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弟子离去,鹤云栎才开口感叹:“没想到师父还会做这种事。” 他全程见证了应岁与如何装作“不食人间疾苦”,暗示引导那个弟子,让其主动提出带他们来梅香雪海。将“走后门”做得漂亮又不留痕迹。 事实证明应岁与不但懂人情世故,而且应用纯熟,平素种种不是不会,而是不想。 “这种事?”应岁与摸着下巴,“听起来像是坏事。” 鹤云栎用更直白地话重新表达了一遍:“我在说师父很厉害。” “这是吹捧为师吗?” “事 实怎么能算吹捧?” 应岁与被哄得很是高兴:“再多说几句。” 鹤云栎哑了,这时候不该说谦虚的话吗? “这……这种话一时倒也想不到很多。” “果然是在哄为师开心了。” “不是的!”怕应岁与真的产生误解,鹤云栎连忙解释,“师父一直都是弟子心中最厉害的人!没有人比得过师父!我只是一时想不到话!但师父绝对是最博学、最聪明、最厉害、最好的人!” 骤然的一长串话听愣了应岁与,他没想到随口的逗弄,会逗出来这么一番“告白”。 见师父盯着自己,久久不说话,鹤云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特别露骨的话。激动褪去,窘迫上头。 沉默中,余光扫到满山寒梅,他忙道:“我去折些梅花给师父佐茶吧。” 说完便匆匆往梅林而去。 应岁与转身走进凉亭,一边摆茶具,一边回味弟子方才的话,最终,忍不住笑了出来。 而另一头的鹤云栎听到这笑,脚下一滑,往下坠去。 循声摔倒的声音看去,却没找到弟子的身影,应岁与惊慌起身,桌上的茶杯被宽大的袖袍带倒,砸落在地,清脆得叫人心惊,但他看也没看便追了出去。 好在没走几步,便见白茫茫的雪地里钻出了一个脑袋。 “弟子没事,只是踩塌这个小家伙的洞。”鹤云栎说着从雪下捧出一只灰白的“兔子”。 长毛红眼,机灵又富有野性,是通州一带特有的兔形灵兽。 鹤云栎甩着脑袋,试图抖掉头上的雪,被他抱着的雪兔也跟着甩头,莫名同步。 从家被掀掉的懵逼中回过神后,雪兔果断扑棱着腿从鹤云栎手里挣脱开来,接着复又钻入雪中没了踪影。 鹤云栎盯着雪兔消失的方向,想到它因自己的不小心凭白遭受无妄之灾,毁了小窝,难免惭愧。 应岁与宽慰:“狡兔三窟,倒也不必担心它的去处。” 说着如履平地地踏过松软雪地,来到鹤云栎面前,伸出修长素白的手。 几次三番“出丑”后,鹤云栎并不是很想立马面对应岁与,但又感到这种心思太过孩子气,便压下情绪将手搭了上去。 弟子敏感窘迫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叫人难以忽略。 “方才那些夸为师的话,还有后续吗?” 听到这话,鹤云栎脚一下踩空,往后栽去。 被他抓着的应岁与也连带着失去平衡。 看着师父跌倒,鹤云栎心下一慌,顾不上自己还没着地,连忙伸出手—— 修长结实的身躯填了满怀,说不清是他接住了应岁与,还是应岁与将他揽入了怀中。松软的雪堆再也坚持不住,哗哗崩塌,两人被裹入其中,连带着往下坠去。 直到坠落之势彻底停止,应岁与才松开扣住鹤云栎脑袋的手,从雪堆里坐起身。 他抹掉脸上的雪:“我很难相信徒儿不是成心的。” 鹤云栎老实认错:“弟子冒犯。” “哦!是成心的。”应岁与做了断定。 松软的雪黏在墨发上,越拍倒越紧,应岁与索性住了手,也甩起脑袋,但同样的动作,剑修出身的他做得利落干脆,自有一股矫健英气,就像…… 一只狐狸。 现在他俩一样狼狈,鹤云栎倒不自觉地忘记了先前的窘迫。 “不是成心的!” “那为什么一句都不解释就忙着道歉?”甚至不怪一下自己不合时宜的,导致他乱了心神的问话。 “可确实是弟子害师父失仪。” “徒儿还真是勇于认错。” “总不能……总不能说是师父的过错吧。” 就算有错,身为师宝男的鹤掌门都会给师父找借口,更遑论今天的事中应岁与完完全全就是受害者。 应岁与反问:“你如何知道不是为师的过错?为师就不会犯错吗?” “那定是情有可原!” 毫不犹豫的回答,偏袒几乎要溢出来。 应岁与哑然,感慨:“以后为师若为祸苍生,定有你一份功劳。” 话虽如此,他言语间却不无得意。 为祸苍生? 鹤云栎眼皮一跳,连忙拉住应岁与的袖子:“不行!师父千万别那样做!” 应岁与失笑,为弟子将玩笑话当真的孩子气。 “怕什么?还没到那天呢。”他俯身捡起散落的梅花枝,交到鹤云栎手里,“走吧,找地方上去。” 鹤云栎跟了上去,依旧心有余悸——师父的玩笑话着实吓到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梅海雪原中,成了其中唯一的青翠颜色。 淡淡的梅香萦绕一路,反复雪也成了香的。 看着前方浅到几乎看不到的脚印,鹤云栎不禁心生疑惑:师父曾是顶尖剑修,身法功夫卓绝,怎会被他这个四肢不调的丹修拉下来呢?