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账目是陌三千在管,陌三千走后又有他培养起来的记名弟子和鹤云栎接手,“甩手金主”应岁与没兴趣,也完全没管过这些事。 现在看着写着“结册”、“总簿”各类账簿一头雾水。 根据松松从鹤云栎与陆长见的谈话里得来的信息,这里的账簿大部分都是下面的产业交上来的,核对一下便可以了,但有一本总账需要掌门来登记。 但怎么登记应岁与却并不清楚。 他反手召来一堆关于记账的书,从中挑出一本《财论入门》翻阅起来…… 是夜,东洲陌府。 寂静长夜笼罩着这座凡人府邸,府中众人已经陷入安眠,只有隐约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 陌三千躺在床上,贴着夫人睡得香甜。 忽然,他手指上的传讯戒指突然亮了起来,并发出热感。 陌三千猛地惊醒,看了一眼左手,确认是那枚传讯戒指在亮,而非他在做梦。 只有云霄派的几位师徒有这枚戒指的讯印。而过去数十年,这枚戒指亮起来的次数寥寥可数。 出大事了? 他匆匆接通传讯法器,准备好如果云霄有需要就立马收拾包袱赶过去。 对面是他以为最不可能给他传讯的那个人的声音,问出的问题也让陌三千大为不解。 “红绿结册是什么?” 应岁与困惑地翻着面前的书。他已经把书看完了,但一对账簿却更困惑了。 比他更困惑的是陌三千:大半夜来考他记账的事?还问的是最基础的问题? “就是彩项结册。”与众不同的叫法让陌三千一下就猜到了应岁与在看什么书,“你看的是不是金钱派的《财论入门》?” 应岁与承认:“嗯。” “那本书写得不行。”陌三千说得很委婉,实际上这本书在他心里就是垃圾,“不如看《太平计簿》。云霄的账就按这本上面的记账法记的。” “知道了。多谢。” 陌三千看着已经断掉的传讯,满脑子问号。 大半夜把自己百岁高龄的旧识吵起来就为这个?应岁与不是不喜欢看账目这种枯燥又死板的东西吗? 回到屋子,在夫人朦胧的询问声中陌三千重新睡下。 约摸一个时辰过后,法器又亮了起来。 还是应岁与。 陌三千坐起来:“又怎么了?” “有一笔账平不了。” 又花了两刻钟帮应岁与把这笔账目来源理顺,陌三千身上已经冻凉,他没有钻回陌夫人在的被窝,而是重新拿了一床被子盖下。 等玉简第三次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接近暴躁的边缘。 这段交情,不要也罢。明天早上他就删掉应岁与的讯印! 至于为什么不今晚删? 今晚有事。 什么事? 教应岁与做账!
第68章 第二天是应岁与值守大殿。 身为弟子, 鹤云栎按照惯例一早便起来替师父当值,但到时却发现应岁与已经在了,正在用软布擦拭先辈们的灵位。 “师父, 您怎么来了?” 应岁与回道:“闲着无事, 也尽尽自己做弟子的责任。” 他今天也认真梳了头发, 层叠的发带垂在背后活像一根根尾巴。 鹤云栎忍不住偷偷摸了一把。 应岁与疑惑转过头。 他面不改色地解释:“师父的发带打结了。” 蒙混过关的鹤云栎心情愉悦地取了一块软布,一起擦起灵位。 下面已经擦得差不多, 还剩最上面的几个。 这几个牌位是破损 最严重的, 有许多处字迹看不清了。也不是后辈不敬,疏于维护,据说在祖师开宗立派时便已是这样了。 仔细看破损痕迹, 也能看出并非年岁腐化, 更像兵刃造成的破损。 祖师似乎带着这些灵位走过了相当长的路, 才找到这个地方, 成立了云霄派。 鹤云栎小心擦过牌位残缺不全的正面:“先兄穆……” “先兄穆氏天时之灵位。”应岁与补上了模糊不清的名字,“天初一百三十一年立。” 他接着又说出了后面几个牌位的名字。有的名字鹤云栎听过, 有的没听过, 但都是天初一百二十年到一百五十年间立下的。 那是一段特殊的年代, 无数天纵之才殒落在推翻龙胤一族的征战中,活下到最后的十七位才成了圣君。 鹤云栎好奇:“师父怎么知道先辈们的名讳的?” 他以为早就失传了。 “藏书阁的地下还有一个书库, 里面放了很多废弃典籍,其中有本无名日记。为师从上面看来的。” 之前说过, 正清剑派的“正清”, 来源于太清和正一二道。虽然云霄废弃了太清道, 但当正清剑派最鼎盛时, 太清道才是主流。 原因很简单,太清道更纯粹, 进阶快,上限高。 师祖的师兄们,便都遵从此道,追求“不念红尘,心系苍生”。 他们都很有天赋,年纪轻轻道法便臻至化境,也在天下将倾之际,以自身性命,践行了道义。 同门一个接一个死去,最终只剩祖师孤身一人,他恨上了所有与之有干系的事物,其中便包括太清道。 从正一道的祖师不能理解太清道中过于纯粹极端的牺牲精神。 ——已经有那么多人在拯救天下苍生,为什么还要夺走他所有的亲人? 建立云霄时,他废弃了太清一道。 他已经为此失去得够多了。 这便是应岁与自那本日记上了解到的,关于他所从道法的全部。 