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你了。” 珀露特靠在他身上缓了一会儿,好像又有了力气,扶着于漠的肩缓缓站直,盯着他的脸颊说。 “你好像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真让人好奇。” 于漠看出了他眼睛里的审视和疑惑,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 珀露特表现得很友好,至少表面上很友好:“你也要去神国?不如同路怎么样?” “我可以陪你走一段路。”于漠说。 他触碰了一下胸前的蓝宝石星辰项链,朝一个方向前进。 行走间,那些生长的黑色荆棘扎进他的鞋子裤子,划过他的皮肤。 锋利如刀的荆棘踩过去很痛,但伤口也会很快愈合,只是会反复被荆棘划开。 很痛,但还可以忍受。 走出去十几步,于漠被身后的人拉住。 珀露特在低头看他的腿:“原来你会受伤。” 生死之隙这些具象化的场景,也处于真实和虚假之间,如果他接受,就被拉入真实里。 当然也会被影响受伤。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神国?”珀露特问于漠。 “我不去神国,只是陪你走一段。”于漠拉扯出自己的手,“走吧。” 下一步还没迈出去,他再次被拉住。 “如果你不去神国,就留在这里,不要往前了。”珀露特语气里的笑少了很多,有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于漠:“我以为你会希望我再和你一起多走一会儿。” “但这条死亡之路,本来就是没有同路人的。” 珀露特放开他的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披风就要走。 “不希望看到我受伤吗?”于漠直接戳破了他隐秘的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情绪,“哪怕你并不认识我?” 珀露特回头,又仔细看他两眼,忽然若有所思:“难道你是死亡之路对我的考验?” 所以才会让他动摇,洞悉他的想法,诱惑着他留在这里。 于漠面色淡然:“……是的,我是死亡之路的考验,现在你看破了,可以离开了。” 珀露特:“如果你只是虚幻的考验,而不存在于现实世界,我想我会很失望的。” 说完这句,他终于转身离去。 于漠站在原地,看他踩着荆棘往上攀爬的背影。 低下头,脚上的伤口消失,衬衫上属于珀露特的血也在消失。 但身边的环境改变不大,他还在荆棘山,只是距离那座天上神国好像更近了一点。 一个比刚才更凄惨的人影躺在荆棘的路上。 于漠走过去时,他支起脑袋,声音干涩沙哑:“这鬼地方除了我,竟然还有其他人吗。” 他已经忘记前不久两人的那次交谈。 于漠走过荆棘丛,腿上再一次被划伤溢出血。 他没有把珀露特从荆棘丛里拉起来,而是俯身而下,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贴近了他的唇。 珀露特感觉到自己干涩的嘴唇被湿润,眼神中的诧异变成惊愕。 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亲吻了他。 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抽出腰间的武器插进对方的胸膛,反而心脏跳动剧烈。 这个突然的吻结束,珀露特忽然看着于漠笑了,勉强从地上撑起来:“这位朋友,你是对快死的人感兴趣吗?但我这样,恐怕没办法让你尽兴。” 于漠的语气比唇色更淡:“你真是让我无法理解。” 珀露特:“……”这位陌生朋友的行为好像更难理解? “不要躺在这里,起来。” 珀露特松开腰间的武器,无奈地摇头,摇摇晃晃地起身。 “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突然亲一个陌生人吗?” “没有理由,你该走了。” 再次目送熟悉的背影远去。身上因为接近他再次沾染上的血液也退去。 可下一瞬,他还是置身于荆棘丛中,距离神国的倒影又近了一些。 第三次了,这最后一座山,珀露特走得这么艰难。 “你真是,让我无法理解。”于漠扶起荆棘中那个低垂的头颅。 如果是这么艰难才得到的月亮的力量,为什么那么轻易地送给了他? “什么……无法理解?”靠着他的珀露特再一次睁开眼睛。 “你是谁?” “我已经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了。”于漠将手搭在珀露特眼前,“休息吧。” 珀露特在那截手腕上嗅到了类似于蔷薇的淡香,微凉的手指轻轻贴在他的眼皮上,好像落下的雪覆盖眼睛。 珀露特没有从这个陌生青年的怀里起身,他有些走神,在思考一些和当下毫不相关的问题。 什么东西,看起来像雪,又好像有花的香味,既遥远又亲近,黑夜,神秘。 “……是月亮吧。”他自言自语。 裹着绷带的手抬起,摸到了于漠的脸。 于漠垂着长长的睫毛,神色平静,没有躲避那只带着血腥味的手,任由露出的指节磨蹭过他的脸颊和鼻梁。 手指上细小的伤痕触感粗糙,还有未愈合的划伤,在他脸上留下一点血迹。 “我是不是认识你?”安然躺在他怀里的人问。 …… 脸上、身上的血迹消失。 再抬眼,眼前终于不再是那座荆棘山。 红色的河辽阔无岸,一个人影湿淋淋地从红河里出现,一头栽倒在岸边。 这一次于漠没有上前,只是远看着。 没过多久,那个人影垂着头从地上站起来,拖着一身红色的水渍,疲惫艰难地迈向最后的神国。 他即将到达终点了。 即便没有于漠出现,他也没有放弃,顽强得简直可怕。 于漠站在原地,当这一处幻象即将消失时,浑身湿漉漉的人好像感觉到什么,回头向他看来。 一切再度消失。 红河与一步之遥的神国退去,周围变成灰色。 空旷的灰色世界里寂然无声地飘着雪一样的灰。 是灰烬,漫天的灰烬,让于漠想起刚进入生死之隙时的漫天风雪。 但这个灰色世界一点都不冷,只是极度寂静,失去生机。 “这是世界的灰烬。”一个声音在身后说。 于漠回头,看见圣殿一角。帝国的光辉圣殿是于漠所熟悉的,这一个角落于漠也很熟悉,珀露特喜欢坐在那里眺望城市。 现在,那花园一角的石凳上坐了一个人。 于漠第一眼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正确时间上的主教阁下,第二眼才发觉不对,因为对方穿着一身教皇服饰。 “要过来坐一会儿吗?”教皇装扮的珀露特说。 他的外貌看上去和于漠熟悉的主教阁下并没有很大的改变,但气质更加成熟深沉一些。 看向他的目光也是陌生的。 于漠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他之前遇到的珀露特,是另一个空间或时间上的珀露特。 所以对方并不认识他。 于漠坐到了他对面空置的位置上。 他笑看着于漠,似乎什么都明白,所以不再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只是随意地和他聊天。 “虽然这个世界很糟糕,但我似乎让它变得更糟糕了。” “你的世界结束了?”于漠问。 “很遗憾,我曾经想要阻止,但结局是我促使了一切更快地走向了灭亡。” “看起来,你也要死了?” “或许吧,作为人类的我要死去了,我即将成为新的神。” “新的神?那你成功了。” “不,我失败了。” 穿着教皇礼服的珀露特将手搭在桌上,他的手指变成了空中飘飞的灰烬一样的东西。 “我即将成为一个糟糕的邪神。因为失去自己的世界,只能在时空的缝隙里流浪。” “那么,祝你旅行愉快。”于漠起身。 珀露特坐在对面没有动,琥珀色的眼睛逐渐变成了灰白:“也希望你顺利,我另一个世界的恋人。” 天上灰白的灰烬密密麻麻,最后的圣殿一角也坍塌了。 前方的金色奔涌而来,于漠骤然又陷入一片金色海洋。 他看到巨大的柱子, 一个穿着主教服的人影被权杖穿透胸膛,钉在光洁坚硬的柱子上。鲜血在柱子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终于找到了。 第175章 于漠26 周围的一切都很巨大, 白色的建筑看不清晰,在漂浮的金色光芒中只露出隐约轮廓。 于漠意识到,这里大概是神国的幻象。 但这个幻象现在正在不安定地扭曲, 朝着被钉在柱子上的人影旋转。 生死之隙的濒死幻象如果崩塌, 连冥府之国都去不了, 会直接灵魂消散。 于漠握住藏着月亮本源力量的项链,踩在虚无的空气中,直奔白石柱上的珀露特。 主教阁下神情静谧安然, 如果不看胸口上残忍穿透的权杖, 还有涌出的鲜血, 他看上去更像是在花园阳光下入睡。 于漠的手穿过珀露特飘荡如丝的铂金色长发, 抚摸上他的脸颊。 进入生死之隙后,他看过这张脸从少年变得成熟,从天真变得从容, 甚至还窥探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一角。 那些“珀露特”如同火车外的风景,一刻不停地从他身边掠过,被时间拉远。 眼下这个“珀露特”,就是他此行跋涉的终点。 “醒醒。” “……” “珀露特,你该醒了。” 主教阁下睁开眼,看到他时,露出了一个如常的笑容:“……厄洛伦。” “我在等你。”于漠和那双浓稠蜂蜜般的眼睛对视, “我需要你,所以你能回来见我吗?” 珀露特眼里有些微诧异:“嗯, 这是死亡之前的梦境?” 一手扯下手里的项链,于漠将之按在珀露特的胸膛上。 手掌下的胸膛里几乎没有了动静, 鲜血从他手掌上流淌过。于漠感觉到这具身体因为痛苦的抽搐。 月亮的阴性力量,在这个世界蕴含了“死亡”“梦境”“混乱”。 所以它带着他行走在生死之隙, 也能在此刻为另一个空间里的珀露特带来帮助。 当月亮的力量发散出来,头顶被金色光芒覆盖的天空有一半陷入黑暗,变成了夜幕一般。 半个天是灿烂的阳光,半个天是静谧的月亮。 于漠确认自己的猜测可行,不着痕迹地放松了一些。 他猜得没错,月亮的力量无法影响改变过去,但正在经历死亡的珀露特,还可以被影响。 月亮的出现只是短暂的片刻,但足够让濒死的主教阁下汲取一丝力量,挣脱开胸口封印的权杖。 而于漠松开手,身影立刻被生死之隙排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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