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笙生命中的无数困境,他似乎都是旁观者。 可是,这一刻的夏泽笙,比秦禹苍所见过的他最失落的时刻还要狼狈不堪。这可以理解,谁能承受绝望、希望再到绝望的顷刻反转还能无动于衷。 在这一刻,秦禹苍内心涌现出陌生的感觉。 他要仔细辨认,才能拆解这份感觉。 是一种微妙的苦涩刺痛。 仿佛夏泽笙的痛苦可以传导,于是波及了他的心底,让他亦感受到了痛苦折磨。 ……告诉他吧。 告诉夏泽笙,我就是秦骥。 告诉夏泽笙,直觉没错,秦骥没有死,活了下来,寄生在了名曰秦禹苍的躯壳内。 有一瞬间,这个想法不由自主地涌入秦禹苍的脑海,让他心头一跳,顿生惊觉。 他这辈子想做的事情,就是查出陷害他的真凶,然后选择一条不被打扰的路,安安静静地走下去。 而夏泽笙……夏泽笙是个过客,从两辈子的人生里路过。 答应实现夏泽笙的那些愿望,对他来说,算得上轻而易举。 给夏泽笙财富、知识,还有九霄……帮他挣脱泥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准备好花束,接送夏泽笙,为夏泽笙做早饭,弥补上一世的亏欠,他也乐在其中。 因为愧疚,所以怜悯。 因为怜悯,施以援助。 这不过是顺手为之。 至于和夏泽笙发生关系……他终归是个生意人,并不打算做慈善。 他从未想要告诉夏泽笙自己是谁。 因为这是独属于他的最深、最重要的秘密。 可是在这一刻,心疼的感觉淹没了他的初衷,夏泽笙的分量在心头无限放大,他甚至愿意暴露最深层次的秘密,只为安抚夏泽笙? 秦禹苍惊觉内心天平竟仿佛要失衡。 夏泽笙的分量日益加重。 用怜悯两个字来形容这段关系,有些勉强和苍白起来。 可是还不等他细想明白,夏泽笙已经有了动作。 “对不起。”夏泽笙好像已经恢复了,虽然指尖苍白,整理衣服的时候还在微微颤抖,却已经努力摆出平常的样子,“我失态了。” “没关系。”秦禹苍说,“你好好休息一下。” 夏泽笙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洗个脸,怪丢人的。” “好。”秦禹苍没有阻拦他,“那我先出去。” 秦禹苍离开后,夏泽笙进洗手间,用冷水泼在脸上,好一阵子,他才关掉水龙头,从镜子里看着红着眼的自己。 冷水顺着脸颊落下。 打湿了衬衣。 今天如此失态,秦禹苍亦显得绅士有礼。 但夏泽笙知道这段婚姻因为什么而开始。 秦禹苍帮他拯救九霄。 他则为秦禹苍锦上添花……不,他就是秦禹苍别在胸前,足以拿出去炫耀的花束。 前一段时间的温情脉脉,似乎把这个事实遮掩得严严实实。 直到今天,只需要一个云盘登录时间,就足以撕碎假象,露出真情实感来。 秦禹苍不爱自己提起秦骥,除此之外,在这段婚姻中,秦禹苍已经给了他最大程度上的宽容。 他告诉自己要克制一点情绪。 不要做那个得意忘形、没有分寸的人。 秦禹苍工作了一会儿,夏泽笙终于出来了。 他换了身衣服,除了眼角微微红肿,再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区别。他给秦禹苍重新泡了茶,换掉了手头冷掉的那杯。 两个人便又开始互不打扰的工作。 过了片刻,夏泽笙仿佛不经意地开口:“禹苍,我还没有跟你说,谢谢你收购九霄。” 收购九霄已经是小十天前的事了,这个道谢来得分外突兀。 秦禹苍抬头看他。 除了感激,从夏泽笙的脸上看不到其他情绪。 但这不应该。 半个小时前,他还因为秦骥痛苦得死去活来。 秦禹苍忽然意识到,他自以为夏泽笙在他面前是坦率的,可是实际上夏泽笙一直戴着一张投他所好的面具……就好像他在别人面前总是设防一样,原来自己……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他没有发现。 是因为夏泽笙演技太好?抑或者他刻意忽略? 秦禹苍如常地回答夏泽笙:“这没什么。我答应过你。” “还是要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夏泽笙从中岛的那一侧探身过来,轻轻吻了吻秦禹苍的下巴。 温柔的触感像是蜻蜓点水。 秦禹苍眼神暗了暗:“这是谢礼?” “嗯。”夏泽笙说。 秦禹苍便勾着夏泽笙的衣领,凑到自己面前,又重重给了个深吻,直到夏泽笙气喘吁吁,眼神有些失焦。 “这样才够。”秦禹苍在他耳边说。 于是刚才所有的不愉快都消弭在这个吻中。 夏泽笙从云盘里下载了那份资料,仔细整理。 没人再提起那个故意的日期。 中午和下午都没有出门,夏泽笙做了午饭,秦禹苍下午煮了面条。 十分公平。 除此之外,两个人都扑在自己的工作上,直到晚上八点多。 大概是因为今天情绪波动太大,夏泽笙明显有些困顿,被秦禹苍觉察出来,让他早些休息。 他没有拒绝,便跟秦禹苍说了晚安,回到自己房间,没有开灯,在自己房间待了一会儿,便和衣倒下。 他好久没有在睡前想起过秦骥。 可是今晚不知道什么,秦骥像是钻入了每一脑细胞里,让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心形原石早就被切成了两半。 