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寻说到一半,突然卡壳,“呃”了半天,终于想起,拍手笑道:“我就说,是阳萝把我推下去的,让父皇不要罚其他人。” 阳萝松了口气,伸手替墨寻理了理衣领:“是了,殿下,就这么说。” 派了两对太监宫女跟在墨寻轿后,目送着他远去,阳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阳萝姐姐……”平日里总在一处说话的小姐妹眼圈红着:“明明是小殿下自己失足落水,姐姐何必……” 阳萝摇头。 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因为宫女看护不利,失足落水。 这事要是被皇上知道,一个宫的人都得没命! 这宫里,哪个人容易呀? 还不如让她一个人全担下来。 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她若真能用她的命,救这么多人的命,也算积德。 思及此处,阳萝双手合十,虔诚摆天:“若我真有这么大的阴德,老天爷,佛祖,观世音菩萨,抱保佑小女子下辈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荣华富贵、美若天仙可好……” 许愿完毕后,又从头上拔下两根簪,褪下手腕上的镯,交给姐妹:“千万记住,我若死了,棺材要檀木的。” 防蛀防虫,还有香味,住着一定舒服。 - 这边,墨寻当然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宫女受罚。 撑着腮瘫在轿里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主意。 就算他真的傻了,他依旧是老皇帝最爱的小儿子。 想留个人,也就是撒个娇的事。 想通后,墨寻掀开帘子,跳下轿子。 宫女太监们吓了一跳,忙停住轿子:“殿下,哎呦,殿下!您要去哪?殿下等等!” 墨寻一边灵活地躲闪着,一边和他们玩起了捉迷藏。 一边躲,还一边咯咯笑着:“抓不住我,抓不住我……” 宫女侍从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这是又犯痴病了。 其实墨寻只是想巩固一下自己的人设。 他绕着轿子跑了两圈,见宫女太监们是真的急了,故意装作拌了一下,速度慢了下来后,被一个太监拉住了胳膊。 “快快快,快把殿下塞回轿子里,别耽误了时辰。” 拉着墨寻的那个太监力气倒还怪大,闷哼一声后,竟然整个人把墨寻举了起来,掐着他的腰就想把他送回轿子里。 墨寻被突然的凌空感吓了一跳,扑腾着四肢:“……Help!” 正闹腾着,突然听到一道温和的嗓音:“三弟。” - 见有人来,太监宫女忙把墨寻放了下来。 若是被有心人看到这一幕,少说要给他们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但当看清来人时,又松了口气。 匆匆忙忙地跪了一地“太子殿下。” 墨寻打量着这人。 面前的青年二十六、七的模样,眉眼和他有几分相似。 只是,同样是微微下垂的眼角,生在墨寻身上是勾人,生在青年身上就变成了温润如玉。 除去温润,青年脸色有些苍白。 看起来不太健康的样子。 墨寻和青年对望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两根手指,按着自己的眼角往下压,一边做鬼脸,一边问他:“你是谁?你长的和我好像呀。” 青年一愣:“阿寻,我是你大哥啊。” - 其实一见到这人,墨寻就知道他是谁了。 当今太子,墨澄镜。 墨澄镜是《夺嫡风云》中,最后登上帝位的那个人。 但并不是因为墨澄镜有手段。 而是因为他弱。 正因为他身体弱,性格也软弱,醉心书画风水等风雅之物,好拿捏,才会被掌印太监顾随之推上帝位。 作者曾在结尾写—— “墨澄镜形容枯槁,瘫坐在龙椅上。 身侧,顾随之冰冷如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墨澄镜知道,从今以后,他只是顾随之的皮影。” 虽然看书的时候,墨寻是坚定不移的顾随之党,但看到这一段的时候,还是觉得墨澄镜很可怜。 脑海里思绪一闪而过,墨寻像是孩子一般蹦蹦跳跳着:“大哥?你是我的大哥?当真?” “太好了!”他道:“我一直都想有个大哥!” - 墨澄镜看着墨寻,想到刚刚自己见到的画面—— 拐过一道宫墙,墨澄镜看到,墨寻被人举在半空,扑腾着四肢。 像只被拎起的小猫般张牙舞爪。 平日里总是阴沉沉笑着的表情现在却明朗了许多。 一双含情眼满是纯真的笑意。 嘴里大喊着他听不懂的奇怪话语。 以往的墨寻每每看到他,都要尖酸刻薄他几句。 什么“酸书生”“软包子”“胸无点墨像个女人”之类的话,全都要往他身上招呼个遍。 而面前的墨寻表现得像是个四五岁的孩童,看着他的双眼满是信任。 还不记得他是谁了。 墨澄镜忧虑问:“这是……怎么回事?” 宫女复跪在地上:“回太子殿下,小殿下他今天早些时候……落水……碰到了头……” 听宫女说完,墨澄镜心中顿时生出万般感慨。 他和墨寻差了整整十岁,墨寻出生时,他还垫着脚尖去瞧他。 心里是喜悦的,喜悦自己多了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弟弟。 只是墨寻在父皇的万般宠爱中长大,自然也不稀罕他的兄弟情谊。 回想起墨寻骂自己的那些话,墨澄镜自然是讨厌的。 也曾阴暗地想过,若是墨寻能死掉就好了。 