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今晚对蒋一鸿的顺从是因为你觉得他有问题?”秦禹苍皱眉问。 夏泽笙犹豫地点了点头:“我不太清楚我先生在澳门公海海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蒋一鸿有很大的问题。今天我确实抱着想要试探蒋一鸿的态度——” “天真。”秦禹苍打断了他的话。 夏泽笙诧异看他。 “蒋一鸿这样的人,他在商海闯了这么多年,是靠着你这样的试探能有任何结果的吗?”秦禹苍问,“如果他真的要跟你发生关系呢?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能得到我先生死因的什么线索,哪怕是只言片语。那么发生了……就发生了吧。” 夏泽笙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光,黑漆漆的一片,仿佛死寂。 像是被冻住了,凝固了,没有了生息。 秦禹苍看向这片死寂的泥淖,只感觉所有言辞都失去了力量,消散在了未曾出口之前。 他坐了起来,让心头之前愤怒的情绪缓缓地平息,然后才能够斥责一句:“你不应该这么草率地对待自己。” “草率吗?” 夏泽笙坐起来,缓缓整理在刚才的挣扎中被秦禹苍揉乱的衣襟。西装被拽开了,扣子四散,他显得异常狼狈。 “不是我先生……和谁都一样。能有什么区别呢?”夏泽笙沉默了很久,低声道。 “那天晚上,和我上床。也是这么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秦禹苍皱眉。 夏泽笙看了看他就撇开了眼。 没让他看清眼神。 “嗯。”夏泽笙小声说,“对不起。” 于是房间里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秦禹苍问:“我很困惑,夏泰和到底是用什么要挟了你。” “……我没有陪过客人。我也没有陪过夏泰和。我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你以为的那种关系。”夏泽笙犹豫了一下,有些苦涩道,“而这……不是没有原因的。我不去做,就会有人替我去做。” “是谁?” “夏晗的亲哥哥。”夏泽笙道,“是他在保护我和夏晗。他死的时候拜托我一定好好照顾夏晗。我答应了。夏泰和心机很深,他照顾夏晗,像是亲儿子那样对待。只要夏晗不离开,我根本没有办法不听夏泰和的话。” 夏泽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带着什么样子沉重的过往甚至不需要再详细描述。 秦禹苍已经可以想到曾经的景象,年少的孩子们在这个家庭里担惊受怕,一到夜间,屋子里的每一个地方都笼罩在恐惧中。 于是年长的站了出来,牺牲了自己。 保全了年幼的孩子。 一个又一个。 这成了一种诅咒,一种循环,一种责任。 “为什么不报警?”秦禹苍说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 没有人不知道夏泰和的变态嗜好。 所有人都装作不知道。 夏泰和带着他那些年轻稚嫩的义子们出席各种公众聚会,人们也只会赞扬一句“令公子样貌英俊”,然后在背地里把这当作一种谈资,用最下流鄙夷的想法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没人在乎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在经历什么。 在这样冷漠的环境中,求救不过希望渺茫的选项。出路也许只有两条。 要不顺从而亡,譬如夏晗的亲哥哥。 要不洗脑通化,譬如夏晗。 “抱歉。”秦禹苍说。 “为什么这么说?”夏泽笙微微有些诧异。 “我这样高高在上的建议,显得有些滑稽。”秦禹苍说,“对过去的那些事,于事无补。” 夏泽笙淡淡笑了。 这个笑容,融化了他死灰的眼神,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一些,明艳了一些。 “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夏泽笙问他。 “你说。” “我回夏家之前,给沈英珍的办公室发了一个策划书草案。但是他秘书回信说沈英珍回香港了,要到等到年后才回广州。”夏泽笙说,“相关的材料他也会看的比较慢,你能不能帮我去邮箱看看,他是否有回复。” “可以。”秦禹苍没有犹豫,答应他。 他眼神更清澈了一些,让秦禹苍有些目不转睛,然而很快地,秦禹苍意识到了自己一瞬间的失神,移开了视线。 “我有了消息如何联系你?”他问夏泽笙,“你手机也被收走了是吗?” 夏泽笙点头:“再有几日就是农历新年,我先生的葬礼就安排在了正月后。但是新年前,就遗产继承问题,律师还要先找我们几个人做一次约谈,届时,你可以找个理由,去何律师律所等我。” “好。”秦禹苍回答。 他正好打算去听一下秦飞鹏还有什么招数来拿到秦骥的全部家产。 “谢谢。” “举手之劳。” “不止这个。”夏泽笙看着他,真挚道,“还为了你因为失言向我道歉,更因为刚才你阻止蒋一鸿……谢谢你,禹苍。” 秦禹苍叹息一声,托住夏泽笙的胳膊,把他扶起来,为他整理了一下仪容。又将他的头发理顺,然而总有些俏皮的卷发,超出了他的控制,顽皮地跑出来,不太听话。 表面上柔柔顺顺的,其实和夏泽笙一样的不怎么听话。 