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娘还在哭,还在磕头。 顾随之向后看了一眼,冯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用大力将桃娘架了起来。 顾随之上半身微微前倾,凑近桃娘。 “跑。” 他说:“若你能在三十个呼吸间跑到街角,咱家就放过你。” 桃娘反应不过来地看着顾随之。 直到冯旺猛地推了她后背一把,桃娘这才反应过来。 不顾形象,疯了一般,拎着裙角,往街角跑去。 周围围观的人群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两个字—— “幸好!” 幸好! 幸好顾随之足够变态。 他总是这样。 奉了皇帝的命令来抓人。 却又不是真的在抓人。 偏偏是要狐假虎威地借着皇帝的命令,要看那些女人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求他,看那些女人狼狈逃窜的身影。 都说阉人不正常,比常人更加扭曲。 这话还真是没有说错。 看桃娘一路跑到了街角。 顾随之微微勾唇,收回眸光。 其实已经超过时间了。 但没关系。他本来也不是真要抓人。 他只是想看到女人们逃跑。 从他手中,从老皇帝手中,逃得远远的。 这是他娘当初没能做到的事情。 顾随之转身打算离开。 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脚步:“冯旺。” “爷。” “这点心,权当是咱家今日做善事的报酬。包几块起来,给小殿下送过去。” 顾随之想到什么,狭长的双眸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正好当小殿下早上送过来的那堆破烂的回礼。” 顾随之为什么改了主意? 是他做了什么?说了那句错话? 不应当啊。 明明刚才顾随之听他说废话都听到眼神飘忽了。 墨寻忐忑地转回身,憨憨傻笑:“啊?叫我?” 顾随之的目光像是一条冰凉的蛇。 从墨寻的头发丝一路滑到墨寻的脚踝。 满眼毫不隐藏的打量和审视。 以及嫌弃。 墨寻回想起顾随之的马车从人身上生生碾过去的情形。 冷汗都从后背上冒出来了。 满脑子都是不好的猜测。 生怕顾随之薄唇轻启,下一秒说的是什么—— “无用的人,还是趁早上路吧。” “天凉了,让皇室九族消消乐吧。” “小殿下,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 却见顾随之掸了掸袖子,说的是: “小殿下,把脸洗干净再走。” 墨寻猛地松了口气。 ……还好,原来只是顾随之洁癖犯了。 墨鹤妙用烟杆敲了一下墨寻头顶:“……又在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疯话了。” 看过了热闹,回宫的路上,墨寻一直趴在车窗看外面的风景。 古代的街道,古代的风土人情,古代的风土人情。 看着都新奇。 他央求墨鹤妙带他下车去玩玩转转,却被墨鹤妙毫不留情地拒绝。 “不行,带你出宫已经是担着风险,你若是出了事,父皇那边二哥没法交代。” 墨寻只得悻悻作罢。 但墨寻隔天便迎来了出宫的机会——太子墨澄镜病了。 病得来势汹汹,病得起不来床。 太子病了,自然不是小事。 无数官员财主商家前去探望,墨寻也死活要去。 阳萝起先不答应,但一拒绝,墨寻就开始满地乱爬,还披散着头发。 正着爬,倒着爬,前后左右爬。 活脱脱一只艳鬼。 艳占一成,鬼占九成。 实在是怪吓人的。 而且总让人有种想拍他一巴掌的冲动。 阳萝没办法,只得备了马车,一路小心翼翼地陪在墨寻旁边,把墨寻打包送去了太子府。 但很快,它感应到了某种熟悉的、让它感到心安的气息,光晕又收了回去,剩下一缕,亲昵地蹭了蹭林慕的指尖。 林慕顺利把鲛人泪捡起来,装进随身带的口袋里。 这一行算是圆满结束。 顾随之道:“怎么样,前辈也不光是逗你玩吧?让你写字还是有点用的。” 他让林慕往手上写字,如今就派上了用场。 虽然有用的是神血。 但不妨碍他往里面加点私心,不是吗? 顾随之轻笑一声,“这下能不生前辈的气了吗,嗯?”