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越离越远,应岁与停下脚步。 转过头,瞧见弟子走得深一脚浅一脚,颇为艰难,他伸出手:“你可以牵着为师走。” 鹤云栎不太情愿:“我跟得上师父。” 他又不是走不稳路的小孩子,只是方才在想事情,所以才慢了。 应岁与改口:“那为师年纪大了,牵着你可以吧。” 鹤云栎这才在他的目光催促下把手递了过去。温热的手掌收拢将他的手裹在其中:“跟着为师的脚印走,莫踩空了。” 脚印再次落在雪上,但比刚才更深,鹤云栎踩着被踏实的雪,脚步不再蹒跚。 落下来时的印记已经被风吹来的雪絮覆盖,白梅与雪,混成一色,难以分辨。两人绕了一圈又一圈,还在谷底徘徊。 不会,迷路了吧 ? 鹤云栎小心提议:“师父,要不,御空上去吧。弟子有些冷了。” 同样的路他们都走五遍了。 应岁与:“不用,就快到了。” 说完这话后的一刻钟,又回到了原点。 两人立在原地,空气莫名尴尬。 应岁与:“能走出去,最多再要半刻钟。” 瞧他这么坚定自信,鹤云栎也猛猛点头,并开始认为刚才是自己看错了。 也不一定是他们在绕圈,毕竟这里的景色太过相似,都是白的,走到哪里都一样。 应该…… 是这样吧。 半刻钟后,应岁与果然如他所说,带着鹤云栎回到了凉亭所在的山腰。只是回头望去,半面的雪壁被削去,露出灰色的山岩。 这就是他们上来的道路。 鹤云栎眨了眨眼。 做了多年的云霄掌门,类似场面他也见得多了,只是在师父身上是头遭。 此景名叫:剑修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满山雪景唯独在此地缺了一块儿,活像一道伤疤,也不知道下场雪过后能不能恢复。出去再给带路的弟子两瓶聚灵丹作为封口费吧。 …… 他们上来的方向不太对,绕回凉亭时天色已晚,今天的比试只怕也将近尾声了。 应岁与:“走吧,出去了。” “师父不喝茶了?” “不喝了。再喝不就错过你心心念念的小师妹的比试了?” 鹤云栎没有接这句调侃:“那这梅花怎么处理?” 应岁与看了一眼:“留着吧!为了它,我们师徒也吃了不少苦。” 白梅并不稀罕,就图个应景儿,门内也不缺。但师父这么决定自然听他的。 “那弟子拿回去晾干了再给师父。” “嗯。” 将梅花收入给药材保鲜的法器,鹤云栎准备收拾了茶具就走。走进凉亭却瞧见地上有碎片,而桌上本来成套的茶具 缺了一只杯子。 “怎么就碎了?” 应岁与跟进来,淡淡看了一眼:“野兽碰的吧。既然坏了就不要了。” 挑剔如他自然不会用不成套的茶具,即使这是他最常使用的一套。 但鹤云栎还是将剩下的茶具连带着杯子碎片收捡了起来。 “何必要坏的?家里还更好的。”他的东西又不是不给鹤云栎用。 “反正师父也不要了,就给我吧。” 应岁与不再说什么,算是同意了。
第28章 来到会场, 所有的比试都已经到了决赛阶段。 今天本就是最后一天,他们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也不知还能不能看到叶清上场。 查阅榜单, 鹤云栎很快找到了叶清现在使用的化名。 顺利晋级, 他们还能看到决赛。 “好热闹啊。” 穿梭在拥挤的会场间, 鹤云栎不由发出了“乡下”掌门的感叹。 昆仑剑派准备的会场并不算小,但每个境界的擂台前依旧摩肩接踵, 挤满了人, 总数少说有上万。这还只是昆仑剑派内部比试,更别说大宗门每隔几十年就会组织的跨宗门交流了。 “听说每隔三十年白玉京都会联合各大宗门举办大比。师父去过吗?” “算是去过吧。人更多,但小气鬼和牢骚精也更多。” 鹤云栎想听他再说说, 但应岁与实在想不到什么好话, 又不想扰了弟子的兴致, 便三言两语带了过去。 看台上, 白玉京和昆仑剑派的两位年轻掌权者也在聊天。 谢卿眠还是那副慢吞吞的腔调:“昆仑剑派出了许多新晋人才,你这首席当得也算不错嘛。” 什么叫“也算不错”? 任须臾:“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不是纯好心在夸我。” “是你多心。” “你前科太多。” 他这老友人品和脾气都挺好, 就是说起话来太阴阳怪气, 而且对此毫无自觉。 谢卿眠无辜偏头,他从不认为自己说话损, 觉得是任须臾没见识过真正损的人。 任须臾不想和他斗嘴:“这些小辈算什么?昔年你在联合大比一举夺魁,那才叫风光呢。” 从默默无闻的普通弟子一跃成为胜殊娘娘的亲传, 这可嫉妒坏了视娘娘为偶像的任须臾。可恨当年他一来年纪不够, 二来已经有了师父, 这才便宜了这家伙。 谢卿眠纠正他:“你记错了, 我没有夺魁。” 他拼尽全力,却依旧极其狼狈地输给了另一个人。 任须臾疑惑:不是第一才会被娘娘收为亲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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