窗户外面热闹的声音在渐渐消退。 再是盛大的寿宴,也不过镜花水月,有烟消云散的一刻。 “你怎么向蒋一鸿交代呢?”下楼的时候,夏泽笙问他,“你们之前有一个投资合作,他还会投资你的公司吗?这会不会影响到你未来的发展。” “你小瞧蒋一鸿了。”秦禹苍说,“他能把千玉集团做这么大,并不是靠运气。我刚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他一时失智,不代表后来想不清楚。况且,为了这样的争执,放弃一个投资决策,也太得不偿失了。这种事只有秦勇做得出来。你看蒋一鸿刚才走的时候生气,这会儿说不定正在跟夏泰和谈笑风生,说将你送给我了。” “那就好。”夏泽笙松了口气。 两个人到了一楼,大厅里人群已经逐渐散去,夏泽笙便领着他去了里面的茶室。 果然夏泰和与蒋一鸿正抽着雪茄哈哈大笑,见两人来了,夏泰和竟多看了两眼秦禹苍。 “能让蒋总让出怀中宝贝的人,可真的不多了。”夏泰和说,“后生仔,你很有些实力。” “全是蒋总器重。”秦禹苍看了一眼蒋一鸿。 蒋一鸿哈哈大笑站起来,走到秦禹苍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这有什么,你值得。” 说完这话,他又转身对夏泰和道:“我哋告辞。” 夏泰和说了句“好走,唔送”。 蒋一鸿这才转身快步就走,秦禹苍便跟着他出了大门,直到停车场车子旁边,蒋一鸿才停下来,阴沉着脸看着秦禹苍。 “夏泽笙的滋味如何?”蒋一鸿问他。 “……一般。”秦禹苍想了想,开口道,“他年龄大了,不是很有意思。” 蒋一鸿又盯着他看,像是要把他看穿。 秦禹苍没有回避,也看向他。 蒋一鸿突然哈哈大笑,热情地拍上秦禹苍的肩膀,对他道:“别惊,小子。你刚那些话,虽然难听,但是很中肯。我不至于恼了你。不过一个夏泽笙,你中意,就送你玩。以后跟我一条心,赚大钱比什么都强。” “蒋总大量。”秦禹苍回他。 夜深了,秦禹苍跟蒋一鸿并不顺路,便自己打车离开。 他坐进车内,看依旧灯火通明的广福礼。 并没有见夏泰和他们离开,想必夏泽笙还在里面,温顺地为夏泰和添茶。 ……红灯笼里的光,会带着红晕,扩散开来,落在夏泽笙的眉宇间,落在他微微凌乱的发梢尖,勾勒出他的轮廓,是温和的,骨子里又有些倔强的坚韧。 秦禹苍感觉过去的那些岁月,他从未看清过这个人。 他将愤怒、不甘、被操控过的创痛,完全地宣泄了出来,“夏泽笙”曾经不过是个符号,是那个必须完全承担这些负面情绪的存在。 “靓仔,去边度啊?”司机问他。 他报了个地址,车子很快驶离了广福礼。 他回到家中,按照夏泽笙讲的邮箱,打开看了一眼,除了秘书的回信,没有收到更进一步的消息。秦禹苍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从白领的角度来讲,不算太晚。 想了想,从自己的旧通讯录里翻出了沈英珍的联系方式,拨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果然很快便接通了电话。 “您好,哪位,我系沈英珍。” “沈总,我是秦禹苍,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秦……秦禹苍?”沈英珍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对应的人,诧异道,“你怎么有我的联系方式?” “我是从二叔秦飞鹏那里问到的。”秦禹苍说。 “哦哦哦。”沈英珍还有些糊涂,但是感觉大约秦飞鹏有自己联系方式不算奇怪,便顺着问,“你来香港了吗?不知道为何联系我?” “我还在广州,来电是想问一下您对夏先生上次提交给您的合资策划案有什么详细一些的意见。因为自高珠会过去了也有十多天了。” “啊?这不是暂停了吗?”沈英珍更困惑了,“不久前,秦勇先生来电说合资这件事情九霄珠宝无法推进,因为九霄根据董事会意见打算将整个加工厂业务全部切割出来,打包折卖。还问了臻美要不要购买。” 秦禹苍皱眉:“秦勇吗?” “是啊。”沈英珍说,“我也不明白秦勇为何在明明知道臻美有极大意向与九霄珠宝合资的前提下还坚持要折卖加工场业务,这不是自砍双臂吗?而且从臻美的立场来看,我们与九霄合作的前提就是基于九霄拥有本土珠宝加工厂。这样下来,九霄便不在臻美高层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很抱歉,虽然我对夏泽笙先生私人有好感,但是这不能影响到高层的决策。” “我明白了。”秦禹苍说,“请沈先生再给九霄一点时间。” “这……” “虽然欧洲不过春节,但是大湾区的各个公司直到正月假期结束之前都是停摆状态。这期间臻美的决策一定是停滞的。”秦禹苍说,“我只需要这些时间。” 电话那头的沈英珍犹豫了很久,说了一句:“好,我等你到正月末。” 挂了电话,秦禹苍看了一眼挂钟,时间真的很晚了,有些问题要解决,但并不是现在。 他靠在了座椅上,回想今天的经历。 就在刚才,就在广福礼二楼上…… 将夏泽笙禁锢在双臂间。 在耳边细细研磨。 嗅到了他身上的茉莉花香。 听他惊惶地呼吸声。 感受他的颤动。 血液从他的心脏里泵出来,顺着他的左胸,涌入纤细脖颈皮下的动脉,让夏泽笙连脖颈一侧都在微微起伏。秦禹苍感受过那里的温度和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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