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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知冲上前将他从地上抱起，一股更为浓烈的白兰香味扑面而来，他浑身滚烫，人虽然没有昏过去，但已经失去了意识，混沌的双眸中无半点焦距，衬得眼底的一对红色小痣如两滴血珠，明明没有泪，却好像悲伤到了极致。 陈老见他面色心内大骇，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是时日无多了。忙上前来为他把脉，取了几粒药丸来勉强压抑他不断涌出的信香（类似于信息素），又取出银针来将他体内郁结的污血排出，烧才缓缓退下。 烧是退了，可望着那灰败的面色，陈老直叹气，他先天不足，生来就体弱多病，这些年心内郁结，又加上如今汛期紊乱，光服用抑情丸已经没有效用了，若是再这样下去，轻则伤及子嗣，重则危及性命，至少这一年半载的汤药是离不了身了。 第二日一早，陈老又再次为他施针，人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关嬷嬷此刻早已抑制不住，一把将他拥进怀里，泣不成声道: “我的儿啊！你这是做什么啊！你不想想你的阿奶，也要想想你早逝的爹爹呀？他走之前念着你，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啊！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人如此的不爱惜自己呢？嬷嬷看着你这样，恨不能替你去死！” 陈老明白祁疏玉内敛隐忍的性子，若是大家都在这里，他反而要强装安好，让大家宽心，遂命人退下，自己又亲自拽了恋恋不舍的有知一同出去熬药。 祁疏玉看着嬷嬷这般，心里也很难受，他很想如以往那般笑着跟嬷嬷说没事，让她安心。可是刚刚才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眼泪已经不知不觉滚落，他只好用手不断地抚摸着嬷嬷温热的后背，笑着用脸去蹭嬷嬷的手掌。 泪水早已爬满了面颊，他还在是在笑，轻声安慰着关嬷嬷： “嬷嬷，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就当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就好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他或许也不过是随口一提，是我自己放在了心上，幸而、幸而我也没有什么损失，不过空等了些时日。” 关嬷嬷心痛地去擦他脸上的泪水，如果他真的能放下，又何必这么痛苦？ “元元，痛就告诉嬷嬷好不好，你幼时就是这样的，你忘了？你不要把什么都闷在心里，你这些年过得苦，嬷嬷看了难受。” 祁疏玉笑着摇摇头，“嬷嬷，是我自己软弱无能，受不了至亲都离我而去，就自己骗自己，假装他还会回来。其实这十年来，只有我一个人还站在原地，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他的双眸因为汛期变成了赤红色，嘴唇也被咬的血迹斑斑，此刻一行血泪从眼中溢出，和窗边的夕阳一同落下。 “我怎么能妄想着有人会隔着十年的岁月，一如既往的爱我呢？没有的，早就没有了。” 至于那些山盟海誓和翻涌的思念，就当是一场梦吧，他终究要醒来，面对这孤独的世间。 我有所爱隔山海，日日相见不相识。
第12章 所谓君臣（上） 马车哒哒，一路畅通无阻，不久便抵达了皇宫。 皇帝的贴身侍卫李四通正在宫门外等候，待万言宁一到，便亲自接了人前往御书房。 皇帝正在和万澜羽议事。新朝初立，一切方兴未艾，君臣二人忙的脚不着地，好几次都是通宵达旦，议事到天明。 忽听得一阵铃铛声响，万澜羽笑道:“陛下方才还在念叨，您瞧，立马来了不是？” 皇帝也笑了起来:“这鬼精灵能闻着味儿！哈哈哈” “承佑哥哥在编排我什么呢！宁宁可都听见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紫色的身影灵活的钻了进来，只往皇帝面前冲，身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声音。 皇帝一把把他接住，就着毛茸茸的头便揉了几把。 “言宁不得无礼！要叫陛下才是！” 皇帝本欲阻拦的手已伸了出去，脸色一滞，作势改为虚环住他的腰，只望着万言宁笑。 万澜羽心下一惊，竟忘了让弟弟行大礼叩拜，遂亲自拉了弟弟，二人一起向皇帝行了礼，皇帝这才乐呵呵的恢复了往日的亲近。 “宁宁，舟车劳顿，一定累了吧？朕吩咐膳房给你准备了爱吃的甜酥和乳酪。” 万言宁闻言不乐意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才不要，宁宁今日好容易才见了承佑哥哥呢！”说着又往皇帝怀里钻，一味的扮乖撒娇。 皇帝忙了这许多日，说不想也是假的，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夜来香味道，只觉心旷神怡，又将他的头轻轻撸了撸。 万言宁被撸的舒服了，也朝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用手指点了自己脖颈上的腺体，悄声道:“承佑哥哥，我可早就及冠了，你可别忘了！” 说完又冲他坏笑着眨了一下眼，朝着御膳房去了。 皇帝被他撩得心火正旺，转眼人就没了，似乎还能闻到殿中残留的水仙花味道，颇有些恋恋不舍。 