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卢彩梅催着小儿子去补觉,墨寻乖顺地回了房,却没有真的睡下。 吃饭的时候发生的一切都跟梦里一模一样,墨寻心里更加不安了。他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既然这噩梦很有可能是真的,那他便要早做打算了。 无论如何,他爹娘哥哥是无辜的,不该被他拖累,他再如何软弱,也不能让悲剧重演了。 他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要让爹娘长命百岁,不再为他忧心,要让哥哥顺利参加会试…… 墨寻定了定神,又将那噩梦仔细回忆了一遍,终于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他之前从未见过林氏,等会儿若是林氏和梦里长得一模一样,那便能确定这梦境是真的了,那他首先要做的便是同江家退亲了。 除了退亲,还有几件事儿也必须得做。 上辈子嫁到江家虽让他不幸殒命,却也不是一点儿收获都没有。他找到了能治好他的大夫、结识了一位好友,还从那位好友那里学到了一门赚钱的手艺。 那位好友名叫“林秋”,是江轻尧的表弟、林氏的亲侄子。他只比墨寻大两岁,性子活泼,人也善良。墨寻病重时,他偷偷托人帮忙买药,可惜被人撞见了,他也被林氏关起来了。 林秋在江家过得很不好,墨寻死后没多久他就被江广乾强行卖给一个老鳏夫做妾了,也不知最后逃没逃出来。 墨寻打定了主意,这一次要提前将林秋从江家救出来。 在这之前,他要用上辈子学会的手艺多赚些银子,给自己治病、改善家里的情况,还有救林秋都得用钱…… * 江家的人过来后,墨意文去喊他弟弟出来,刚敲了一下,门便开了。 墨寻望了望外面的日头,心里一片冰凉,梦里林氏她们也是这时候过来的。 短短几步路,他走得沉重无比。墨意文察觉弟弟今日有些不对劲,又拉着他低声叮嘱了几句。 “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我还是觉得你跟江轻尧这婚事定得有些草率,也不知他爹娘品性如何,会不会欺负你。等会儿若是他娘不好相与,你就先推脱一下,别应下婚期,我已经同爹娘交待过了,横竖还没定下婚书,后悔也还来得及……” 哥哥絮絮叨叨的,说的话与梦里一字不差。 一切都对应上了,饶是墨寻不信邪,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或许那就是他的上辈子。 墨意文平日里爱摆哥哥的架子,虽然关心弟弟,但少有这样语重心长叮嘱他的时候,墨寻上辈子没发觉他的忧虑,现在如梦方醒,才发觉他哥哥上辈子就不赞同这门婚事。 墨意文见弟弟浑浑噩噩的,心里实在担心,没忍住多嘱咐了几句,后头说的这些话,倒是上辈子未曾说过的。 “你虽是个哥儿,却也不一定非得嫁出去,实在不行,还有哥哥养你呢!” 墨寻听到这话,想起他哥哥上辈子的遭遇,猛然红了眼。 * “请期”一般是上午过来,吃完早饭卢彩梅便张望着了,但江家的人临近中午才到,说好要过来的江轻尧也没有出现。 卢彩梅心里有些不快,墨德贤推了推她,她才挂上笑脸迎上去。 除了媒婆,林氏还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一个赶车的车夫一起过来。 林氏穿着一身绛红色的弹花暗纹长袄并黛色盘金彩绣棉裙,头上插了两只金簪子,手上也戴了只玉镯子,很有些贵夫人的派头。 饶是对江家的富贵早有耳闻,这次真与林氏见了面,卢彩梅也拘谨了几分,她又理了理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裳,才上前寒暄。 墨德贤年轻时曾在大酒楼里当过跑堂伙计,见过些世面,也认得几个字,这会儿便比妻子从容一些。 他招呼人进屋坐,又让妻子将特意准备的茶水点心端上来。 墨家人礼貌又热情,林氏面上却不见笑意。她扶着丫鬟的手挺着下巴进了门,进门后将四周都扫视了一眼,才撇撇嘴坐下。 她这副作态看起来不像个好相与的,墨德贤心里微微发沉,面上却不露声色。 “寒舍简陋,招待不周,林夫人莫要见怪。您几位一路过来着实辛苦了,先喝杯茶水润润嗓子吧。” 他这话说得客气,一同过来的媒人笑着同他客套了几句,林氏却一直没搭腔。 林氏坐下后,翘着兰花指端起桌上的茶水瞧了瞧,半晌嗤笑一声,对着卢彩梅道:“姐姐真会持家,这茶叶是轻尧送过来的吧?” 卢彩梅面色有些难看,墨德贤也沉下了脸。 村里人也是这几年才勉强能吃饱饭的,哪里有闲钱买茶叶?墨得贤平日里喝的都是自家种的粗茶。 这次江家人过来,墨德贤要去镇上买茶叶待客,被墨寻拦住了。 家里拮据,平时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他不愿意花爹娘的血汗钱为自己做面子,便说拿江轻尧送过来的茶叶招待就行了。 墨德贤想着他们买的还不一定能有江轻尧送过来的好,便没再坚持,没想到竟被林氏当面挑了刺。 今日她们姗姗来迟,江轻尧又失约未来,已经十分失礼了,林氏既不解释儿子为何失约,也不说明为何来晚了,明显是没把江家人放在眼里。 林氏傲慢无礼,但江轻尧对儿子的好他们看在眼里,以儿子如今的情况,再没有比江轻尧更好的选择了。 墨德贤心里思量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这茶叶确实是轻尧送过来的,我们乡下人不懂茶叶,寻哥儿他娘想着轻尧送的定然是好的,这才特意拿出来招待你们的。” 