但真看到墨寻遭了报应,变成这幅样子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心酸。 墨澄镜抓着墨寻的双腕,止住了他想要把自己腰上的玉坠往嘴里塞的动作,咳嗽了两声,又问宫女:“叫太医看过了吗?” “回太子殿下,就是常太医说……” 蹲在地上的墨寻突然像是被人挠了痒痒肉一样,爆发出一阵爆笑:“医生怎么说?Doctor!!一天一苹果,doctor远离我!” 墨澄镜面上的忧虑愈发浓稠了。 他纠结良久,伸手牵住了墨寻的手:“孤正好也要去探望父王,三弟和我同行吧。” 墨澄镜没有多少怀疑,就像信了墨寻变成痴儿的事情,一路上唉声叹气的。 在回答了五次“你是谁?”,制止了三次墨寻想要蹲下捡石头的动作,又背着突然跳上他后背的墨寻走了一段距离后,终于抵达了养心殿。 门口的太监神色焦虑,一见到墨寻,长长松了口气:“殿下,皇上等您好久了,快些进去吧!” 墨寻朝他灿然一笑。 他生得美,这一笑仿佛百花盛放似的,可太监却是心里一惊。 还记得上次被墨寻这样笑的人被打折了双足,从今后只能膝行。 正满头冷汗的时候,墨寻却从他身边绕了去,轻快地朝着内殿走去。 太监抚摸着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等缓过神来后又觉得不对,回头看着墨寻的背影,心头愈发觉得奇怪。 - 养心殿内一股浓郁的中药味,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躺在正前方的那张床上。 听到声音,那明黄身影立刻动了两下,就要起身。 墨寻纠结了一路要在老皇帝面前如何表现。 老皇帝爱这个小儿子,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都送给他。 有老皇帝在,墨寻无性命之忧。 可老皇帝的寿命只有一年了。 若他寻求的是老皇帝的庇护,那么一年后,等待他的就会是和原主一模一样的死亡结局。 所以他必须要趁现在就和老皇帝划清关系。 虽然可惜,但一想到老皇帝的残暴和无恶不作。 就也没那么可惜了。 这么想着,墨寻一屁股坐在榻上。 老皇帝有一副深邃阴沉的样貌。 急匆匆赶来的御医恨不得一个掰成三个用。 三十来个老头,一批给突然晕过去的老皇帝熬药; 一批给突然呕血的太子墨澄镜看诊; 还有一批围着墨寻嘘寒问暖。 场面那叫一派混乱。 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老皇帝悠悠转醒。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御医确认墨寻的情况。 在得最宝贝的小儿子墨寻是真的变成痴儿以后,老皇帝一把将墨寻搂在怀里,老泪纵横。 “阿寻,朕的阿寻啊……你怎么就这么……” 墨寻伏在老皇帝胸前,双眼里写满了茫然,口中念念有词:“我是你爹,我是你爹,我是你爹……俺是嫩爹……” 老皇帝的眼泪流得更急了。 - 当这一切终于平静一些后,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以后。 墨澄镜的咳止住,老皇帝红着眼睛被人扶着倒在床上。 只有墨寻,口中依旧念念有词的。 老皇帝疲惫地问起病因。 回话的御医身体抖成筛子,告诉老皇帝:“小殿下是呛水进脑,还有后脑受击,所以才……” 老皇帝烦躁地打断他:“还有无恢复的可能?” “若是好好休养……” “朕养你们就是为了听你们这些废话?!”老皇帝突然暴怒:“废物,全是废物!全都给朕拖出去斩了!” 闻言,墨澄镜猛地站起身:“父皇……魏太医已在宫中三十余年,医术高明、心地仁厚……” 求情的话还没说出一半,老皇帝却又变了脸色。 他冷冰冰地看着墨澄镜:“太子是觉得朕错了。” 墨澄镜脸色一僵。 老皇帝抬起手,立刻有人上前搀着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来。 老皇帝抽出床头宝剑,对着为首的那个太医就要刺过去。 墨寻垂着眸,心情复杂。 他从书中见识过老皇帝的残暴淫/乱,人一批又一批地砍,女子一批又一批地往宫里送。 但当那些文字变成现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墨寻只感觉恶心。 就在老皇帝的剑即将刺入老太医的心口,墨寻突然大笑起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看去。 也不知这乍变成痴儿的小皇子究竟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才能笑成这样。 前仰后合不说,整个人直接跌到在地上。 随着墨寻的动作,身上的配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混合上这人笑累了发哑的尾音,竟平白的让人觉得心痒。 还没等人问他,墨寻却又突然大哭起来。 泪水顺着他的眼急急留下来,染湿染红了他的眼尾,让这幅本就绝世的容貌更惊心动魄起来。 见墨寻哭,老皇帝顿时心疼得不行,“当啷”一声扔下剑抱住墨寻:“阿寻,阿寻,你怎么了?” “我,我……” 好半天后,墨寻终于止住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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