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穷说话一向直接,从没想到有一天竟也有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 黎潇看向吴穷,心中空落落的。司诺想好了一切,死于关外,不留尸身,不入皇陵……他真的走了,撇清了所有牵连…… 怔了片刻,黎潇眼眶滚烫热泪烧灼,吴穷和周禾面面相觑,又不知该怎么劝,相处多年他们从未见黎潇哭过,可王妃已逝,他的那些交代王爷应该知道,只是他们不知该怎么说。 吴穷想劝黎潇,又觉得不该劝,那少年从服毒到安排大火焚尸,每一步都在为黎潇谋划,老潇应该为他哭! “老潇,探子回报说南鹿副将达图在咱们攻打之前回了皇城,不知是不是军中走露了风声。”吴穷沉吟片刻又继续道:“王妃说他曾在南鹿被俘,我查看战场时,有一处地窖……可能……” 黎潇呼吸微滞,半响才道:“军中自查,有嫌疑者,杀。” 最后一字落下,心里却并不轻松,司诺是甘愿赴死的,他杀再多人也无用…… “王爷!莫要耽误了时机,王妃之愿便是助您继承储君之位,即是最后几日也只盼着能开开心心的在您身边,如此深情,莫要辜负了!”周禾起身,单膝跪地,语气坚定。 “盯紧达图,随时来报,都出去吧。”黎潇微眯双眼,现在,只剩司诺被俘那两日的事还不清楚了! 待吴穷和周禾离开,黎潇出府去了司家。 相府的牌匾换成了司宅,司靳贺虽辞了官却为其保留了府宅已算厚待了! 随着下人走向司家偏院,沿路越走越偏,黎潇心口隐隐作痛,直到推开那扇木门,看到里面跪在佛龛前的背影,顿住了脚步,不知该怎么告诉一位母亲,他的儿子身死边陲尸骨无存。 方氏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向门前的人,缓缓的站起身福了一礼,轻声问道:“王爷,诺儿他,可是去了?” 黎潇心中一紧,眼眶又胀痛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司诺的生母,才知道司诺俊朗的模样都是继承了方氏,足有七八分像,让他一时僵立在门外开不了口。 方氏看到黎潇眼眶微红,心下了然,却挂上浅笑道:“王爷若不嫌弃进来坐坐,诺儿就是在这长大的。” 黎潇进门坐在椅子上,看着简陋的用具,心里更堵了。 “王爷,他可有帮到您?”方氏为黎潇倒了杯茶也坐在桌边,问的认真。 黎潇看向方氏不知该作何回答,这一战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的早早回来都是因为司诺,甚至他觉得他是踩着司诺的尸身过来的……想着,只叹出一句:“方姨娘,他去了。” “妾身知道。”方氏点头,语气柔和并不多问,转而又道:“王爷可有时间听妾身讲讲诺儿的事?” “好。” “他出生时,相爷挺喜欢他的,乖巧懂事什么都愿意学。”方氏看着窗外,陷入回忆:“那年冬天极冷,池塘结了厚厚的冰,诺儿掉了下去,府中的公子们便用石头冰凌扔下去给他垫脚让他出来,嬉闹着耽搁了许久,找回来时他满身是血,那之后病了两年多便再习武了,相爷对妾身失望,连带着连诺儿也不喜欢了。” 得知司诺死讯都不曾哭过的方氏,说到此时突然哭了,语气却依然平静:“小小的孩子不知父亲为何不再疼他,经常挑灯夜读到很晚,可是……没有用……他不得宠,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也没与外人相处过,虽读过些书怕也帮不上王爷什么,是妾身没教好他,给王爷添了乱……” “方姨娘!司诺他,极好!”听到方氏说起司诺幼年的遭遇,黎潇心里憋着一股子闷疼,眼眶胀的厉害。 “多谢王爷不弃。”方氏又微微的福了一礼道:“诺儿之前回来便说王爷待他极好,妾身起初还不信,此刻看到王爷心疼诺儿的离去,妾身也有了安慰,诺儿所选,值得。往后,妾身愿日日焚香,祝王爷早成大业。” 离开时,外面下起了雨,黎潇走出偏院见司靳贺正等在外面,他看了一眼淋在雨中不复从前的相爷,轻声道:“司诺去了。” 如同出征前他离开相府时司靳贺送他们出门,他曾压低声音说过一句:“你安插的那个丫鬟,死了。” 那是司靳贺脸色难看,而此刻……黎潇没回头,也不在乎他的表情。 牵着闪电走在雨中,黎潇想起那天司诺从相府回去,湿淋淋的带着伤却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他竟也没细问…… 他如此冷漠,诺儿还说他待他极好? 黎潇低笑,眼泪混着雨水,从未有过的遗憾从心底蔓延而出。
第062章 是不是我害死了你 司诺头七过了黎潇才换上朝服,却在快到宫门前时得知南鹿再派使团,来的人竟是达图,他立即掉转马头奔向城外! 达图被吴穷拦在城门前,使团的人则都退至半里外候着。 “你还敢来!”黎潇一骑绝尘,至近前才勒紧缰绳怒目而视。达萝是达图的胞弟,之前已经见过达萝的尸体了,此时达图竟然来了,刚好!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我必得来才对得起恩人遗志。”达图看了吴穷一眼,对黎潇抱拳道:“战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穷的本意是在城外扣了达图先问清楚再放进城,但看他此刻的态度……吴穷扯着缰绳退至十米开外远远的看着。 “我欠王妃一条命。”达图说着神色间多了些落寞:“战王能娶到司诺那般善良的人真是好福气。” “什么意思。”黎潇冷声,虽不解达图的用意,却也看出他此话出自真心,不禁攥紧了拳头。 达图讲的很细,司诺说过的话他几乎都转述了一遍,希望能替恩人表达对战王的心意,看着黎潇眼眶逐渐湿润,他才放心了些。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他来前最担心的便是黎潇经此一役之后便忘了恩人……还好,没有! “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报恩的。”达图诚恳道:“我已说服父王与黎朝签订永不侵扰边境的协议。” 黎潇仿佛没听到,沉默着,心里翻腾的厉害。司诺孤身一人闯入敌营一心求死,这般勇气换做是他可敢?换做军中任何一人可敢? “希望恩人在天之灵能放心些,你一定待他极好,他才盼着两国再无争端,你便不必再上战场,如此他便安心了。”达图顿了顿,下定决心般压低声音道:“防着皇后,他与我南路太子私交甚密,我有些证据可以给你。” “你一定待他极好……” 这句话的力度远比后半句还重,死死的压在黎潇胸口。 串联起所有事的黎潇一刻都不愿在京中多留,一句交代都没有,拉紧缰绳奔向边境,他想去看看司诺,哪怕只是一座空坟!他去了,诺儿也会开心的! “你一定待他极好……” 黎潇愧疚懊悔,眼眶湿润,闪电的铁蹄踏碎夕阳,日夜奔赴至边境,在距离土坟不远处翻身下马,拎着几坛酒走上前,像是担心惊扰了谁一般,小心的在墓碑前放下一串糖葫芦,眼里闪着微光,泪却没有掉下来。 坟头上长出一株幼苗,太小了看不出是什么,脆弱的嫩绿色无依无靠随风摇晃,犹如那羸弱又坚韧的少年。 许久,黎潇才开口:“司诺,本王居然会想你心疼你,你听到会不会高兴些?若我早告诉你我从不在意帝位,你从不曾阻我前程,你是不是就不会自责,不会一心赴死了……是不是?” 黎潇自语颓然而坐,大口大口的灌下烈酒。 入夜,风起雨凉,黎潇小心的用衣袖遮挡着小苗,喃喃问道:“司诺……是不是……我害死了你?” 酒坛空了,黎潇醉倒在坟前,热泪混着冷雨没入了土坟。 …… 再睁开眼时满目鲜红,头疼欲裂,黎潇扶额半坐起来,手碰到了身边的人,酒意顿消,他清楚记得自己在司诺的坟前喝酒,若此时睡在他人榻上…… 身边的人长发凌乱,因他起身被子被拽到他这边,露出的肩臂满是青紫痕迹…… 黎潇瞳孔陡然收紧,愣了片刻才伸出手,颤抖着拨开身侧伏卧之人脸前的乱发! # 第二卷
第063章 新婚夜 司诺! 黎潇的心脏砰砰作响,阵阵紧缩,看着近在咫尺苍白而熟悉的脸移不开视线,伸出的手不可抑制的轻颤着,小心触向身边的人,此刻便是他此生最慌乱的时候。 是热的! 他还活着?! 黎潇的指尖触碰到司诺的温热不禁怔住,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嗯……”司诺被突然的触碰惊醒了,身体微动便是一阵难言的酸痛,缓缓睁开眼睛,待对上黎潇复杂的眼神时,司诺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挪开,却被黎潇大力拉住拥入怀中,却因此牵痛了身下的伤,发出压抑的低呼。 “我弄疼你了?哪里疼?告诉我!”黎潇有些紧张,手稍稍松了松却不愿放开,怀里的人还是如常的清瘦,却并不似最后几天那般枯槁。 他,是活过来了吗? 黎潇不确定,便轻轻掀开被子想看看他还有没有伤处,却见他莹润的身上满是…… 这是……新婚夜? 是新婚夜! 黎潇心中惊诧,一时不知之前的事是梦,还是此刻深陷梦中。若可以选,他希望一切尚未发生,他还来得及疼他爱他留住他! “王爷……”司诺在颤抖,想将身子藏回锦被,一夜受辱,他此刻又疼又怕,声音里满是祈求。 “别怕。”黎潇轻声安抚着,目光却看向司诺腿间,恨不能给自己两耳光! “福安,热水!”就算是梦,他也想他在身边多陪一会儿! 但显然不是梦! 黎潇不管司诺的惊惧,强行将人抱进浴桶,鞠水洗了把脸,脸上摸不到胡渣,肩上也没有达萝留下的伤口,一切尚未开始,倒是老天眷顾! 思及此,伸手将缩在浴桶另一边的司诺捞回怀里,动作温柔的拿过布巾帮他擦洗:“昨夜……” 不该提昨夜! 黎潇又一次想抽自己耳光了,但还是将惧怕他的人儿抱紧了些,柔声道:“别害怕,昨夜我喝多了是我不好,你,别怪我,好不好?” 司诺不解又慌张,昨夜满身酒气的王爷异常残暴,无论他怎么哭求,无论他有多疼,无论他疼晕几次,他都不肯放过他,甚至不曾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可现在…… 司诺轻咬下唇不敢说话,更不敢看黎潇。 将人擦洗干净放回换过被褥的软榻上,又翻出伤药坐在榻边,看着那片狼藉,心微微的抽疼着,前世他也曾这样狠狠的欺负过他,可他一点都不记恨他…… 从未被这样照顾过的司诺不禁偷眼打量黎潇,又缩了缩身子,心中慌乱。 “别怕,很快就好。”黎潇轻声安慰,却又忍不住打量这具身体,熟悉又陌生。司诺单薄瘦弱,肌肤细腻,稍用力些便会留下痕迹,这一身青紫伤痕以及混着血迹的药粉,都让黎潇心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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