墨德贤这话说得不卑不亢,给足了江家面子。 那媒婆是江轻尧请的人,她有心缓和气氛,便笑着附和道:“江秀才拿来孝敬岳家的,那定然差不了!托林夫人的福,我这老婆子今日也能尝尝这好茶的滋味喽!” 林氏横了她一眼,并不领情,那媒婆讪讪地闭了嘴。 卢彩梅忍着怒气,勉强笑了笑,对着林氏问道:“轻尧之前说今日也会过来的,可是有事耽搁了?” 林氏把那盏茶推远了一些,侧过头看向卢彩梅,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姐姐这话说得不对,这婚期我们商量就行了,哪里就非得让轻尧跑这一趟?他如今还在念书,乡试只有两年了,他哪有这么多时间花在这种小事儿上?再说了,若什么事儿都让他们这些爷们儿来做,那还要我们女人干什么?” 卢彩梅闻言目瞪口呆,娶妻成家,竟然也是“小事儿”? 她还未来及反应,林氏又不紧不慢道:“既然咱们两家要结亲了,我也得多劝劝姐姐,寻在村里长大,可能不知道我们大户人家的规矩,趁着还未完婚,你得多教导教导。” “江家祖辈是做大官的,轻尧这孩子又聪明,以后定然也是要当官的,按理说他该娶个大户人家的嫡小姐才算是门当户对,可他看上了寻,我和他爹也拗不过他。但丑话说在前头,我们江家的儿夫郎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卢彩梅听到这里实在是按捺不住了,明明这门婚事是江轻尧一力求来的,为何在林氏口中,倒成了他们墨家攀高枝一样? 她正要出口反驳,刚开了个口,就被墨德贤止住了。 墨德贤握着椅子的手用力得青筋毕露,他气极反笑:“林夫人你继续说。” 林氏面上有些得意,似乎知道他们不敢有意见。 “轻尧现在还小,考取功名才是正事儿,要我说啊,他和寻晚一些成亲也不打紧,等轻尧考上举人再成亲是最好了,在这之前,寻还是得多体谅轻尧,不要老是让他往这儿跑,这也不合规矩。” “哥儿不好生育,我们江家又只有轻尧这一个孩子,可不能断了香火!若是寻嫁过来两年内未有所出,那江家可就得给轻尧纳妾了,轻尧现在已经是秀才公了,以后定然会更有出息,做他的夫郎,寻可得拿出秀才夫郎的气度来,要有容人之量,别叫人看咱们江家的笑话……” 林氏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轻飘飘地下了定论。 “若是我方才说的,你们家都能接受,那咱们就将婚期定下来,若是不行,那我们江家可就得再考虑考虑了。” 她洋洋得意地看着墨家夫妻二人,眼里的不屑溢于言表。 一个农家哥儿能嫁给她们家轻尧,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林氏心里笃定,即便再不乐意,江家也会应下这些条件。 这江家十分穷酸,他们家的一个病秧子哥儿,便是嫁给她儿子做妾,也算是抬举他们了,何况是正夫? 林氏一番话说完,堂屋里的气氛便僵滞了下来。 那媒婆保媒拉纤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婆母,第一次见面就说要纳妾的,这明显是对未来的儿夫郎不满意呀! 不过这两家家世门第确实差得远了些,村里人穷苦,为了荣华富贵,把自家的哥儿、女郎嫁给人家当妾的也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这墨家爹娘会如何决断了。 江轻尧一向端方自持,从未说过那样露骨的情话,这次为了哄墨寻回心转意,难得放下了身架,墨寻看着心上人伏小做低,目露恳求,哪里还狠得下心? 不仅是他,他爹娘兄长,最后都退了一步,只让林氏过来赔礼道歉后,便应下了亲事。 墨寻后来才知道,他爹娘和兄长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最主要还是为了给他治病。 许是镇上的大夫医术不精,墨寻这些年药没少喝,身子却始终不见大好,这一直是他爹娘的一块心病。 江轻尧许诺,墨寻嫁过去之后,他定会好好待他,江家会请县城最好的大夫给墨寻看病,若是县城的大夫也医不好他,他就带着墨寻去府城求医。 江家从前是府城的大户人家,他们家的条件不是墨家可以比的,江轻尧的诺言让墨德贤和卢彩梅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期冀,他们太希望小儿子能摆脱疾病的困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只要墨寻能好,卢氏之前的羞辱他们都可以不计较。 可墨寻嫁给江轻尧之后,江家却食言了。 前头一年江轻尧确实待墨寻很好,也请了县城大医馆的大夫来给墨寻调理身子,可墨寻的病刚有了些起色,江轻尧便离家去府城备考了,他一走他爹娘就变了副面孔。 原先这两人虽然对墨寻不热络,倒也没为难他,但江轻尧走后不到一个月,林氏便在丈夫江广乾的授意下,停了墨寻的药。 后来墨寻不慎感染了风寒,这对夫妻不仅不为他请大夫,还在数九寒冬指使下人押着他去柴房里罚跪。 墨寻死在了江家的柴房里。 他娘骤然得知他的死讯,一口气没喘过来,当即便病倒了,他爹为了照顾他娘,受了风,后头也是一病不起,他哥哥乡试回来后,惊闻噩耗,赶到江家讨说法,被江广乾指使着下人打断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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