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疑惑,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对陌三千请安。 陌三千也将他叫到两人面前,介绍:“这是犬子的伴侣。” 话语一出,连应岁与都多看了一眼。 虽然同性相恋在修界也不算罕见,但在大多数人心中依旧不太上得了台面,尤其是对他们的父母来说。 即使在修界鹤云栎也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大大方方地介绍孩子的同性伴侣。 感叹陌三千的胸襟气度之余,他也微妙地明白了陌夫人口中“没人烧纸”的含义。 那中年文士自被叫过来后,便一直盯着鹤云栎看,直到陌家大少爷都觉得不对劲,轻轻推了他一下。 中年文士惊觉自己失礼,连忙解释:“抱歉,这位仙长相貌与我在中州的一位故友十分相似。我与他多年未见了,方才还以为见到了他。” 有像到这个程度吗? 鹤云栎正要询问,却听应岁与接话道:“天下像的人几何?这是你那朋友的荣幸。” 他的态度颇为尖锐,似是为弟子被拿来与一个凡人相提并论而感到不悦。 “晚辈失礼。” 短暂的见面以书生的再度道歉作为终结。 时近傍晚,应岁与提出了告辞,也证明此行带走陌三千的计划彻底失败。 离别在前,轻快的氛围也不可避免地染上愁绪。 去城外的路上,鹤云栎拉着陌三千的手叮嘱:“阿叔以后也多带着家眷来云霄做客,师伯们一直很想再见见您。来前儿捎封信就行,我让弟子驾飞舟来接你们。” “倒不是不想……” 陌三 千话说到一半,无奈摇头。 鹤云栎明白了,是不敢。 虽然师父暂且放弃了将他带去云霄的想法,但谁敢肯定陌三千主动送到眼前时他不会将人扣下呢? 毕竟相较于带走人,留下人还是相对简单的。 再度来到城门口,陌三千打恭告别:“我很高兴恩公能来,能见到你最后一面,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愿。” “不是最后一面!”应岁与打断他。 “我还会来的。” 陌三千的表情错愕、高兴又担忧。 错愕于应岁与竟然会说这种话,高兴于还能和故人再会,担忧则是怕对方又是来带他走的。 这般揣度让本无此意的应岁与感到了不满,他嘴角微压,但最终还是放软语气:“我还会来的,只是看你。” 说罢似不愿再面对别离的场面,转身钻入了车驾之中。 回去的车上,鹤云栎试图安慰:“师父想的话,我们明年或者后年还可以再来。” 一到两年,这是修仙者在修行之余能够调整的最短的闲暇周期——在没有事情牵绊的前提下。 仔细想想,他的提议情况而言并不算有用。 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师父终究要看着故人一点点衰老、走向死亡,可以作为,却不能作为。没有事情比这更让人无力的了。 想到这里,鹤云栎倒有些后悔自己的话,希望师父来得不要那么勤了。 应岁与没有回应,只是朝他摊开掌心。 鹤云栎将手递了过去。 应岁与闭起眼,将弟子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世上愿意包容他的人不多,很快,又要少一个了。
第34章 “鹤师兄!” 刚回到云霄一道绛红身影便朝鹤云栎飞扑而来。 应岁与将弟子往后一拉。 隽明袖扑了个空。 重整旗鼓再来, 又扑了一个空。 应岁与单手摁住隽明袖的肩,悠悠感叹:“师侄倒也不必如此热情。” 隽明袖愤恨:“谁对你热情了?” “可恶的魔头”隔在中间,他够不到鹤云栎, 便只能拉着“心心念念”的师兄的袖子倾诉:“我还以为师兄不要我了。 你走的第一天, 我怨死你了, 你竟真的这么狠心丢下我。但第二天我就开始想你,后来, 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师兄不知道,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过得有多惨。谁都在欺负我。老头子折腾我不说,大师兄和大师伯也不帮我,连那小妮子都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前几日还有贼人夜袭, 搞得我好害怕, 师兄以后陪我睡好不好?” “贼人?” 鹤云栎诧异。应岁与也看向两位师兄寻求解释。 这也正是陆长见打算要说的事:“前几天灵药园的一个记名弟子回乡省亲, 归山时被宵小顶替冒充。本来没人注意到, 直到前天晚上宵小摸入了静思堂,被沧渊发现。沧渊下手重了些, 没能留下活口。” 那贼人也机警, 随身物品都藏在了别处, 目前还没找到。除了根据贼人死前使用的术法推断他是邪道中人外,并没有更多关于其身份的线索。 发生了这种事, 应岁与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还轻描淡写地感叹:“沧渊师侄实战经验不多, 难免失了轻重, 多来几次就好了。” 顾决云怨念地瞧了他一眼:这种事也没必要多来。 “那被冒充的记名弟子如何了?”鹤云栎则担心起记名弟子的安危, 要知道邪道素来心狠手辣, 被他们盯上的人难有活口。 陆长见回道:“贼人下了重手,好在那弟子机警, 及时用法宝逃脱,只是受了不轻的伤,需要调养好些时日才能回来报道。我已经让沧渊带着丹药灵石去探望了。” 