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昭翎公主远嫁西戎,一大早天还未亮,整个汴京就闹哄哄的。 段嘉诩被喧闹声吵醒,他打了个哈欠推开窗,正好瞧见昭翎公主的喜轿从他眼皮子底下路过。 十里嫁妆,红绸延绵,街道两边百姓跪了一地,为这晋渊最尊贵的公主殿下送行。 送嫁队伍中,有个太监引起了段嘉诩的注意。 那是本应关在狱中的宋时因。 段嘉诩挑眉,嘴角微勾。 有意思。 凉风从窗外灌入,段嘉诩喉咙发痒,忍不住干咳了起来。 咳了一阵睡意全无,段嘉诩干脆起身下榻。 段昭翎远嫁,接下来陛下要处理的就是段萧清了。 想起渣爹昨夜干的事,段嘉诩忍不住眉头紧皱。 若他料想得没错,段萧清这两日便会被放出来。 一旦段萧清回了陇西,他要对付可就不是这一、两年内可以办得到的事情了。 段嘉诩知道机不可失,但现在的他已失了先机。 段嘉诩正想着段萧清的事,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小小敲门声。 “主子。” 是无烬的声音。 段嘉诩主动走上前去将门拉开。 外头无烬已穿戴整齐, 昨日伤重濒死的人竟只凭一枚药丸和休息了一夜就恢复成这样,这无烬的身体真像野兽般强壮。 “何事?”段嘉诩掩唇低咳。 “主子能不能……借我点银钱?” 无烬低头不敢去看段嘉诩。 “这银钱记在我账上,日后我给您杀人还债。” 无烬动不动就想杀人了事的行径令段嘉诩有点头大。 蛮力虽能解决很多问题,但很多时候脑子比蛮力好用。 “只要五金就好……”无烬局促地蜷了蜷垂在身侧的手:“主子能不能帮帮我?” 无烬并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绪,段嘉诩从他眼中猜出了些许他要这银钱的目的。 “走吧。”段嘉诩呼了一口气,捞起外衫披在身上。 “啊?”无烬愣了愣,完全没反应过来段嘉诩要干嘛。 “就算要敛葬也得先将尸体凑齐,在狱中死去那十个陇西暗卫,应当这两日便会被送去乱葬岗。” 段嘉诩说罢率先离开,瞧着段嘉诩的背影无烬赶忙追了上去。 …… 段嘉诩带无烬前往乱葬岗打探消息。 乱葬岗一处埋尸坑附近,段嘉诩远远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段萧清! 除段萧清外,坑边还站了另一个人,那人段嘉诩认识,是陇西王身边的得力干将。 这么快就能让段枭放人,渣爹还真是好手段啊。 坑边段萧清跟那位得力干将大声抱怨。 “你是怎么培养暗卫的?竟养出这么些连主子都护不住的垃圾!” “我看埋乱葬岗都便宜他们了,像他们这样的废物,就该一把火烧了,死无葬身之地!” 干将瞧着乱葬岗中一具具堆叠起来的尸体,抿着嘴角没说话。 见干将没附和他,段萧清有些不高兴了:“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面对质问,干将低头却并未阿谀奉承。 “这些人虽没护住您,但至死都没吐露过真相一字。王爷用狱外同伴的性命迫他们自尽,随后又杀尽他们狱外的同伴。他们或许于您无功,但亦绝对无过。” 干将话说得相当中肯,段萧清却很不高兴。 “王府养着他们不就是为了用他们吗?有用的叫工具,没用的叫废物。花了我们那么多钱还成了废物,真是无用至极。” 段萧清说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般嘿了两声。 “当年为了骗那女人将钟家的钱拿出来贴补王府,我爹故意给那女人一出生的孩子下药。” “后来那女人死了,钟家就变抠了。以前钟家可是真金白银地补贴过来,后来变成只给那病秧子药材跟物品。” “你以为王府为什么愿意一直养着那病秧子,还不是因为我们在他身上还有油水可捞。” 段萧清无意中道出的某个真相令干将大吃一惊。 “嘉诩小世子可是王爷亲儿子,王爷怎会……” 干将那副没出息的吃惊模样看这段萧清颇为不屑。 “正统儿子一个就够了。对父亲而言我是陇西最正统的继承人,其他兄弟姐妹都应该成为我的踏脚石,能为我牺牲和贡献是他们的荣幸。” 段萧清本想再多说两句,见干将一副听不大懂的瞪眼模样,段萧清就懒得跟他废话了。 “这就是所谓的权谋。算了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你要能听懂,就不会混了这么多年还是这副狗样子了。” 段萧清的模样狂妄又自大,干将默了一下坦白承认。 “您说的我确实不懂,但我明白一件事,您再不走,若宫中那位改了主意,您怕是要小命不保了。王爷还在陇西等着您,您请吧。” 干将说完直接拽过段萧清的衣襟,带他离开。 “你、你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本世子!”段萧清挣扎,却挣不开干将的钳制。 “能救您小命的东西。王爷有令,一救下您,马上带您离开。” “你放手,我走不走!我还没找段嘉诩那斯算账,我不走!” 空中段萧清的声音渐行渐远,重重树影中,段嘉诩自斑驳光影中走出。 无烬在他身旁,手臂被他死命拽住。 “主子!”无烬气得呼吸加重:“你让我出去,看我不一刀捅死他。是他害死了我三十个哥哥,是他害你成了一个病秧子!” 当年渣爹为了从娘手上搞钱给他下药一事,段嘉诩上一世是很后面才知晓。 中毒致身体败坏一事已成定局,愤怒或怨恨已于事无补。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想法子续命,若药石不灵,那就在生命还没走到尽头前,将那些欠了他的一一讨要回来。
