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宁愿不顾危险的跳车,也要甩开我?”裴轻淮嘴唇颤抖着,红得快滴血的眼睛里弥漫起一阵水意,“路上但凡有点坚硬的东西磕到你的脑袋,你就没命了,你为了离开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最后一句,语气陡然加重,逼近一步,何兮立马拖着跛脚连退两步,乌黑水润的眸子害怕地望着他。 然后,下一秒,何兮扑通对着他跪下来了。 裴轻淮仿佛霎时间被人紧紧扼住了喉咙,掐断了所有的情绪,身体僵硬,眼珠也不会动了。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就这么安静地空白地看着。 何卫国刚才快吓死了,本来在车边探头探脑,踟蹰着不敢靠近。此时见到何兮突然下跪的情形,一下傻眼了。 “我给你下跪,我给你道歉,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何兮无力又绝望,他怕裴轻淮又把他拖回去,他不想被裴轻淮关起来,为了央求他,哽咽到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说些什么了,“裴轻淮,我坏事做尽,欺骗你伤害你,我一定会遭到报应的,我一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但是你先放过我几天好不好,就这几天,我求你了!” 亲生父母舍弃不管,行驶途中跳车,现在,又不惜下跪咒自己。 裴轻淮从订婚宴那晚起,就知道何兮不爱他。 他还以为那已经是痛苦的尽头。 到了今天才刻骨铭心地体会,原来这场凌迟是无穷无尽,永远望不到头的。 只要这人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件事,都足以击溃他。 裴轻淮就像是失去了语言和行动的能力,眼神怔怔地站在那儿。 他的身体明明一动不动,可看上去却又好像已经摇摇欲坠。 何兮满脸湿漉漉的泪痕望了他片刻,心一横,扶着膝盖爬起来转身继续跛着脚逃跑。 “兮兮!” 何兮听到何卫国焦急的高喊声,头也不敢回地崩溃喊道:“你别跟着我!” 最终何卫国没有跟上来,那令他头皮发麻的脚步声也没有跟上。 何兮忍着脚上和膝盖的疼痛,沿着路边,坚决地一步一步地前行,他的身影渐渐变小,消失。 裴轻淮缓缓收回了视线,垂眸盯着何兮刚才跪的位置。 地面上有些许的血渍,是他膝盖伤处留下的。 明明膝盖已经伤了,却跪得那样果断,不怕疼一样。 裴轻淮一动不动盯着那块位置看了好久好久,那团红色也早已经干涸。 裴轻淮终于转身。 何卫国已经焦灼在车边守了快两个小时了,他也不敢去催促裴轻淮,这时候见他动了,激动地上前迎他:“裴少……”他急忙住嘴了。 他看到了裴轻淮冷冰的脸,和眼角的泪痕。 裴轻淮上车了,何卫国大气都不敢吭,连忙坐进了驾驶位。 …… 何兮一口气跑了好远才停下来。他手机屏幕已经稀碎,但还是神奇地支撑着他叫了一辆车才彻底报废。 他不敢站在路边等,而是躲在一棵路边的大树后面,直到坐上车,他都没有看到裴轻淮的车折返回来。 他顺利地回了学校,但没有回寝室,而是先在附近找了一家手机店,借用员工的手机登录了自己的支付软件付款,买了个新手机。 也顾不上处理自己身上的伤,他拿着新手机坐在店外的长椅上,通话记录已经没有了,但一登录微信,发现周以澄从中午开始发了很多很多消息,说医院那边情况已稳定,要来学校找他,又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最后的消息停在了一句“兮兮,我到你学校了”。 何兮心里咯噔一下,周以澄已经来他学校了,上午的事那么轰动,那他会不会听到了什么?否则怎么后面都不再发了。 也不对,如果他听到了,只会发更多的消息打更多的电话来问他。 在不确定的紧张中,何兮忙拨号打回去,响了一声对面就接了。 “周以澄!对不起,我手机摔坏了,这时候才给你打过来。”不等对面说话,何兮就忙解释。 周以澄那边顿了顿,嗓音听起来平静柔和:“兮兮,没关系。” 他情绪很稳定,像是还对上午的事毫不知情的样子,何兮暗暗松了口气问:“你现在在哪儿?” “在外面。”周以澄回得很含糊,反问,“你呢,在哪儿?” “在学校附近。”何兮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我想你了,周以澄。” 周以澄那边呼吸一促,道:“我马上过来找你。” 通话结束后,何兮这才想着去诊所里处理自己身上的伤,万幸的是脚只是别了一下,并没有严重扭伤,休息两天估计就好了。 但现在还是有点影响走路。 又一走一跛地找了家商店把自己摔烂的裤子给换了。 对着穿衣镜照了照,膝盖的伤遮住了,但是脸上和手上的血痕遮不住,待会儿只能跟周以澄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成这样的……唉,就看他信不信了。 周以澄约何兮在送佛珠的那片草地上见面。 何兮原本想跟周以澄约在校外见的,就怕他来了听到什么风声,又要跟他争吵,何兮不想跟他把宝贵的世间浪费在争吵上面。 可周以澄坚持要来学校,他也没办法,只能答应。 大不了到时候看他有生气的苗头,就抱着他狠狠地亲,堵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何兮坐在地上吹着风,等了快四十几分钟,望眼欲穿,却还是没看到周以澄的身影。 最后周以澄的人没等来,到等来了他的电话。 “兮兮,我在你们学校的未央湖边,你过来吧。”周以澄说,“我想跟你一起在这边看看夜景。” 未央湖离这儿不远,何兮虽然隐隐觉得他有点奇怪,但还是很快应声:“好啊。” “我就在桥上等你。” “嗯,我马上来!” 