也正是因为没能灭口,贼人在潜入后才急于行动,因而迅速暴露了身份。 鹤云栎放下心来,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留下让孟沧渊护送鹤云栎先回去的话,应岁与与两位师兄一起走了。 入夜,因为应岁与迟迟未归,孟沧渊便一直守在倚松庭。 在门内混入邪修后,对鹤云栎的安保等级上升到了和外出一样的水平,既必须时刻有至少一名元婴期以上的剑修跟在身边。 倚松庭没什么吃的,只有给翠花淑芬母女准备的零食。 孟沧渊也不嫌弃,一口一个嘎嘣脆的灵果,声音让嘴馋的小香猪三兄弟睡不着了,集体爬起来,跑到回廊下用黑豆般的眼睛盯着孟沧渊。 面对它们渴望的目光,孟沧渊默默将果篮抱进了怀里。 他还不够吃呢。 鹤云栎默默又抓了一大把灵果放进篮子。 怪不得大师伯不让大师兄出师,他这样出去真的很容易让别人以为云霄派虐待弟子。 闲坐着总是无趣,鹤云栎不由地想起了让他心神不宁的第二个梦境。 男主的问题接近解决,但这个梦又给他带来了新的困境。 师父和二师伯会成为死敌? 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但师伯们和师父一直相互扶持。他想象不到什么外部矛盾能让他们离心反目。思来想去,矛盾只能来源于内部,来源于某些早就存在的隐患。 但症结不在现在,也不在他了解的岁月里,而是更久远的过去。 孟沧渊比他早入门十几年,或许能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在去找二师伯前,不如先问问大师兄。 “大师兄,在我入门前,你对我师父是什么印象?” 小师叔? 孟沧渊凝眉细思。 他刚入门时小师叔并不在山上,师父和师叔们对他说的是外出历练了。但后来十几年里他都没见小师叔回来过一次,甚至一封信也没有。 应岁与对他来说仿佛虚构出来的一个人。 直到某天,一个年轻剑客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出现在山门前,应岁与回来了,身边带着的正是鹤云栎。 “我?”鹤云栎疑惑,他不是大师伯捡回来的吗? 孟沧渊也觉得疑惑,用手比划—— 谁告诉你的? 师伯们说的啊! 鹤云栎细细回想,师伯们好像都是模棱两可的玩笑话,没有谁明确说过他的来历。 唯一接近确认的,是年纪还小时他问过一次师父,自己是不是和大师兄一样,都是被大师伯捡回来的。 师父没有否认。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怕自己缠着他问身世吗? 虽然他对自己的身世并不感兴趣,但以师父的性子,倒真有可能为了回避麻烦这么做。 鹤云栎又问:“在你记忆中,那时候师父和师伯们的关系怎么样?” 那时候? 孟沧渊记得师长们提起小师叔总是免不了一顿争吵。 但他当时年纪太小,还听不太懂争吵的内容,隐约记得是小师叔下山历练前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而且事情似乎和师祖有关。 再后来,他大了一些,师长们就不太谈起小师叔了。 又过了几年,小师叔回来,师长们都很高兴,再没有提过去的事。再后面鹤云栎差不多就记事了,用不着他再说。 争吵?不太愉快的事? 现在的鹤云栎就像惊弓之鸟,任何矛盾隐患都让他心惊胆战,可惜大师兄并不记得其中原委,问也问不出结果。 “大师兄,如果师父和师伯们反目成仇,你觉得问题会在哪里?”鹤云栎直接问出了心中的担忧,大师兄性情沉稳靠谱,又不爱说话,不会泄露出去。 反目成仇? 孟沧渊惊愕地看着他,然后,吓得扯了一个嗝。 …… 手忙脚乱帮大师兄缓过气来,鹤云栎怕再透露梦境内容又会吓到他,因而不敢再问。 两人便各自静坐休息。 从东洲回到云霄即使是乘坐飞行法器,也依旧有好几天的路程,一路奔波,难免疲累。 鹤云栎还想等师父回来,不想回房,但等着等着,还是趴在书阁的桌案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应岁与似乎回来了。 “阿 栎呢?”这是在问大师兄的话。 “辛苦了。” 有人进了书阁,来到他身边。 鹤云栎想睁眼,但眼皮沉重,动也动不了。 脚下一空,他被抱了起来,头靠上的胸膛微凉,鼻息间是庭院内浸透梅香的寒气。 “师父,不要……离开……” 自己为什么会说这种梦话? 不是更应该是让师父和师伯们好好的,不要闹矛盾吗? 前往卧房的脚步停住了,似也在疑惑弟子为什么会说这样的梦话。 片刻之后,低哑柔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为师哪也不去。” 仿佛是终于放下心,怀中人攥着他衣襟的手松了下来,贴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 大亮的天光晃得鹤云栎睁开了眼,看着熟悉的床顶,他陷入沉思。 他昨晚不是在等师父吗? 什么时候睡着了? 那他怎么回的卧房? 大师兄送他回来的? 记不得了。 因为常年被同门们保护的极好,他在休息时的警觉性一向很低,在宗门内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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