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苍在墓园中间找到了那条上山的路,然后关掉了手电筒,很快瞳孔适应了这片黑暗,月光让上山的柏油路清晰可见。 他在黑暗中前行。 活的气息少了。 全是死寂。 可是他并不害怕,这是他经历过的状态。 比起那些自己吓自己的恐惧。 他更担心夏泽笙的状态。 一个小时之前,发现夏泽笙离开的一瞬间,他承认自己心慌了,第一个条件反射,就是夏泽笙可能回夏家了。 他给夏泰和打了电话,询问夏泽笙是否回了家,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然后拨通了沈英珍的电话,沈英珍在夜里被吵醒,还有些茫然,然而听清了秦禹苍的问题,吃惊道:“没有,夏先生没有和我联系过……他没事吧?需要我请广州的朋友帮忙吗?” 接着是夏晗。接了电话的夏晗听完他的话,直接破口大骂:“姓秦的,你跟秦骥一样不是个东西。你到底怎么欺负夏夏了!我现在就回广州,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挂了电话,秦禹苍沉思了片刻。 他翻出夏泽笙的通讯录。 那个列表不算短,可是翻过去多是些泛泛之交。 他拉了个群,将童昊、梁丘鹤,沈英珍还有夏晗都拉到群里,然后把通讯录扔到里面。 【照这个列表挨个联系。】 前面几位都知道秦禹苍应该是非常着急,也没多说什么,半夜爬起来分头电话。夏晗在群里骂骂咧咧,但是终究还是领了一份名单去打电话。 在几个人寻找夏泽笙踪迹的时候,秦禹苍已经拿了车钥匙下楼,往二沙岛方向去。半夜路上没有车,以往三十分钟的路程,他踩了一路油门,十五分钟就到。 他笃定夏泽笙应该就在这里。 夏泽笙无处可去。 他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二沙岛别墅里还在用着过往那串密码,他开门进去,里面的家具、藏品、挂画全都被搬空了,空空荡荡,一目了然。 夏泽笙不在这里。 他没有回来过。 又一次落空了。 路灯把他拉长的影子投射到了别墅的地板上,更显冷清。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进去,在空荡荡的别墅里走过,穿过曾经挂满各类名家作品的走廊,进入有着落地门窗的起居室,然后从后面的小电梯上了二楼,电梯门一打开,便是一扇南向的窗户。 窗台下放着一只小桌子,那只小桌子没有被拿走——大概实在是太不值钱,秦飞鹏看不上眼。 秦禹苍记得这个角落,他只要回来,多少会在这里驻足,因为阳光很好,外面的风景被窗框裁剪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四季变换,有些趣味。 后来,他便总能看见一捧热烈绽放的鲜花,插在花瓶里,摆放在这张小圆桌上,与窗外的景色相映成趣。 白天来做工的阿姨说过的。 ——夏先生每日都会换一束花。他说秦先生工作太忙,在这里摆上一瓶花,他能多看两眼,让他换换脑子,轻松一下,也是好的。 夏泽笙看似柔和,其实很是倔强,他厌恶夏家,怎么可能回去。夏晗和沈英珍甚至不在广州。 秦禹苍出神片刻,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给童昊去了个电话:“你帮我查下金钟公墓今晚有没有什么动静。” 过了一会儿,童昊便回了电话:“金钟公墓保安摔断了胳膊,送医院急诊了。我打了电话过去问,正好他们也在找咱们。说有人半夜上了山。” 秦禹苍上山后,看到了夏泽笙。 他群里发了条信息:【找到了】 这才走过去。 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没有露出半分焦急,只是安静地站在夏泽笙身边。 夏泽笙没有哭,比起白天的歇斯底里,这会儿的他好像浸入了深蓝色的海,再发不出一点声响。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夏泽笙低声说。 秦禹苍问:“为什么道歉?” “凌晨四五点,还要你奔波来这么远的地方。”夏泽笙回答,“我应该和你说一下再来。要找到这里……真的麻烦你了。” “结合你白天的反应。这不是一个很难猜的选项。”秦禹苍面色如常,打算回去就解散那个群聊。 “谢谢。”夏泽笙又说。 “为什么又道谢。” “……你对我已经很好。”夏泽笙说,“我们明明有约定,可我还是……对前夫念念不忘。禹苍,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夏泽笙看着墓碑上,秦骥那张黑白照片。 他对绝大部分人都很有耐心。人们评价他拥有财富、地位,以及得体的教养。 于是无数人对他趋之若鹜。 即便他来者不拒,对于自己的情人,也都妥善对待,从未苛责或者为难过谁。 很难不喜欢他。 很难不想要爬上他的床。 爱上秦骥,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包括他。 太阳升起的时候,缓缓拉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落在墓碑上,像是要提醒夏泽笙分清楚过去和现在。 在这样的清晨,夏泽笙轻轻叹息一声:“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 在小区门口,卖花的大叔早早出摊,流动花车上的茉莉叶子舒展,花朵精神,像是刚刚采摘下来的。 秦禹苍买了一束茉莉。 