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明明已经看见那场预见里会经历什么的。你不想活了? 【我必须死。】 ——你到底想做什么? 【只有我死了,他才能活。】 ——他难道不是你吗? 【……】 【地球需要净化,人类也需要净化。】 ——你疯了。 他站在机场前,穿着修身的长风衣,提着装好了“元病毒”的白色长方体状药剂箱,回过头去。 候机室上下两层的旅客好似都在做自己的事。 他侧眸,玻璃门外徒然浮现一张人脸。 【他们已经把这里包围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嗯。】 “嗯。”京宥轻声。 “什么?” “我说,……” 他依然抵在座位后,望着飞速而过的路景。又忽地松开纸巾,试探着伸出手去,往前轻飘飘地触了一下男人的衣角。 车窗外的脸猛地消失。 “我说,我想你了。”
第76章 -净化- 三年,所有事情都有在变好。 一切都好似同那个雨天傍晚转晴般。 好似、转晴、般。 欲厌钦没有问他本人任何关于病情的问题。 没有问他,汤恕于他而言在他的童年里担当着怎样的角色; 没有问他是怎样把生活的一切都看成暴掠、歇斯底里、不可控; 没有问他对欲家这样排斥是否有记忆缺陷的因素。 没有问他……是不是已经完全恢复了? 也没有问他,有没有彻底弥补好第二人格的身份空白、修缮好现实与幻象的壁垒。 许是京宥回答不上来。 许是答案对欲厌钦来说并不重要。 出院的那个晚上,少年站在路灯下,白雪红梅成为那瞬时渲染他模样的壁画。 他便孤身站在那里,像是因为身形样貌、又像是因为院服单衣、或就像因为是他——世界被剜去一个漏洞,他挺身于漏洞中:怎么也填补不了、别的一切也融入不进。 “我想做明星。”他说。 “你问过我的,想去做什么。”京宥感到肩头堆雪,叫人一手掌掀去大半。 “为什么?”他又替他掩走眉间雪,拢上毛呢大衣。 “因为,我已经足够渺小了。”京宥抬眼,唇色冻得乌黑,“因为已经足够渺小,还妄图大展身手,发出耀眼光芒、熠熠生辉。” 但最终,萤火似的。 “很容易湮灭的。”他低喃着好似高深的道理,“风一吹就能消失的话,就不能躲藏起来了。” “所以我想站到,最亮的地方去。” 倘若他是一只萤火。 在深夜便是自己的极昼。 “什么?”他好像没有听明白。 “就像芣苢给我的……芣苢那样。” 越黑的地方那些微弱的光便会越亮。 黑夜不能为白昼加冕桂冠。 可只有黑夜能为白昼加冕桂冠。 就像一位精神病患者在疯人院里,赠予一个抛出爪牙濒临死亡的怪物一朵野花时那样。 他在一团虚幻光影中伸出手去,截住透明的杯挺,接过那杯红酒。 太微不足道了。 同枯蝶振翅般。 有什么用吗? “有什么用吗?”听声音,是生气了。 京宥迟钝地歪了歪头。 “京宥。” 一双手掌夹住他的头脑,强行掰动到正中央。 欲厌钦的脾气已经冒头了:“四天后你有MECT治疗,你是仗着重生后记忆不会消散,你什么都不怕是吗?” “你是哪根筋抽了你去给女人挡酒?” “但凡那杯里加点别的药你他妈的这次治疗又停缓,你是精神病院住上瘾了?” 他其实不怎么吼他。 刚才洗澡洗一半接了个电话就出来把人摁在沙发上:“那个女的一个星期之内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滚上你们那桌人中某一位的床,这点欲拒还迎的事情你也要管?” “你这么好心?怎么不去绕着那几桌,把看起来扭捏的人的酒都挡了呢?你直接记入别人族谱,他们晚上把你照片挂墙上祭拜。” 好吵。 京宥不适地皱了皱眉:“瞿盈……月熙熙她们不是那样的人,可能真的很不愿意喝酒。” 他半个人深陷沙发,被男人卷着沐浴露的味道罩在身下,像一团棉花。 京宥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别生气了,卢正涛的宴会上不会出现那些下三滥的东西。” “你不用太担心我。” 他就是那种环境里长大的,又怎么会对这种事情没有防备心呢。 青年眯起笑来,话连同两世的纠葛一齐往男人的点上踩:“别生气了,好吗?” 像幻觉一样。 要不是青年真的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神态放松、睡意朦胧:活的、清醒的、微热的、应答自如的,男人几乎也要怀疑自己被传染了新病症。 三年来,无数次地、感到诡异。 他们好像变成了一对真正的情侣。 “……真的没事?除了受寒、头疼,有感冒征兆外的?”欲厌钦一股邪火还没卸下去又被挑了上来。 他微起身,果然收了大半的怒意,也避开了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桃色:“感冒药吃了?” “吃了,都漱口了。”京宥并没有起来的意思,依然把自己深陷在深蓝色的独座沙发里。 “行。”欲厌钦及时地收住手脚,像剥离两极磁铁般把自己扯开,准备去浴室拿手机。 青年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角。 “怎么了?” 他尤其喜欢做这个动作,男人总觉得这种时候他特别像那种、企图向主人提出需求时不加遮掩讨好或挽留的、小动物。 半晌没听见回答,欲厌钦沉下表情来,伏身仔细观察他的瞳孔。 京宥半眯着眼,朝他身后的某一点望去,像是看到了什么般——这几乎已经成为病人精神不济的某个特定标志了。 这种感觉是很令他人不适的。 欲厌钦回头去,无数次想同他一样看见有什么东西存在于“那里”。 他的动作刚到一半就被打断,青年两只手臂顺着角度搂上他的脖颈,那间套房没完全散去的橙味扑上他的鼻尖,然后覆上了半个人的重量。 京宥把脑袋凑上男人的发旁,唇凑近对方还未擦干的耳畔:“怎么舍得走的?” “这都能忍住?” “都说——我好想你了。”京宥唇角扬起弧度,眼底的碎光在动作间流散,嗓间增添了不少属于成年男性的嘶沉。 “欲厌钦。” “明天的飞机不是已经改签了吗?” 青年微凉的手指透过浴袍探进他的领地。 男人的呼吸几乎瞬间收敛。 一小团棉花,展开手脚却切实地标志着着男性特征的身躯。青年为了角色长期保持锻炼的身躯,比前世不停地轮转在医院间的那具更凝实。 他双目上抬,停在男人精壮得异于常人的身躯上。 为什么前世会那样害怕这种事情呢? 因为被强迫成为同性恋、是因为受赵江程的影响、还是因为床.伴每每总把握不住尺度的热情? 但其实并没有那样可怖的。 对吧? 欲厌钦下伏,下颌落在他的锁骨间深吸一口,疑似轻微喟叹了一下,单手挽住他的下半身抱起朝浴室走去。 要跨入磨砂门前,男人低头轻看了一眼他的模样。 虽然青年的黑发没有留到前世他喜欢的那个长度,但对方缩在他怀里时还是会绕出几缕贴在他的肩肌上。 他的小金丝雀。 乖得不可思议。 一向是割裂的。 前世的京宥因为有第二人格存在,失去某些糟糕记忆的主人格甚至在二十四岁还能朦胧地留有一些少年时期的稚嫩。 从那种环境和遭遇里长出来的玫瑰花却娇艳得连刺都没有。 他随意间的眼神竟同那些万千宠爱里长大的小王子没有两样。 但是现在…… “浴室,可以吗?” 欲厌钦还是在浴室门口停了下来,侧头吻了吻他的额间,嗓音已经沉哑得不可思议。 他的小金丝雀很难有安全感。 头疼让京宥几乎没听清他问什么。 青年轻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他都会询问他的意见。 京宥松开一只手摁明浴室的灯,宽大的半身镜映出两人的模样。 两人同框的第一对比便是:体型差。 他几乎被欲厌钦一只手拢在怀里,在银幕上高瘦的身形同男人一对比显得尤其单薄瘦削。 男人的浴袍没拉扯好,肌肉的纹路便顺着脖颈往下爬,和浴袍带子一起收入他同肩宽的腰身里。 他手指一动,又把灯关了。 京宥能感知到揽着男人的那只手有多烫的温度:“没关系的。” 欲厌钦扯过几层厚毛巾垫在盥洗台上,尤其轻柔地放下他。 像放下他尤为珍爱的红玫瑰。 他又吻了吻他的额发,语意间依然不认同:“你在生病。” “可是……”京宥表情微敛。 “我一直在生病啊。” 他的视线交错到男人的肩后方,恶劣的笑重新扬上脸,那从前同他毫不沾边的张扬明媚从眉角探出。 欲厌钦一直在看他。 现在已经不是了。 那些在汤恕家庭暴力驯养下的反骨;在赵江程的诡骗和赵江雨的畏惧中被喂养出来的幼兽;优异皮囊带给他的、比常人更多的折难。 他曾忘记的,又记起来。 他不曾逃避的,终将杀死逃避。 青年眼底掩上雾色,更深的深色被埋藏。 京宥问:“怎么了?” 他只好叹口气:“……你明知道我很难控制的。” 京宥佯装听不懂,依然环着他的脖颈,将他拉近,视线一动不动。 男人身后的墙面是用定制花纹的墙纸装修的,繁复里编出美感的走线在暗光下步步折出痕迹。 那些芯片的纹路跟着他虹膜移动的指令跑动,高速运作绕转得像一只拥有智力的生物。 【ninety-two percent】 …… 【ninety-nine percent】 快了。 【Data completion】 他抽走打好“元病毒”的生物走板,重新观察。 荧光蓝色的小东西像是意识到自己即将复苏,正顺着痕迹拧动。 他必须要把这些放出去。 人类现今的机体构造没有办法支撑度过即将逆转的环境骤变,他们需要“元病毒”来进行低等基因“净化”。 【你不用吗?】 不。 【为什么?影响你的大脑构造?】 不是。 他举起一张承载着“净化”使命的病毒板,歪头眯眼,仪器眼镜套在他的左眼上,让那些精灵一样美丽的东西与仪器黑框在视野里相互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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