鹤云栎对他口中的日记很感兴趣:“日记师父还留着吗?” “被你师祖收走了。” 当年,面对他“为什么要强迫他学太清道”的咄咄逼问,陆俦大发雷霆,夺走了他手中的日记,并将他关入了禁地。 自那以后,应岁与再也没见到过那本日记。 说起禁地,那也是应岁与非常熟悉的地方。 只是鹤云栎从小就很乖,从被没关进去过,如果去一趟,就能发现不少他师父留下的痕迹。 鹤云栎不知他心头所想,只怅惘望着满墙灵位。 这些先辈都曾活跃在某一个时代,留下属于他们的足迹,然后,来到这里。如无意外,他也会这样,在千年之后被后辈摆上来。 他甚至知道自己的灵位会被放在哪。 ——师祖往下两排,最右边的位置。 而师父,会在他的上方一排,隔得有些远。 鹤云栎有些不满意。 或许下次修缮大殿时,可以悄悄把每层做低一点,这样两阶之间也会挨得近些。 但转念一想,这份小心机未必派得上用场。 “如果师父得了道……”他不自觉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应岁与听到了,反问:“你瞧为师像是能得道的模样吗?” 和祖师一样,他的天性和太清道完全不契合,但祖师有的选,他则被强行推到了这条路上。 应岁与的性格确实是他得道的一大阻碍。但鹤云栎考虑的不是可能性的上限,而是可能性的下限。 万一呢?他是说,万一呢? 他感叹:“虽然成仙的人少,但不是没有过。也有一开始也没想成仙,但一夕顿悟,抛却凡尘的人。” 以应岁与的天赋,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 师父还这么年轻,比胜殊娘娘扬名时还小,未来有太多可能。 不过成仙也好,师父会长生不死,逍遥自在,只是自己灵位上方的位置会空出来,想想还有些寂寞。 氛围莫名有些沉重。 应岁与问他:“你想要为师成仙吗?” 鹤云栎:“想也不想。” 应岁与颇有耐心地问来:“为什么想?又为什么不想?” 为什么想。 成仙可以永生不灭,好处不必多说。 为什么不想。 不成仙,他就能一直和师父在一起,死后也会一起被放到墙上,隔着一掌远的位置相互作伴,直到云霄道统不存。 可这份心思是禁忌,说出来,他们就连师徒都做不成了。 鹤云栎不想也不能回答,因而反问:“师父想登仙吗?” 应岁与卖起关子:“本来答案告诉徒儿也无妨,可徒儿还没回答为师上一个问题。” 鹤云栎回道:“那我们就都不要回答好了,扯平了。” 应岁与的盘算落了空。 弟子似乎变得比以前狡黠了,那隐晦而让他心乱的情意总是一闪而过又无影无踪,像只让人抓不住尾巴的小狐狸。 他弯起眼眸:“好吧。我们都不回答。” “虽然。”他认真看着鹤云栎,“为师很在意你的答案。” …… 师父在意他的答案? 师父为什么在意他的答案? 去勤务阁的路上,鹤云栎反复回想着与应岁与的话。 自从意识到自己对师父的心意后他就越来越不正常,师父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要想上许多。 有什么好想的,难道还能成真吗? 站在勤务阁门前,鹤云栎甩了甩脑袋,清除掉繁杂的思绪,重新拿出掌门的工作状态。 今天早上有一个门派例会。 离开好几天,回来也该及时关注一下门内各部分的情况。 还没到上工的时间,鹤云栎是第一个来的。 来到掌门的位置坐下,他想着趁弟子们来前再核对一点账目,但拿出账册打开,却发现账目全都核对完了。 批示处留下的是熟悉的笔迹和名字。 师父昨晚做的? 他什么时候学会对账了? 再打开需要掌门记录的总账,也做完了。每一项都工整漂亮,并无错漏。很难想象开药方时都懒得多写一个字的人耐心将账本上的一行行空白填满的模样。 记完账目后,账本还剩下几页空白,应岁与在第一页画了一个揣手坐着的小人。 小人的五官很是眼熟。 是松松? 但仔细瞧去,小人右眉下有一点细痣。很不起眼,但应岁与还是特地点上了。 松松没有这颗痣。 鹤云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眉。 师父画的…… 是他? “掌门师兄来得这么早啊。” 最先来的是灵药圃的管事弟子。 鹤云栎飞快合上账本,心虚地招呼:“来了,早啊。” 弟子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按照习惯开始整理开会前的资料。 但他的存在让鹤云栎不再敢打开账簿。 不多时,账房的管事弟子也走了进来,瞧见鹤云栎面前的账本,他双眸一亮喜道:“原来账册在掌门师兄这里,可核对完了?弟子等着抄录归库呢。” 之前他向陆长见要了好多次,陆长见都支支吾吾不肯给。他还以为陆师伯弄丢了,担惊受怕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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