万澜羽站在旁边，真真是坐卧难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在愣神间，便听到皇帝状似无意的声音传来:“礼部呈上来的这些的折子，爱卿也帮着朕瞧瞧？” 万澜羽心道:坏了，果然来了。 思忖片刻，方请罪道:“事关皇室宗亲，皆为陛下至亲，臣不敢妄言。” 皇帝闻言，大笑道:“澜卿啊，朕有时候就爱你这股聪明劲儿，却也恨你的滑头，朕既问了，你便说！” 万澜羽遂从地上站起来，忐忑道:“陛下此番回宫，靠得不是宗亲，却也离不开宗亲！” 皇帝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鼓励他:“澜卿继续！” “陛下在民间时振臂一呼，群起响应，其根本还是反王倒行逆施，幸之先祖庇佑，陛下天命所归，才能顺利还朝。然则，若是反王礼待宗亲，燕北有定王一脉，京都有长公主一脉，甘宁有敦王一脉，但凡其中之一念及骨肉至亲，陛下事必能成，绝非今日。” “换言之，若是陛下效仿反王，屠戮宗亲，来日燕北、京都、甘宁三地驰援的便是……臣大胆！请陛下恕罪！” 皇帝闻言，只觉意犹未尽，拊掌大呼:“卿不愧朕之肱骨大臣！赏！重重有赏！” 万澜羽擦了擦身上的冷汗，明白皇帝真正的试探才刚刚开始。
第13章 所谓君臣（下） “爱卿，朕爱重宁宁，但他出身优渥，素喜奢靡，日后恐难为后宫表率呀？” 万澜羽闻言一惊，立马跪下谢罪。 “澜卿不必惶恐，今日是咱们一家子关起来门来说说心里话，与政事无关。” “你觉得祁疏玉此人如何？” 万澜羽只觉心头一麻，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嘴此刻却像被浆糊黏住了似的，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皇帝难得耐心的又催促了一遍。 万澜羽只得深吸一口气道:“臣与毓王爷素不相识，单从礼部所呈的折子来看，宗亲之首，其当之无愧！” “三脉宗亲中长公主一脉势力最为雄厚，京都府邸内囤有精兵一万，边境上还有毓王爷生父易冰老将军驻扎的十三万雄兵，而毓王竟能联合定王与敦王守望相助，整整十年而不被反王吞并蚕食，甚至反将反王势力隔绝的七零八落，形单影只，王军才能如此顺利的收复失地。” “臣犹记得，唯恐反王警惕，陛下英明，想出了化整为零的战术，以民变为幌子，将几十万大军拆解为数十个起义军，从各地起兵。当日乌蒙大将军率兵途径燕北时，曾遭到了定王的阻击，然而在得知乌蒙将军乃是奉您之命后，定王爷非但不惊讶您还活着，反而一路护送着大军出了燕北，及至甘宁，敦王甚至提前等候在关隘。” “故而，臣有一大胆猜测。” “爱卿请讲！” “若是当日陛下不刻意切断京都与燕北、甘宁的联系，或许说不定，我们甚至不用攻打京都！” 皇帝冷笑了一声:“那长公主府不就是我朝一等一的大功臣了？” 万澜羽此刻才明白了皇帝的深意，他不是不明白这些宗亲，尤其是长公主府的示好，但他绝不能放任从龙首功归于长公主府。 毕竟能在府邸内屯兵一万是什么多么恐怖的事！更何况还有边境驻扎的十三万，以及定王和庸王的兵力！ 怪不得皇帝拿这些宗亲毫无办法，赏了怕江山不保，不赏怕跟反王一个下场。 不不，其实也并非没有办法，一切的症结都在祁疏玉身上。他虽有过人之才，可毕竟只是个地坤，长公主虽不挑地坤天乾，一样爱重，然而世道就是如此。 天乾贵重，地坤低劣，泽兑次之。且不论皇位传承，国祚绵延，便是普通人家也鲜少将家财交于地坤的。打理后院，相夫教子才是地坤的职责。朝堂之上，连泽兑都难有一席之地，祁疏玉手握重权，还以地坤之身封了亲王，这在祁国二百多年建国史上都是独一份的。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过是个地坤罢了，只需为他找段姻缘便可绝了他的朝堂之路。然而他背后的势力如此庞大，又敢许给谁呢？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皇帝！况且他二人本就有婚约在身！名正言顺！可若是小小一个后妃之位，先不说祁疏玉本人是否应允，宗亲们便是第一个不答应，何况谁又敢居他之上呢？那便只能是君后之位了？可若是祁疏玉做了君后，他万家的宁宁怎么办？ 万澜羽此刻才真正明白了皇帝今日找他恳谈的目的。本来皇帝归朝，万家当是毫无疑问的首功，然而事后封赏，乌蒙大将军的军衔却比他高了半级，宁宁的名分本来最应在登基之时定下的。 原来陛下是想让他万家让出君后之位安抚宗亲，顺便夺了祁疏玉的权，又用首功挑起他与乌家的争斗。日后祁疏玉所代表的宗亲、乌家代表的祁国乡绅，万家所代表的皇帝母国便是祁国最大的三股势力，而他们三家斗的越狠，皇帝的龙椅便越安稳！这才是他最根本的打算。 思及此处，万澜羽脊背一阵发凉，明白今日是皇帝的试探，也是皇帝给万家的一次机会。知进退，便还是好兄弟好郎舅，可若执着于眼前之利，来日狡兔死，走狗烹也不能怪皇帝无情了。 思来想去，万澜羽方下定了决心，咬牙道:“毓王殿下龙血凤髓，才望高雅，与陛下乃是天作之合，若能结为连理，想必长公主殿下九泉之下亦能安心了。微臣斗胆，请陛下立毓王殿下为后！” 皇帝看着万澜羽，深沉的目光中终于透露出几缕真切的感动，他亲手将万澜羽扶起，手重重地拍在他肩上：“爱卿与万家之功绩，朕绝不相负！今日，便由爱卿亲去宣旨如何？”
第14章 不速之客 万澜羽从御书房出来时，只觉双脚麻木，望着焦灼的烈日更是恍若隔世。 想着沦为皇帝棋子的祁疏玉，居然有些感恩皇帝好歹还给了他这番自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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