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照倒也没想到苏瑾言会那么直接,只是,“这是为他问的,还是为你自己?” 苏瑾言却笑道,“有什么区别吗?” 李承照顿时只觉得胸口一闷,他这就是多此一问,他们就是一体的,为谁问还有何分别。 李承照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但终究还是道,“是父皇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苏瑾言微怔,心里了然,只是他还是有些好奇,六皇子究竟为什么生出这个心思的。 因为父妃,李承照从还没出生就开始受人诟病,当年他父妃为了皇帝,几乎放弃了一切以男子之身入宫为妃,还为此与左相父子决裂,这件事当年闹得轰轰烈烈,京城可谓人尽皆知。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父妃在被皇帝冷落之后才受尽嘲笑,李承照也因此成为被嘲笑欺负的对象。 他曾怨恨过父妃,也怨恨过皇帝,然而让他费解的是,父妃从始至终都是淡然的,哪怕李承照受尽欺负,哪怕父妃因此被后宫其他嫔妃奚落磋磨,他从来都是淡然处之。 他总是告诉李承照,得知他幸,失之他命,是他的谁也抢不走,不是他的争也没用。 李承照觉得父妃简直就是个圣人,可他做不到,他满心都是有朝一日能报复回去。 苏瑾言觉得他没有夺嫡之心,因为他没有假模假样的拉拢朝臣,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虚情假意的去结交同辈,殊不知他只是想得更疯狂。 他要做的只是积蓄力量让自己变得强大,悄无声息的强大,而后等到机会一招致命,到时候什么笼络什么恩威都是狗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才是真理。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蛰伏,只是让李承照没想到的是苏瑾言会出事。 他忽然毫无征兆的就那么消失了,从天上遥不可及的星辰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坠落泥潭,让他怎么也找不到。 这些年李承照一直在私下追查这件事,他查到了苏瑾言父亲身上,又查到了苏瑾言那个虚伪的弟弟头上,最后他又发现了王嫣然这个虚伪女人的秘密。 他忽然觉得苏瑾言也很可怜,曾经的苏瑾言与他天差地别,他总觉得苏瑾言在云端,他在泥潭,苏瑾言的周身都是明亮的,自己则处在阴暗里连内心都是阴暗的,可直到那时候他发现苏瑾言身边都是谎言,都是一张张虚伪的带着面具的假脸。 这么想来苏瑾言的处境竟是还不如他了,他至少有父妃,而苏瑾言什么都没有。 他被逼离开苏家,种种证据显示,苏瑾言当时身受重伤几乎奄奄一息,他在那样的情况下被家人背刺,离开京城之后还被追杀,那样的境地苏瑾言该是如何的绝望啊,可他没有任何依靠。 李承照突然就不想再蛰伏了,他因此开始在朝臣和父皇面前崭露头角,他开始正面与那几个人相争,他开始向世人展露他的野心,向他恶心的父皇表忠心。 他要做这天下之主,他要成为他绝望之际唯一可靠的依靠。 所以这一次机会他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不仅仅是机会难得,更因为苏瑾言就在苏城。 为此他去见了父皇,这个似乎很强又似乎很脆弱的男人,李承照觉得他越发糊涂了,却也越发令人捉摸不透,他那双越来越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来的光就是李承照也觉得毛骨悚然。 他也看不透圣心,但他对这个男人没有对父亲该有的亲情,更没有臣子对君王的敬畏,他厌恶这个男人。 好在如今的李承照早就学会了收敛情绪,也学会了隐忍。 但让他意外的是,还不等他开口父皇就直接给了他答案。 “苏城,你去。” “好好把握。” 李承照直接怀疑这个男人是老糊涂了,他自己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或者他在对谁说话,亦或者他只是把他这个透明儿子当成了别的什么人也未可知。 但是无所谓,这就是他要的结果,这就够了。 李承照因此出现在这里,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些关于苏瑾言最离谱的谣言反而是真的,苏瑾言与孙子柏的事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殿下……” “你为何不像以前那般叫我的名字了?” 苏瑾言刚刚开口就被六皇子打断了,六皇子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他黑沉的眼睛里透着苏瑾言看不懂的执着。 苏瑾言微微停顿之后还是顺了他的意。 “承照。” “我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才加入这场角逐的,不过在我的印象里你始终跟他们不一样,相信现在也是如此,”苏瑾言以朋友的口吻说着逾越的话,但李承照眼底的阴霾反而渐渐消散了下去,“如果你还信我这个朋友,那就让他去南疆。” 李承照眼底还未完全消散的阴霾就这么僵住,他出口的话都带上了几分阴郁。 “理由。” 他觉得苏瑾言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聪明睿智的苏瑾言了,他显然被卑鄙之人蒙蔽了双眼,眼前的苏瑾言是没有理智的,盲目的,可他的眼底分明是那样的清明。 “其一,如你所见,我的腿残了五年。” “我曾经一度半死不活,本以为会死在五年前,可没死成,行尸走肉一般活了两年,而后便也接受了这幅残废的样子。” “可现在我想治好它,我想重新站起来。” 