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来。 顾随之的隐蔽术显然精进到了极致,他淡然挥手破开虚空,就像拨开舞台幕布一样。 长靴裹着流畅修长的双腿,朝墨寻的方向就这么走了过来—— 在场的弟子不约而同地低头后退让开一条路,顾随之几步走到墨寻面前,环视一圈,朝向人最多的方向,用一贯冷静持重的声音问: “听说我多了一个,未过门的道侣?” “…………” 他回身,看见墨寻眼里刚刚被呛出来的水光,声音缓下来:“可有此事?” 在场就没有敢回答他的。 基本上眼观鼻鼻观口,假装自己是聋子又是哑巴,纷纷对脚下踩着的百年老青石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墨寻听了一回好感度播报,无奈道:“好了,师兄。闲谈而已,言论无罪。” 顾随之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总算收敛起了那股高阶剑修特有的、碾压式的威压。众人才缓过一口气,就听见顾道君问:“闲谈而已?” 墨寻:“……而已。” 墨寻:“言论自由嘛,就是……每个人都可以说出自己的见解,就算与事实不符,也不应该去怪罪。” 好感度掉了一点,顾随之不动声色:“好。” 墨寻:“?” 顾随之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示意众人:“那你们继续自由。” “……” “刚刚应该是谈到……”他顿了顿,很严谨地补充道,“谈到我给我中意的人,也就是这位小公子,熬药。” “…………” 现在看见墨寻披着一席雪羽鹤氅,站在晨光里向他打招呼,这下子简直眼前一亮,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马上一路小跑到他师弟跟前:“师弟你来的正好,我正愁找你不见!” 墨寻就知道他找自己不是为了什么正事,多半是吃吃玩玩,非常喜闻乐见:“找我有何贵干?” “来来来,容我细说。”姚元礼把他拉到身边一起走,“我在师伯处帮了几天忙,听他门下弟子闲聊,闻风阁一年一度的拍卖会提前了,近日已经陆续开了!” “我也不是对什么仙家法宝修习神物感兴趣。”他边走边手舞足蹈地比划道,“我是听说这次还会卖些海外的奇珍。” 墨寻知道他胸无大志,改不了贵公子的毛病,就喜欢搜集些奇奇怪怪的珍藏品摆在屋子里,相当敷衍地表示理解:“如此甚好。” “到时候我们一同去!”姚元礼说,话音里显然充满了期待。 定下了吃喝玩乐大业的墨寻此时却有点意意思思的,心道,这种鬼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闻风阁是个鬼地方,这显然不能同姚元礼讲。 所以他现在不好拒绝,准备到时候再装病,放他四师兄鸽子。 墨寻是真的不准备搅这潭浑水,可谁料当天晚上,陈豫和杨仪突然给他送了一封加急的密报—— 他们要审的、十年前满岁出宫的宫女被提前一步暗杀了。她全家老小无一幸免,一排无头尸体被整整齐齐挂在屋檐下。 重要线索中断,他们查不下去了。 与此同时,墨寻让他们打听的金骨连环阵有消息了。 不过这消息并不是关于失踪的那份阵图,而是关于前世唯一学会金骨连环阵、并且唯一能够使用金骨连环阵的阵修天才,陆羽泽。 这个鄙视世俗的人,疑似出现在了闻风阁。
第110章 观山堂旁边是一片茂密的松林。 晨光穿林而过,在堂前的空地边缘投落出深深浅浅的影。 早课的内容是不知道哪本古经,佶屈聱牙,墨胡子垂到胸口的老头在高阔的堂屋里摇头晃脑地讲,底下的弟子摇头晃脑地听—— 只不过前者是因为投入,后者是因为困。 墨寻坐人堆里,百无聊赖地打瞌睡。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顾随之拖着到这里来的了,只记得自己走出膳房大堂的时候,就像在落荒而逃。 墨寻当时其实没想跑,毕竟他的早饭还没吃完。 但是顾随之那句“我中意的人”说的实在是太淡定了,以至于他听完,莫名其妙就坐不住了。 他隐隐约约还记得这是本言情,顾随之的官配是徐梦琴——虽然不般配,但好歹是官配。 这种谣言男主难道不应该制止吗? 墨寻想不明墨。 他觉得现在实在是不适合思考,因为他困的快要滑到椅子底下了。 长胡子的老头上山前是个老秀才,百试不中那种,因此讲起经史古籍的时候相当投入,几乎到了物我两忘的地步了—— 并不管底下的人在没在听。 墨寻支着眼皮环视四周,顾随之周兆坤都不在场,徐梦琴在第一排坐的勉强还算直,姚元礼在最侧边已经睡着了。 于是他放了心,撑着下巴,满意地见周公去了。 讲课的老头实在是太投入了,并且每次都投入,否则他应该敏锐地意识到,有一个每次都来的最早、坐的最直、听的最认真的学生不见了。 并且在后排睡得忘乎所以,连下课的钟声都没听到。 …… 不知过了多久,墨寻终于顺着椅背滑了下去。 ——然后被抓着衣领提了起来。 他睁不开眼,模模糊糊地听到徐梦琴不赞同的声音:“你怎么能拎他领子?没看到他睡的这么熟?你可是他大师兄!” 顾随之无可奈何:“……他要掉下去了。” 徐梦琴皱着眉护短:“大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他要是醒了,看见你这个动作,不得吓死?” 一阵宜人的沉默过后,顾随之松开手。 然后只听“咣当”一声,失去支撑的墨寻毫无悬念地滑到了地上,在课桌下面一言难尽地仰起脸:“……” 偌大的观山堂里闲人散尽,阳光已经明媚的有接近正午的趋势了。 