第31章 顾随之又换了个说法,好生好气地哄:“或者你要怎么消气,只要你说,我都照做,行吗?” “您安静一会儿吧。”林慕头疼,“我……” 他其实没有真的生气,就是有些气恼顾随之这样随心所欲地戏弄他。 与其说气顾随之,不如说气自己。 他的年纪说大也不算大,在动辄成百上千岁的修仙界,他这个年纪就太不起眼了,偶尔出去走动,碰到那些修为高辈分也高的,还会被人骂一句不知所谓的小子。 说小,前世也活了几百年。 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墨寻正想找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水缸边看鱼,却又被墨鹤妙扳着肩膀转了半圈,又重新面对起了墨鹤妙和方绫。 墨寻不满:“干嘛呀!” 墨鹤妙点着墨寻的头:“小傻子,你倒殷勤,连着两天来探望太子哥哥,怎么没见你来探望我?” 墨寻问:“二哥哥也病了?” “没有。” 墨寻扁了扁嘴,露出很无语的表情:“没生病,也要探望?” “又不是只有病了才能探望。这是情谊。” 墨鹤妙用扇子敲了敲手心,突然笑得很狡诈:“小傻子,二哥问你,要是二哥和太子哥哥同时病了,你去看谁?” 墨寻:“……” 多坏啊这人!! 多阴险啊这人!! 这问题和过年的时候问你“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更喜欢奶奶还是姥姥”的亲戚有什么区别?! 还好墨寻是个傻子。 他能用自己的方式解答这道世纪难题。 墨寻:“嘿嘿,要是大哥哥和二哥哥同时病了,我就让阳萝把我切成两半,我一起去。” 顿了顿,墨寻又把这个世纪难题抛回给了墨鹤妙:“那,二哥哥,你更喜欢左边的我,还是右边的我?” 墨鹤妙:“……” 从方才起,方绫一直没讲话,而是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目光沉沉地盯着墨寻。 这会儿,终于没忍住呛了一下,咳嗽了一声。 墨寻立刻扭过头去看他。 方绫板着脸:“干什么?别看我。” 墨寻倒也听话,说不让看,就不看。 又背过身趴在水缸边看鱼。 背后,有人见三人的对话告一段落,殷切地迎上来,和墨鹤妙攀谈起来。 墨鹤妙跛着足跟他们往外走了几步。 方绫却没走。 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盯着和锦鲤碎碎念的墨寻。 眼神新奇又探究,像是在看一只美人鱼——上半身是鱼,下/半身是人的那种。 墨寻也不理他,絮絮叨叨地和缸里的两条锦鲤说话。 直到说到口干舌燥,直起身,像是突然发现方绫还在一样,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又笑起来,问方绫:“你也在听我讲故事呀?” 他问方绫:“我来考考你。” “你能不能说出作者写门前两颗枣树的用意?说出作者想要表达什么情感,突出了人物什么样的形象特点?” 方绫:“……” 方绫没有理会墨寻的胡言乱语。 他目光像狼一样,幽幽狠狠地看着墨寻,问:“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墨寻懵懵的:“记得,什么?” 方绫没再答,只是解开护腕撩起衣袖,给墨寻看他的手臂。 结实劲瘦的手臂,覆盖着协调流畅的肌肉。 只是短短一截,就相当有美感。 但让人心生可惜的是,方绫的小臂上有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 微微鼓起,泛着与周围皮肤格格不入的紫红色。 “你打的,不记得了?” 墨寻垂眸盯了很久。 久到方绫都生出了一种墨寻似乎要把他的手臂盯个对穿的错觉,不自在地想收回手臂的时候,墨寻才有了动作—— 墨寻突然伸出手,将手掌覆盖在那些疤痕上,揉了揉。 方绫猛地缩回了手臂:“别碰!” “我不记得了。”墨寻乖乖回答他刚刚的提问:“真的是我打的呀?我不记得了,为什么啊?是不是你欺负我了?” 这人就算没有记忆,也惯会推卸责任。方绫更气,他冷着声音:“……我哪敢欺负你?分明是你不分青红皂白,见到我就来打我骂我。” 墨寻满脸吃惊的表情:“我,我这么坏?” 他用脚蹭着地面,蹭来蹭去蹭来蹭来去的:“那……对不起啊。” 方绫浑身一震。 他眼神微妙地看着墨寻。 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 他久居战场,生死看淡。 本身也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在军队的时候,和手下的人也没少起过冲突。 军队里,没有隔夜的仇。 实在气不过某个人,就拉着那人打一架,气也就消了。 但墨寻不一样。 方绫就没见过墨寻这么恶心的人。 打他,骂他,侮辱他。 懒得和他计较,却只换来下一次更厉害的羞辱。 也不是没想过想要把他折断双手双脚,绑在马后拖他二里。 但终究也只是想想。 却没想到,墨寻竟变成了傻子。 一个忘记了自己做过的所有事的傻子。 不再跋扈,不再恶毒。 不再随意欺负别人。 甚至…… 上次老皇帝当众要强迫歌女时,是墨寻主动站了出来。 方绫本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墨寻。 更别提,还听到了墨寻的道歉。 他这人耳根子软,一句“对不起”,他的气便消了大半。 纵使墨寻之前再不堪,可现在的墨寻只是一张白纸。 方绫觉得,他许是不该再用之前的态度去对待墨寻。 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重新把护腕再缠在小臂上。 正想着,手里又被墨寻塞进来一包什么东西。 打开一看,看到里面包着的糖块。 墨寻道:“给你吃。” “多大的人了,还吃糖?” “你不吃?” 方绫摇头。 方绫分明都拒绝了,墨寻呆呆地看了他片刻,突然伸手拿起一块糖往他嘴里塞。 方绫后仰着身体死命躲墨寻的手,却因身后就是墙壁,即便是躲也不能躲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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