然后被卖掉。 换回了九霄。 夏泽笙却还是像以前那样习惯性地抱住胸口,没有了石头,他于是抱住了自己,在床垫上蜷缩成一团。 无助之极。 夏泽笙做了一个梦。 梦见还在二沙岛的时候。 过往的年份,每年春节前后,秦骥都会在二沙岛别墅待上一个来月。他陪着秦禹苍出席年关前后的一些必要的公众活动,既应付夏家,也应付秦家。 除了最开始那一两次的轻慢,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多少有些相敬如宾的意思。 秦骥需要,他便出现。 秦骥不需要,他便乖巧地消失。 别人都说,他像是秦骥养的一只宠物,想起来了招招手他就来了,厌烦了挥挥手便再也不理睬。 但是夏泽笙依旧觉得秦骥是一位很好的先生。 他因为早年的经历,到和秦骥结婚连学历都没有,因为长期在团内对社会也缺乏基础的认知和与人交往的能力。 秦骥允许他读书,为他花钱聘请了各科老师。在二沙岛这些年,虽然没有学历证书,但是夏泽笙实际上已经读完了本科。不止如此,绘画、园艺、厨艺都是在那时候学习的。 比起其他人,秦骥从没有限制过他的自由,甚至还栽培他让他成长。 许多人讲,秦骥是一个很好的生意人。 一点点的投入就可以让夏泽笙对他死心塌地。 只有夏泽笙自己不以为然。 虽然秦骥给予的一切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却足以改变夏泽笙的一生。 ……秦骥对他来说,不只是生意人。 秦骥是很好的人。 是他先生。 秦禹苍在三点左右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与他预料的一样,早些年国内汲取国外的成功经验,随着国内经济实力大增,某些方面已领先于全球,尤其是互联网经济方面,十几亿人的市场喂养出来的成功模式,在国外一定可以复制。 他和童昊在国外的耕耘有所收获,基于国内成功模式移植国外开发的购物APP得到了不少国外投资方的青睐。 东南亚、中东、欧洲。 将会成为他下一个重要的发力点。 接下来的工作会极为繁忙,他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前置准备。 伸了个懒腰,秦禹苍走回卧室,在路过夏泽笙门口的时候,他停留了一秒,门口留着一条缝,里面关了灯,一片安静,想必夏泽笙已经入睡。 于是他也回到房间,冲凉后,换了睡衣躺在床垫上。 放在地板上的床垫多少还是有些不舒适。 他半个月前就和夏泽笙提过,还给了夏泽笙一张卡。 但是至今夏泽笙也没有去过家私城,那张卡也没有产生任何扣款记录。 应该去家私城逛逛,把家具买回来……以前二沙岛别墅里的家私是哪个牌子的,夏泽笙似乎很喜欢,尤其是摆放花束的那个小圆桌…… 刚结束工作的大脑有点兴奋,胡思乱想了很久,快四点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入睡。可是就在他入睡的一瞬间,潜意识里忽然有警铃大作。 他猛然惊醒,看向门底的缝隙,那里有微光——来自夏泽笙卧室方向。 他记得刚才对面卧室漆黑一片。 秦禹苍翻身下床,顾不得穿拖鞋,推开门,赤脚大步走到夏泽笙门口。 那里面开了灯。 床上整整齐齐。 不见夏泽笙踪影。 他把家里所有房间都看了一遍。 夏泽笙不在家。 电话那头一直忙音,没人接听。 秦禹苍放下电话,表情凝重起来。 夏泽笙…… 不见了……
第50章 道歉与道谢 秦禹苍找到金钟公墓的时候,天还未亮。 公墓值班的保安很是慌张,见他来了,才开门说:“那个山上的人是你朋友吗?” 秦禹苍说:“是我爱人。” “真是疯了。大半夜地来什么公墓。”保安还心有余悸道,“刚巡逻上了山,山上连路灯都没有,黑漆漆一片。手电一照就看到有人站在那里,我们另外一个同事当场吓得晕过去,已经送医院了。我要不是胆子大,今天也交代在山上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秦禹苍从怀里掏出一包新的中华烟,还有一个装着钞票的厚实红包,塞到保安手里,那个触感让保安的态度顿时好了不少,“您那位同事的医药费和其他损失都由我来承担。我朋友已经去医院了。” “哎……你劝劝你爱人,人死不能复生。更不能半夜跑来墓地,怪吓人的。” “我会的。”他说完要进去,保安叫住他,给了他一个手电筒。 “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等等天亮了再上去?这会儿有点瘆得慌老实说。” “多谢关心。”秦禹苍拿过手电筒往里去。 很快,大门和保安,还有门口的路灯都被抛在了身后。 天色逐渐暗沉了下来。 来自都市的声音一一消失。 虽然之前来过一次,但是黑暗让这里变得陌生。用手电扫过去,柏树之间影影绰绰,矗立着无数墓碑,一眼看不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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