这个未央湖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周以澄站在横跨湖面的拱桥上,乌沉沉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正沿湖边往这边走的修长身影,柔声挂了电话,手机塞进外套兜里。 拱桥的围栏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个灯柱,灯柱上是一个圆圆的橘黄色的灯,就算天已暗,也将桥面照得很亮堂。 周以澄在灯光的笼罩下,静静地等着那个穿着一身深色的人影上了桥,站定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 周以澄望着他冷峻凌厉却泛着一丝苍白的脸,冲他微微一笑:“来的很快啊,裴总。”
第七十九章 拱桥之上,一深一浅两道长长的身影,隔着两步远的距离相对站着。 周以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夜色灯光下,精致五官更显昳丽动人。 裴轻淮面无波澜,漆黑的眼眸审视他。 此时的见面是周以澄主动打电话约的,他没有犹豫就答应赴约了。 两人迟早都要见这一面的,只是和预料的不同,周以澄一直在笑。 周以澄应该很清楚订婚宴那晚发生的事,看到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对着我一直笑?”裴轻淮很清楚,周以澄不可能对那晚的事释怀,心里说不定梗着一根刺在流血流脓,痛苦得要死。 可现在却压着心中的恨意,表现得不露破绽,没有上来就冲他挥拳。 他今晚多半是别有目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今天找裴总是有事相求,自然是要友好一点。”周以澄牵一下嘴角,继续笑,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真挚诚恳,“裴总,你就大发善心,放手成全我和兮兮吧。” 裴轻淮眉心狠狠一抽,寒声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听你的?” “我知道,你有钱有势想要什么都有,可是感情是例外,没办法勉强的。”周以澄轻声叹息,“兮兮根本不爱你,你再怎么逼迫都没用,他的心永远不会在你身上。” “那又如何?我不需要他的心,只要能得到他的人就够了。”裴轻淮面孔扭曲了一下,冷笑道,“还有,谁告诉你逼迫没用的?” 在医院那几天,三个人其实都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因为何兮病着,没有一个人打破那种虚假平静,咬牙和血吞勉力维持着。 到了如今,也都摊开来不用装了,尽挑能给对方捅刀子的话说。 周以澄先发刀,裴轻淮立马就还回来。 周以澄原本维持得很好的表情瞬间裂了,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都因为太用力而发颤。 他努力调整表情,看上去仍在笑,但黑瞳里如淬冰雪,一点笑意也无。 “你侥幸得逞一次罢了,我根本不在意!”他嘴上说着不在意,说这话时却根本控制不住地咬牙切齿,“裴总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还是不要再做一些强取豪夺之事,否则要是不小心闹大对你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那就得不偿失了。” 裴轻淮根哂道:“不是你不在意,是何兮不让你在意吧。每天晚上在病房外面偷看不敢进去的滋味好受吗?” “好受,好受得很。”周以澄飞快地接话,仿佛接慢了一秒都会显得底气不足,“兮兮不让我进去,因为他能给你的只有这一份愧疚。对我不就同了,我受了这样的委屈,他不知道该多心疼我,昨天半夜就迫不及待地给我发消息说想见我呢。” 裴轻淮眸光阴沉没说话,下颚狠狠紧绷住。 “不过裴总速度挺快,居然从我的养母下手了。不得不说,你很会抓人的弱处。”这一点,两人到是想到一起去了,周以澄冷呵道,“不过我要让裴总失望了,不管她同意或反对,我都是要跟兮兮在一起的。” “只要有我在的一天。”裴轻淮一字一字道,“你们休想。” 周以澄目光不经意扫了一眼出现在湖边的身影,离得还有些远,他忽尔道:“我听说你今天带兮兮领证去了,怎么样?领到了吗?” 他的语气比方才还要激烈尖锐,甚至有些挑衅:“应该没有吧,他只会跟我领证,为了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向你妥协的。” 裴轻淮被“拼了命”这三个字刺得心脏一痛,眼底如蒙了一层晦暗的阴影,气息都战栗起来。 周以澄近了一步,压低了声:“裴总,其实,本来我跟你才是有感情牵扯之人。” 裴轻淮猛地盯住他:“你……” “兮兮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接近我们两个的,他跟我说,他不爱你却要装作喜欢你,在你面前演的很累很烦呢。” 裴轻淮知道,后面那句话何兮一定没说过,周以澄是在故意激怒他。 可是一想到何兮今天跳车下跪,跛着脚都要不顾一切甩开他就是为了奔向这人,强行压抑的情绪还是瞬间爆发了,浑身血液剧烈翻涌。 “你闭嘴!”裴轻淮怒道,“你别以为仗着是乔叔叔的儿子,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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