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要到了地下才能与您相见呢!” 祁疏玉已经把自己隔绝在情感的世界之外很久了,这张嘴只是他用来攻击他人、攻击自己的利器,除此之外,他根本想不到还有其他的用途。 他望着乌金丸,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里的菊花花瓣被他全部撕碎了,散落在地上。 乌金丸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异样,拉着他的手就把他拽到了亭子里,给他倒了杯暖茶,他定定地望着祁疏玉,那双死寂的眸子里泄出几缕波光, “殿下,您还记得银措吗?就是我的那个小厮啊!” 他笑起来,眼里突然涌上了泪水,“就是矮矮小小,总跟在我身边那个!” 他语无伦次,又站起来用手在自己肩头比一比,“大概就是这么高,喜欢穿翠绿色衣衫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祁疏玉呆呆地点了点头,乌金丸更高兴了,“对对对,我就说肯定还会有人记得他的!我的银措那么好!” “他、他不在了吗?” 乌金丸像是被人从美梦中唤醒了,他露出个苦涩的笑容,眼泪顺着面颊划过。 “是啊!他走了都快一年了呢!我的念银也是,时间过得真快啊!” “念银?” 乌金丸笑着点点头:“是啊,我的孩儿,银措走了之后,我很想他,刚好得了个孩儿就给他取名念银,可父亲说是沾了银措的晦气,那孩子不足月就没了性命。” 说罢又摇摇头,声音轻的像是一缕叹息,“是我不好,以前您在的时候克东家,后来克朋友、克亲人。” 他似乎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叽叽喳喳地问祁疏玉个不停。 “还好您如今又回来了,听说当年那个孩子还在?他如今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啊?长得好不好呢?” “祁惟安,如今三岁了。” “惟安?惟愿一生安稳?真是个好名字,要是您当时在就好了,孩子的名字一定要让您来取!” 说罢,他又揽着祁疏玉看了又看,嘱咐他常到宫里来看看他,陪他说说话。下次若是可以,记得把安安也一并带来,他给他准备了每年的生辰礼,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日。 祁疏玉摇摇头,“他没有生辰,你不必费心。” 乌金丸还想说什么,就见一个宫人急匆匆跑来寻他,说是君后不舒服,皇帝要摆驾回宫了。 乌金丸望着祁疏玉,眼里又滴出豆大的泪珠,最终只能握着他的手,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来,跟着宫人离开了。 花园中又只剩下了祁疏玉一个人,他愣愣地看着乌金丸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不久,花园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他看见祁疏玉,恭敬地行了个礼,祁疏玉冷冷地望着他,又看到他身边的小厮,眼底里流露出明显的杀意。 见那小厮莫名地望着他,又将杀意收回,露出个温和的笑意:“王妃真是折煞小人了,齐三如今不过是教坊司一名小小的舞姬,怎能受您如此大礼?” 万尔默听他唤自己王妃,露出个苦涩笑意:“什么王不王妃的,不过是家族的一颗棋子罢了,家族让你做皇妃便是皇妃,让你做王妃你也只能去伺候王爷,半点由不得自己。” 说完,又紧张地望了望四周,快步走到祁疏玉面前,低声道“殿下,我知道您也恨万家,您救救我!您救救我!不然我早晚死在他们手上!” 说着便将自己的袖子拉上去,露出了一手腕的伤疤,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将祁疏玉引到僻静处, “皇帝这些年鲜有清醒的时候,万澜羽见万言宁迟迟未能结契,又怕皇帝哪日就一命呜呼了,届时他的种种打算都化作了泡影,竟把我下了药后送去御书房。谁料今春他偏又有了,两人重归于好,万言宁为了拿我撒气,竟把我嫁给了异性王忠王!” 他声音已经带了明显的哽咽,“那忠王殿下知道的,比我爷爷年纪还大,以前为了救先王伤了那处,他见我年轻自己又无力从心,便日日对我打骂折辱,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没命了!” 祁疏玉望着他的伤口,毫无动容之色。万尔默素来听闻祁疏玉菩萨心肠,还以为无论如何他都会宽慰两句,谁料他却冷笑起来:“就这?” 万尔默:…… 祁疏玉抖了抖身上的纱衣就要离去,万尔默却急了,一把抓住他就要下跪,祁疏玉冷冷道:“你这离死还早得很呢!” 万尔默羞愤难当,反驳道:“你怎么知道!说得好像……” 祁疏玉转过头冷笑起来,“因为我的确死过啊!” 他把左腕抬起来,上面新生的皮肉纵横翻飞,蜿蜒的伤疤直直延伸到了手臂上,万尔默吓得捂住了嘴巴,又听他道: “动不动就说死,死没你想得那样好,死了可就不能报仇了。” “那您是……” 祁疏玉无所谓地笑笑,“当然,我如今也没能力报仇,不过是苟活着罢了,但如果,只要有那么一丝机会,我都会亲手夺走他们最珍惜之物!比如……你说万言宁最珍惜的是什么呢?” 他的声音犹如鬼魅,又低着头望着万尔默,眼底里全是对他的鼓励,“当年我也曾为了家族奋不顾身,最后得到了什么?流放千里,变卖为奴,没有人会护着你的。你得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他们才会在意你,护着你!如果无法提升自己的价值,那么磨灭掉他人的价值,以此抬高自己的价值,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万尔默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连连后退,却又忍不住重复起来:“提升自己的价值……磨灭掉他人的价值……提高自己……” 祁疏玉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