第77章 他来了 “我比你更想一刀捅死他。”段嘉诩低咳:“但他此时、此地死在了这,你我都活不了。” “无烬,你是他们拼尽性命护下来的,你现在是要他们死不瞑目吗?” 段嘉诩指着乱葬岗中那一具具尸体容色凌厉。 无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一双死了都无法合上的眼。 “啊……”无烬死命握住拳头神态痛苦。 见无烬要大喊,段嘉诩伸手捂住他的嘴。 情绪无法宣泄,就连喊叫都要被制止,无烬张口,狠咬段嘉诩的手。 段嘉诩吃痛却没松开。 “好好将他们敛葬了吧,就算不能立碑,也终归算是入土为安了。” “昔日喂你饭,今日你葬他,兄弟一场,这事你总该为他们去做。” …… 陇西王埋在汴京的暗卫统共三十人,但真正能留有全尸的却十人不到,段嘉诩同无烬埋好尸体夕阳已将近沉入西边。 两人回到钟家商行天已入黑,商行外陈叔在来回踱步地候着什么人。 瞧见段嘉诩陈叔赶忙走了过来:“小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您先前不是让说书先生继续传讲您给那两个话本吗?听说日前东宫那头召了一位说书先生过去,今日太子府上派人来请,说太子妃想见见写这两个话本的人。” 鱼儿上钩了。 段嘉诩眯眼,掩住眼中精光。 他让陈管事大肆宣扬那两个话本就是为了钓太子妃。 “你再招呼一下,我去换身衣裳。” 段嘉诩说到换衣裳,陈管事这才注意到,段嘉诩身上脏兮兮的,还沾染了血渍。 “小公子你受伤了?”陈管事惊呼,拉过段嘉诩的衣袖上下查看。 “我没事。”段嘉诩有些无奈地任由陈管事转了几个圈。 有风吹来,段嘉诩掩唇低咳。 见段嘉诩不适,陈管事伸手去摸他的药。 陈管事摸了好几把,却是满手空。 “小公子你的药呢?” “昨夜用完了,余下的在山上学宫,我晚些回去拿便好。” 一听到药没了陈管事当即就急了:“胡闹,那可是救命药,怎能耽误!你的命就靠那药吊着,这药没了您随时可能会出事的!” 段嘉诩身后,无烬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低低呼了一声。 “主子,那药,难道是昨夜……” 无烬话说一半,段嘉诩突然伸手用力拽了他一把。 “身体还没好利索就赶紧回房休息,别那么多话,我待会让陈叔炖个人参鸡汤给你补补。” 段嘉诩说完赶忙拉着无烬开溜。 见段嘉诩热水烫脚般着急,陈管事无奈摇头。 “这小公子,真是不让人省心。”陈管事摇头叹息一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手猛拍脑袋:“糟糕,今日小公子没吩咐,忘记去学宫给他告假了,小公子这趟回去怕是要挨罚。” 陈管事正怕段嘉诩挨罚,学宫那头就来人了。 是林祁。 “陈管事。”林祁手上抱着一摞功课,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来寻我家世子殿下。” 瞧见林祁,陈管事下意识心头一紧。 怎么小公子这贴身人跟小公子一样,虽不动声色,却给人一种,随时要你好看的感觉。 “小公子在里间换衣裳,待会要去见一位贵人。” 陈管事侧了下身,亲自给林祁引路。 钟家商行分外间和里间,外间是一栋四层大楼,平日里负责待客、走货同银钱交易,里间是一幢二层小楼,是商行人员日常居所。 商行里间小楼,段嘉诩让无烬回房休息,他则挑选去见太子妃的衣裳。 听到脚步声,段嘉诩下意识张口就问。 “陈叔,你觉得我穿这身水绿色好还是穿这身暗红色好看?” “暗红色。” 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吓了段嘉诩一跳。 段嘉诩回头,对上林祁一如既往的冰块脸。 “林林,你怎么过来了?” “夜不归宿、逃学,我再不过来世子殿下是要彻底放飞自我了吧。” 林祁哼了一声,将手里抱着的一整摞功课“嘭”地一下放在了段嘉诩面前。 “最上头那本是今日的功课,下面那五本是殿下逃学的罚抄书目。” 功课一本这很正常,只是这罚抄书目…… “怎么五本那么多?”段嘉诩觉得脑袋开始有点冒汗。 “五位夫子各布置了一本。”林祁对答如流。 “今日不是只有两堂课吗?怎么五个夫子都知道我逃课了?”段嘉诩心里大感不妙。 “殿下逃课一事被人举报了。”林祁面色从容。 “哪个王八羔子举报的本世子?”段嘉诩生气了。 “我就是那个王八羔子。”林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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