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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亚扒着屏幕，像是儿童节庆典上等待着糖果礼物的孩童般欢欣雀跃。 鱼群游来游去，他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侧头偷偷打量乐潺，发现他正在全神贯注地观察头顶游过的海龟。 “帝国没有天然的大海吗？”乐潺忽然问道。 诺亚愣了一下，视线从他鼻尖的那颗黑色小痣上移开了。 “是啊，毕竟是人造卫星链嘛。九大中枢在设计之初就有着明确的规划，我是在第八中枢被师父捡到的，那里是帝国的农业和畜牧业中心，算是少有的具备大量人工湖的要塞。” “帝国的牧民也会在水边放牧吗？” “不会啊，牛羊都是住在农场大棚里的。”诺亚理所当然地回答道，“第八中枢大部分地方都是无人居住区域，你说的牧民……是指屠宰场里工作的那些智芯体吗？” 乐潺意识到，他和诺亚之间不仅存在生活习惯上的差距，就连最基础的认知也有着天壤之别。 诺亚向他解释道，由于帝国人口稀少，全方位无人化管理之下，衍生出了对人工智能高度依赖的社会文明。 从屠宰场工人到酒店服务生，在这些岗位上工作的大多都是被称为智芯体的人工合成生命。 “智芯体？我好像见识过……” “第九王权是吗？”诺亚回应道，“也有一些人是像他那样，通过将自己的意识与智芯融合，放弃□□成为智芯体的。” 乐潺听到了自己的三观如雪崩般倾塌的轰然巨响，那只话痨鹦鹉以前居然是个大活人。 放弃做人对他来说显然还为时过早，但诺亚显然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有很多身体存在缺陷的人，可以通过这种智芯移植重获新生。这在帝国是一项非常发达的技术，据我了解联邦也想通过签订协议来引进这种技术。” 乐潺忽然留意到，一直在低头看书的褚辛表现出了些许异样。 “通过将意识植入智芯，让重病的绝症患者重获新生？”褚辛问道。 乐潺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微妙，用的是怀疑的句式。 “当然，这是最基础的应用。” “那也可以通过将智芯移植到新的躯体内，不断转移意识，获得接近无限的寿命吧？”褚辛继续问道。 “智芯的使用期限只有150年，所有智芯都是受到严格管控的。”诺亚解答道，“即便意识的存在接近永恒，记忆的存储也会达到上限。一个150岁的人，多半早就记不得自己前半生的事了。长寿，或者说永生，在我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褚辛再一次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似乎陷入了低落的情绪之中。 诺亚侧过头观察着他手里的书，“你在看地球古籍？你看得懂地球文字？” “哦……只是故事书而已。” 褚辛用不是那么刻意的语气掩饰了一下慌乱。 乐潺感到诧异。在蓝星联邦，关于地球的一切都属于神秘学范畴，而诺亚居然能够辨认地球文字。 诺亚的脸上显露出欣赏之色，“在我们帝国，地球文字已经成为没有人能懂的死字了，没想到联邦居然还有活着的地球文明研究者。” 乐潺心道，根本没有这回事，他先前一直以为褚辛看的是帝国书籍。 诺亚对褚辛所看的书籍表现得十分好奇，但电车到站的报幕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褚辛合上古籍，起身离开车厢。 生态岛上海风惬意，连空气里也满是悠闲的气味。 乐潺坐在观光车上，远远地看着不远处池塘边喂河马的诺亚和褚辛。 他原本以为这二人凑在一起注定会产生摩擦，毕竟诺亚的嘴上功夫完全不输给褚辛，然而褚辛在小孩子面前竟是意外的好脾气。 他忽然毫无预兆地和褚辛对上了视线，下意识地躲开了，又做贼心虚地偷瞥了一眼，发现褚辛已经移开了目光。 自打离开第九中枢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乐潺发现自己开始在意褚辛的一举一动，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表现。 “喂，你别看他啦，一心二用，小心掉进水里被河马吃掉。” 褚辛回过神来，侧头看向一旁伶牙俐齿的小鬼，脸上挂起嫌色。 “为什么不能看他？那是我的人。” “嚯？乐潺知道你的占有欲这么强吗？”诺亚精明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还没有正式向他提出交往？会不会有点太怠慢了？” “这不关你的事，帝国骑士团连我的私事都要管吗？” “你俩果然还没确认关系吧？”诺亚将手里的最后一个苹果丢进河马嘴里，拍了拍手，“哎呀！看来我还有机会嘛？” 褚辛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像是在静观一场戏剧表演。 “他长得恰好是我喜欢的类型。”诺亚撑着下颌倚在栏杆上，不经意间将视线移到乐潺身上，显得自由而散漫。 “有点像我师父年轻的时候……” “你的发言很危险。”褚辛提醒道，“帝国律法对这种行为是禁止的。” “你倒是对帝国律法很了解嘛……所以有的时候，我还是很羡慕联邦人的。唉，师父不会理解我的，他就是一尊石头雕刻的神明塑像。” 诺亚相当清楚，李信介的思想境界，或者说，他的脑回路，根本不属于凡间。 没有人能够弄懂，这个接近非人生物的存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亦或者，他其实从来不曾想过什么。 神明会聆听人们的期待，但未必有回应。 诺亚垂头叹了口气，接着眼中又浮起坚定的光亮。 “只有乐潺……有种特别温柔的感觉，我想更多地了解他。” 褚辛半眯起眼睛盯着他，像是猎户盯着野兽，磨刀霍霍。 “他就是那种不会拒绝人的性格，因为你救了他，所以他对你很客气。”他冷冷地说。 诺亚做了个手势，多半是和李信介学来的。 这手势的含义是“否定”，意味着他并不觉得事实像褚辛说得那样简单。 “有一点你还没有向他说清楚，虽然把他从第九中枢救出来的人是你，但破坏中枢的人同样也是你。” 褚辛继续以强硬的态度发起语言进攻。 诺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被褚辛的发言堵了个措手不及。 回到纵火现场的罪魁祸首被当成发现火情的人，唯独这件事，他无法向乐潺说明。 “怎么不说话了？在想我怎么知道的？” “这根本不难猜嘛，当时在那里的只有我率领的搜索分队，我师父那个迷路笨蛋，还有你们联邦先遣队的安德斯，简单地排除一下不可能的选项就能得到答案了。”诺亚随意地摆了下手，倚着栏杆勉强干笑了一声，“我只是遵照命令行事。” “是路德维希的旨意，还是意识之海的判断？”褚辛问道，“我猜应该是皇帝陛下本人的意思吧？” ----
第39章 我喜欢你 诺亚怔住了，盯着褚辛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褚辛十分随意地说道。 “当今陛下路德维希是真正希望和平的人，他根本不想签订那份协议。谁也不能保证智芯会给联邦带来进化还是灾祸，像柯林斯之民那样被迫植入智芯，成为傀儡，根本不会带来任何幸福。”诺亚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正义决然之色。 “后半句话我是认同的，至于路德维希是怎样的人，其实我不太了解他。你难道想说，堂堂帝国皇帝，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受到了意识之海的胁迫，而非他的本意吗？” 褚辛往池塘里撒完了最后一把食料，拍了拍手。 诺亚接不上话了。 察觉到对方渐渐败下阵来，褚辛的双眉舒展开来。 “你……算了，没什么。” 诺亚感到有些不安，他隐约觉得自己不该再继续深入这个带着危险气息的话题了。 “我没有要抢走你对象的意思，别威胁我了。”少年侧目看向别处，压低声音抱怨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不好好表达心意的话，他是会被人抢走的。” 褚辛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和善笑意，他的进攻起效了。 “快去找他吧，别让他久等了。”诺亚撇嘴道。 他又抓了一把食料，独自一人跑到植物园里逗鹦鹉去了。 褚辛回到观光车上，将刚买来的一瓶饮料递给了乐潺。 乐潺道了声谢，拧开瓶盖，刚喝一口，褚辛把脑袋凑了过来，倚在了他的肩膀上。 “累死我了，这小孩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成精，我可没想过替人当免费的导游。” 乐潺乐乐呵呵地笑着，将饮料递给他。褚辛接过来喝了一口。 “歇一歇吧，让诺亚自己玩一会儿。” 乐潺把观光车开到海滩边，停了下来。 夕阳斜沉，风从海上吹来。 不远处，成群的天鹅悠闲地穿过人行道，路上行人纷纷停步让路。 蹒跚学步的孩童追着落单的小天鹅，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喊着。 池塘水草深处传来青蛙乐队喧闹的合奏曲，和偶尔一两声不和谐的野鸭独唱。 “没有战争的日子真好啊，可以像这样和你一起看风景。”乐潺忽然有所感慨。 在见过第九中枢的残酷景象后，他忽然意识到死亡并不是像他想象得那样遥远，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某种情愫仿佛突然开始萌芽。 当他以为自己会死在第九中枢时，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叫做艾玛的女人，想到了她温暖如春风般的声调和眉眼弯弯的笑容。 他想到了和他立下约定的褚辛……以及那些只有活着才能拥有的一切美好的东西。 那一刻，对生的渴望如同夏日里的惊雷般激烈地爆发了。 在绝望之际，他等来了诺亚的救援，从地狱逃脱的那种劫后余生感如今依旧刻骨铭心。 他意识到自己在意褚辛，是在回到蓝星的那个失眠夜晚。 那是一种捧着炭火行走于冬夜薄冰上的奇妙感觉，温热的爱意涌入心扉，照亮前路，可身周却是危机四伏的寒冬。 想要接近褚辛的内心，窥视他的真实想法，是一件充满危险的事。 他的心底一直有这样一个念头，但他并不畏惧。 “往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褚辛道，“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风景，我都会陪你一起去看遍。” “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好熟悉，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人和我一起看海……” 乐潺在脑海中搜索着记忆，却如同雾里看花。 “也许是在游戏世界里认识的那位朋友吧，有点想不起来了，我其实没有以前的记忆。” 他无法得知自己为何会诞生在这个世上，是带着某人的爱意？还是因为一个失控夜晚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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