉利,他居然担心顾少爷九泉之下会不会吃飞醋? 还算有眼力见的农户懂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手肘碰了下边上的壮汉:“别说了,人家好歹和顾少爷...” 这下其他人也懂了。 这傻子好歹是顾家的人,而且看着神经兮兮,万一把状告上去,告个他们这的坟头鬼招惹顾家赘婿,扯上顾少爷就不好了。 毕竟谁都知道,赘婿算不上什么,可事关早死的爱子,顾夫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这时,田埂恰好吹来阵夏风,却莫名阴气森森,仿佛凉意可以透入人骨子里。 除了墨寻,所有人心头都涌入怪异的感觉。 “哪,哪能呢。”为首那位脸上出现点惧色,讪笑道,“顾少爷都走了,你节哀顺变在这好好过日子就是。” “是啊是啊,我们就不打扰了。” “欸怎么这么晚了,我媳妇喊我回家吃饭,再见!” 不消片刻,墨寻前面的大路已经没了绊脚石。 路边野草摆动幅度变慢,阴风也恰好停在此时,温柔的风席卷着他。 “呵。”他轻笑了声,用手拍了拍刚刚那人扯过的衣角,自言自语戏谑道。 “顾随之,你夫君被人欺负得可真惨啊。” 他其实没把这事放心上,毕竟到哪里,其实家底都是硬道理。 只要他能做出成绩,把荒地变成江安镇的沃土,那些今天瞧不上他的人,明天还会眼巴巴贴上来。 说来可笑又现实,这就是人性。 回到家,简单洗漱了下,他躺在虽然勉强能睡,却不停吱呀作响的板床上。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的困意来得居然很快,盯着亡妻牌位,也丝毫没感觉到害怕。 鬼都是人变得,这个人几日前才抓着自己的手,分明正值大好年华还不想死,可抵不过疾病折腾。 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脸颊上似乎有微凉的触感,听见个青年的嗓音在说话。 这声音有些耳熟,可并不真切。 或许是因为墨寻只听过这位才子油尽灯枯时的呓语,没听过他和同窗门朗声讲道时声音,他想了会才反应过来。 平稳的声音缺乏起伏,带着泛死气的空灵,可莫名夹杂几分情愫。 “你受苦了。” 好东西都给顾少爷了,难怪给东西这么大方! “老大不小一个人了,一事无成,还在这跟我聊闲。” 男人:“…………” 顾随之叹息:“其实啊,我觉得人还是应该平平淡淡才最好,一栋草屋,一亩薄田,一个温柔美丽贤惠动人、还愿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伴侣,以及几百个亿的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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