第117章 祭日与赌徒 教坊司一曲《追鱼》在万大将军的寿宴大放异彩,权贵们算是记住了那个喜着红衣,戴金色面具的舞姬“齐三”,家家有了席面都要给他下帖子,只把曾妈妈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皇帝也曾派了暗卫来,试图阻止祁疏玉搞这种危险行为,甚至还给他寄了端王爷亲书的祁氏玉蝶,里面祁静文的名字赫然在列,只要他肯,他立马就是端王世子。 结果玉蝶寄来的第二日,端王爷流连青楼,生下私生子,宠妾灭妻,抢夺嫡子爵位的故事就被编成了教坊司的新曲《薄情王爷帝王妻》四处传诵。 虽然里面的王爷换成了“宸王”,宸王妃的结局也变成了入宫为君后,和皇帝联手虐渣。但端王爷还是不可避免地沦为了京中的笑柄,日日被人谈论。 他望着与自己相伴一生的老妻,又想起皇帝那张暴怒的脸。脑瓜子里开始自动播放起唱词“孤心若磐石,举国倾覆,只为护你一人”,嘴角一抽,终究打消了心思,再也不和皇帝往来了。 皇帝在宫里急得团团转,祁疏玉如今日日待在教坊司,他自己又因为之前在朝堂发疯的事情变得尤为的敏感,生怕去了教坊司又传出什么谣言,因此只能每日守在宫里等着听暗卫们传回的消息。 谁知暗卫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有时疯得毫无征兆,明明知道暗卫们就在他身后,脱起衣服来也毫不顾忌。别的暗卫们防止别人突袭目标,他们倒好,要防着目标偷袭他们,好容易及时捂住了眼睛,一睁眼人就没了,一跑一个没影。 等他们找到人时,那个人正在赌桌上呼卢喝雉,他披散着长发,把手里的骰盅摇得震天响,头也跟着癫狂的摆动起来,周围是兴奋的喊声, “大!大!大!大!” 他把骰盅掷到桌上,也跟着兴奋地喊道:“开!” 然而定睛一看,六个一,简直是不能再小了,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面桌上的刀疤男看着他的面具,就想伸手夺下。 他却一把将那男人的手甩开,叼着杯子往嘴里倒酒,又一口喷在手上,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银刀闪过,他的小指就这样滚落在地。 周围的人都呆呆的看着他,不敢再做声,暗卫已经冲了上来,却被他一把推开,他微微吸了口气,冲着那男人道: “刀大哥,您是咱们这一带的管爷(古代收保护费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能与您赌上一局,是齐三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一根手指算什么?继续继续!” 说罢拿着小刀掷在自己面前,又要众人和他下注,暗卫看他这副癫狂的样子,怎么拦都拦不住,只得转身回了宫去禀报皇帝。 那刀哥见他如此玩得开,心内更加欢喜,哄着周围人一并给他下注,一时间气氛热烈,那赌桌上竟有了万两之数。 他望着对面的黄白之物,嘴角牵起了一抹冷笑,既然是他们交的保护费,那他就要用这笔钱来买他们的命,这京都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那小指像是打开了他的鸿运,一连十把,想开多少点就是多少点,他专门带来的麻袋都有些装不下了。 那刀哥面色已经有些不虞了,正欲发作,就见他把自己的断指又捡了起来,用舌头轻轻将上头的血渍舔净,这才递到刀哥面前,露出个纯真的笑容来: “刀哥,这根断指就算作赔礼吧,您看看够不够呢?” 刀哥见他神色癫狂,也有些被惊到了,沉吟片刻后,闭上眼屏退手下让他离开了。 皇帝到时,他已经离开了赌坊,只听人说他去了东市,究竟去了东市哪里,谁也不知道。 皇帝闻言心头惴惴,始终不安,又问过陈冲今天是什么日子,突然反应过来,不好!祁疏玉今日肯定要犯病!连忙带着陈冲火急火燎的赶去了长公主府。 等他们终于赶到时,祁疏玉已经在府门外跪了很久很久了,他小指的伤口还没有包扎,血液混着泥沙正汩汩地往外流。 皇帝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又见他额头处已经血迹斑斑,连忙掏出手帕来给他止血。 祁疏玉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把皇帝推开,膝行了几步来到他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就把他甩到地上,左右开弓冲着脸上狠狠甩了好几个耳光,嘴里是含糊不清的怒吼: “你怎么敢来这里!你怎么敢的?你凭什么!你就该去死!我们一起去死!” 想到这里,他也对着自己狠狠甩了几个耳光,又无措地抬起头看看公主府,望望自己,不解道: “我不是早就死了吗?我为什么还没有死?” 皇帝见状心痛不已,几步扑到他面前,用手将他拦住,“元元,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放过自己好不好?不要折磨自己了?关嬷嬷在天之灵,肯定也想要你好好的,对不对?” 祁疏玉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听到“关嬷嬷”三个字,眼泪不断地滚落下来,他泪眼婆娑地朝着长公主府门口不停张望, “嬷嬷不会原谅我了,再也不会了,她以前每次都要到门口等我的,可是她再也不会来等元元了。” 他又将干瘪的钱袋子翻给皇帝看,“你瞧,嬷嬷说,要是钱用完了,就该回家了,可是我的家呢?元元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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