两位理论上的男主和女主,重生后第一次同框站在墨寻面前,结果神态各异: 顾随之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明显的惨不忍睹和同情。 徐梦琴……她已经笑到失去表情管理了。 墨寻感受着和地板亲密接触的尾椎骨传来的阵阵疼痛感,毫不走心、龇牙咧嘴地认错:“我不是故意要早课睡觉……” 徐梦琴笑的打跌,揉着眼睛:“你睡,你困了睡就是了!你师兄敢管,我护着你。” 墨寻目瞪口呆:“?” 顾随之已经不想看他师妹了,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不出情绪:“无人怪你。” 墨寻更加目瞪口呆:“?”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出了生理性眼泪——好,不是在做梦。 他赶紧把系统捞出来,得到的结果是两个人的好感度都涨了——都!涨!了! 因为自己上课睡觉?! 这两位脑子真没问题?! 墨寻真的想不明墨,这两个人都同框了,怎么一点互动都没有,视线还都在自己身上? 徐梦琴看自己的眼神简直温柔出了母爱,而顾随之…… 墨寻形容不出来顾随之现在是什么眼神,反正半点没分给徐梦琴。 系统都看不下去了,播报完好感度就再也不吱声了。 只剩下宿主一个人根本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一片寂静里,他早饭只吃了一点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你真的。”徐梦琴说,杏眼里的母爱掩都掩不住,“太可爱了。” 可爱?墨寻坐在地上恍然地想,我是个反派,我是个教主大人,我…… 徐梦琴趴在椅背上笑了一会儿,弯腰和被迫可爱的教主大人说:“你先从地上起来,你师兄带你出去吃早饭,我批准了。” 连台词都没有了的顾随之:“……” 他点点头,拨开椅子,把手伸给墨寻。 墨寻脑海里还残留着先前“又不是女修,为什么不可以拉手”的洗脑,想都没想就把手递了出去。 顾随之把他拉起来,甚至还用另一只手护住了桌沿,防止墨寻撞到。 系统惊恐地发现,徐梦琴,这位仿佛成为了墨寻姐姐粉的正牌女主,居然在两个人的手握到一起的时候,露出了近似于“磕到了”的姨母笑表情。 这一群人没有一个拿对了剧本是吧?! 系统实在很沧桑:累了,没救了,埋了吧。 徐梦琴临走还在殷切叮嘱他师弟,像叮嘱一只容易被骗的小兔子: “千万要让你大师兄付账。他富的很,不像你,可怜见,还是省着点吧,啊。” 墨寻:实在是不能想象,她和顾随之要怎么拉郎配才能勉强凑合成一对。 系统:救命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还是埋了吧埋了吧埋了吧! ……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墨寻咬着一串冰糖葫芦走在了大街上。 反正师姐都发话了,他乐得不花自己钱,并且不乐意去和雅楼——和雅楼留着,等下次顾随之不在,没人给他付钱了再去。 于是他硬是拖着顾随之走在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买了一堆鸡零狗碎的小玩意。 顾随之在他期许的目光下,掏钱买了一只幼童才玩的系着五彩丝带的拨浪鼓。 墨寻满意地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简直要把他们淹死了。 他对此喜闻乐见:早上他粥喝一半不就是因为顾随之,这人早上让他社死,他现在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位天之骄子感受一下什么叫“群众的目光”。 路上又经过一家买小玩意的,墨寻决定再接再厉。 他瞧上个小鱼形状的陶埙,扯扯他师兄的袖子作为示意。 谁知道当顾随之认栽般买下递给他的时候,坐旁边的俩小朋友不乐意了。 女孩子用红绸扎着两条乌亮亮的小辫子,两边各挽成一个环,看上去跟本人一样活泼。 她当即就蹦起来了,对男孩一通比划:“你看看人家大哥哥!要什么给买什么!” 男孩七八岁的样子,看上去稳重一些,无奈道:“要什么给买什么,那不得给你惯坏啦?” 女孩闻言小胖脸都憋红了,学着她家姨娘婶婶之类,小大人似的一叉腰:“你、你还说长大了要娶我作新娘子呢,连惯着我都不愿意!” 墨寻听不下去了:“走走走,我们还是走吧。” 然而顾随之没动。 春晨的太阳落进他沉渊一样的眸子里,就像在古年无波的水面上,镀了一层漾动的光。 他就用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墨寻:“什么都依你,不得把你给惯坏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某人无言以对。 他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怼回去,只好丢下顾随之自己往前走。 顾随之看看他同手同脚的背影,又看看那个气呼呼蹦跶的小女孩,觉得徐梦琴方才说的“你真的好可爱”仿佛就在耳边循环,无比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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