等到了地库,下车后,秦禹苍打开后车厢,花了点时间,拿出一张拆开的桌子。 “来帮忙?”他对夏泽笙说。 夏泽笙愣了一下,这才过去,接过桌子腿,秦禹苍抬着桌子的面板,两个人上了楼。 进了家门后,秦禹苍拆开了包裹住桌子的那些泡沫纸,露出了里面的枫木本色,然后在客厅靠近阳台的地方,安装好了那张桌子。 “眼熟吗?”他问夏泽笙。 夏泽笙其实认出了那张熟悉的小圆桌,但是又有点不敢相信。 他看着秦禹苍从厨房拿了只高脚杯,接满水,然后把刚买的茉莉插在高脚杯里,放在了圆桌的中央。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放在落地窗一侧,于是近处的花与远处的江景相得益彰。 “你可以去买个花瓶。”他对夏泽笙道,“然后插一些你喜欢的花束。” 夏泽笙眼眶湿热起来。 疲惫的他再无力支撑自己,顺着墙滑落,跪坐在地,怔怔地看着那熟悉的桌子,像是回到了以前。 秦禹苍蹲下来,坐在他的身边。 “对不起,禹苍。”他说,“我真的,好想念他。” 这不是秦禹苍想听到的话。 可是他没有再说什么。 陪夏泽笙坐在那里。 ……对,只是这么安静地坐着,便能感觉到悲伤从夏泽笙的身体里蔓延出来,渗透入他的身体,让他的心也浸入悲伤。 “阿笙,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一点?”秦禹苍问。 他明明已经解决了夏泽笙面前的困境。 他明明已经让夏泽笙得到了九霄。 他甚至让秦勇跪下来道歉,挽回了夏泽笙的尊严。 可是这并不够。 远远不够。 夏泽笙本想回答不需要,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还没有开口,就听见秦禹苍叹息了一声。 “你想念秦骥。”秦禹苍说。 “我说过,要实现你的愿望。只是我没有办法让秦骥真的复活。”秦禹苍又说。 接着秦禹苍托住他的脸,与他对视:“你总说,我的气质与秦骥相似。那么,把我当成他吧。” 在夏泽笙吃惊的眼神中,秦禹苍又叹息了一声,像是放弃了什么矜持:“今天是星期天,我便假扮秦骥,陪你一天,好不好?”
第51章 错位(上) 与秦骥相处一天,是什么样的感觉? 夏泽笙在这一刻,脑海里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他还不曾开口,秦禹苍已经用左手捂住他的双眼。 眼前一片黑暗。 接着是一个吻。 好奇怪……明明是秦禹苍,明明是同样的吻。可是在黑暗中,那个吻似乎来自另外一个人,来自秦骥。 所有设下的防备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湿意迅速的在秦禹苍手底蔓延,夏泽笙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夏泽笙声音哑着问他。 “知道。”秦禹苍说。 夏泽笙在每一个同眠共枕的夜晚,在漆黑中,恍惚中错认的人都是秦骥。他虽然从未明说,可是只要在黑暗中,他便会认错人。就像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时那样。 所以秦禹苍才会一直在热拥中反复确认,夏泽笙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我太卑劣了。”夏泽笙低声道。 “不……说起卑劣,也许我也不遑多让。”秦禹苍语焉不详地回答。 靠着这样的确认。 让他清楚地记起,自己已是秦禹苍,足够与秦骥告别。 此刻,他主动模糊了这个界限,只为安抚夏泽笙。 夏泽笙在他的怀中,从未有过的柔软依恋,紧紧抱着他,不肯松开。秦禹苍将捂住夏泽笙眼睛的手撤下,擦了擦夏泽笙眼角的泪。 “你等我一下。”秦禹苍说完,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后对夏泽笙道,“我推掉了所有工作。你今天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夏泽笙一时有些无措。 与秦骥在一起时,他从未主动过。 “你想、你想做什么?”他问。 秦禹苍看了一眼时间:“给我煲汤吧。虫草红参猪心汤,我很想念那个味道。” 夏泽笙翻出了上次去秦瑞家,带回来的红参和虫草。 冰箱里有冷冻的猪心。 等把食材都准备好,放入紫砂煲内,秦禹苍这边已经穿好了准备出门的衣服。 他便顺口说:“汤煲上了,一会儿出门回来就能——” 说完这话,他回头去看,话已经消失在嘴边。 最近天气热了,秦禹苍本已经换了短袖衬衫,搭配轻薄西装或者针织衫。颜色也符合他年轻人的定位,多数是莫兰迪色系。 可是今天他换了风格,是很严谨保守的一套栗子色三件套西装,质量很好的材料、良好的裁剪,凸显了他的品位和格调。 背心兜里有一条装饰性的蓝宝石白金链扣,袖扣和领结扣也是同款。手腕上是一块定制款的满钻蓝宝石三针腕表。 夏泽笙记得这套首饰。 曾经是秦骥最爱的一套蓝宝石饰品,他曾以为秦骥带上了钻星号,最后却在胥嵩的高定店里找到。这套首饰,也成了他进入臻美高珠展的敲门砖,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情。 而当秦禹苍佩戴它们的时候,显得如此自然,这些价值不菲的饰品成了他优雅的点缀。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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