苏瑾言其实说得很平淡,可李承照结合自己查到的那些蛛丝马迹,不难想象苏瑾言当年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他强忍着内心近乎扭曲的疯狂,问出来的话却是,“就因为他?因为孙子柏?” 李承照疯狂的嫉妒着,眼里的阴郁几乎要压制不住,但苏瑾言无情的点了点头。 “是,因为他。” “承照,我的希望在南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一趟。” 苏瑾言很坚定,即便李承照不让孙子柏去,他自己也是要去的。 “其二,既然你已经加入这场角逐,想必很清楚如今皇室在整个大尧是一个怎样的角色,我大胆妄言,这天下一乱,首当其冲的就是京城。” “苏瑾言你放肆!” 李承照大声呵斥,他没想到苏瑾言竟然会如此大胆,不仅跟他妄谈国事,甚至大逆不道到直接妄言皇室,李承照只觉得整个人怒火中烧,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苏瑾言。 果然,曾经的苏瑾言已经不在了,这个是被小人蒙蔽的苏瑾言。 可苏瑾言不仅没有任何退缩,反而有些强硬的就那么看着他,李承照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你知不知道,仅凭你这几句话我就能让你人头落地,整个苏家都会因此人头落地。” 苏瑾言的眼底却露出了几分怜悯的讥讽,“承照,这是事实。” 但凡皇室能压得住四大世家,能轻易灭掉一个世家,这天下又何至于此?又怎么可能乱? 皇室无能,却还自我腐烂,谈什么让苏家人头落地? “世子他只是想自保而已,倘若匡义军余孽一直盘踞在南疆,他们对苏城便一直是最大的威胁,苏城不可拥兵,那一旦天下大乱的时候,京城自顾不暇又有谁能护得住苏城百姓?护得住侯府和他的家人?” “殿下,他只是自保而已,可这对你而言却是有利的,南疆余孽之事若能顺利解决,功劳会在殿下身上,到时候不论是皇上还是文武百官他们都只会记得殿下的好,殿下的功。” “殿下不如其他几位殿下有四大世家支持,那么殿下,你唯一的胜算便是皇上,也唯有皇上。” “这是双赢之选,殿下何乐而不为呢?” 苏瑾言句句肺腑,字字如刀,他无情的剖开了事实,然而事话就是逆耳,字字都刺耳。 且,大逆不道。 但忠言虽逆耳,却直中要害,但凡李承照是个正常人,或者眼前的人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皇子,在听到苏瑾言的分析之后都会知道怎么选。 这是双赢的选择,孙子柏要灭南疆匡义军余孽,皇子要剿灭逆党功劳,如此皆大欢喜,再好不过。 可惜啊,苏瑾言从不曾真正了解他面前的人,李承照他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是一个疯子啊。 “苏瑾言!”李承照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但他依旧在克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如此大逆不道你是要造反吗?你疯了吗!你就不怕本殿现在就杀了你吗!” 李承照浑身都在颤抖,然而苏瑾言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我相信你现在就能杀了我,但这毫无意义,也改变不了四大世家专权掌权的事实,皇室早已撼动不了世家的地位,现在的皇室无异于一个好看的空壳花瓶,一碰就碎,里面什么都没有,不堪一击。”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个空壳,几个皇子还是争得头破血流,这就很讽刺,也显得可笑。 不过苏瑾言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称述事实。 “苏瑾言!!!” 李承照却终于疯了似的一把掐住了苏瑾言的脖子,他眼底的暴戾如火山喷发一般喷涌而出,他的双眼死死盯着苏瑾言的眼睛,他的手在用力,他的面上更是逐渐狰狞。 “苏瑾言,为了他,为了一个孙子柏,你何至于此?” “为了他你竟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吗!他值得吗?” “他孙子柏何德何能?为什么,他为你做了什么,我也可以啊!”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李承照像是疯了一样死死掐着苏瑾言的脖子,他眼睁睁看着苏瑾言本就白皙的脸因为窒息而一点点涨红,而后又转向苍白,然而他却像是疯了一样没有了理智,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是苏家吗?你想报复苏家我可以帮你啊瑾言,我们一起灭了苏家可好?我们杀光苏家每一个人好不好?” “皇室吗?或者四大世家?都去死好了,我们一起杀了他们好不好,瑾言让我帮你,让我们一起杀光所有人好不好?” “什么狗屁世家,什么皇子天子哈哈哈……都该死,所有人都该死!” “都去死好了!” “瑾言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 “苏瑾言你凭什么这么看着我?谁都可以就你不行,不,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苏瑾言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窒息了,大脑更是一阵阵的空白,然而脑中还是不断回响着李承照颠三倒四的疯话,李承照扭曲狰狞的面目也在他脑中不断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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