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宥知道他在找什么。 “那兔子真的恶心。”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急促起来。 “我们班那群人开玩笑,说兔子要认我当主人,专门蹲在我放学必走的那条路上,或者藏在教室角落里也要过来凑凑我。” “简直天方夜谭。” 京宥轻轻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群幼稚鬼互相打赌吵架,要凑在一起看那只兔子的性别,给它找一只伴侣,好让它别再发情般缠着我。” “他们还真的就去找了。” 那同样是个雨天。 “我去找兔子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些人搞起了内讧,互相扭打起来,兔子又在叫了。” “我被烦得不行,跑过去踢了那男生一脚。” “这可就不得了了……” 沈一铄轻轻笑起来。 “他们索性说,那兔子不知廉耻,到处发情,那群女生就要给兔子拴上牵引绳,活活绞死。” “但是出事了。” “有个男的在混乱纠缠里,被兔子的爪子弄伤了眼,没稳住身体,叫我一拳打死了。” “哈哈哈……”他似乎也觉得荒诞,“死了?” 沈一铄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明了。 京宥好像根本没有抓住他话中的惊悚信息似的。 他问:“是一只什么样的兔子呢?” 嗯…… 什么样的兔子呢? 它永远是臭的。 灰色的毛,湿漉漉的身体,一双不算红的眼睛。 永远被剪刀剪得参差不齐的短发,混有诡异花纹的校服,校裙扣子缺一少二。 身上总是有青紫色的痕迹,刘海一直很长,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或哭。 只有在被掀起裙摆,被那几个男生女生束缚住四肢时才会发出尖锐的惊叫。 和那双因屈辱睁得近乎赤红的双眼。 “她啊,她永远是臭的。”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双日一更。
第57章 一场白雨汲汲(3) “她有名字吗?”京宥歪歪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问题好像问过无数遍。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印在某张试卷上面的,无数次重复地写的东西。” “是她的……名字吗?” 沈一铄没有回答。 京宥有些急切,他好像知道自己必须找到那个答案:“能再写一遍吗?可以、可以随便写在一张卷子上吗?” “沈一铄,这很重要。” “……对不起。”青年实在不太好。 他实在有些不堪忍受,手掌终于撑上头颅两侧,用尽力气:“对不起,对不起。” 京宥有些讨厌这个词了:“为什么?” “我、我想不起来了……”沈一铄一边手开始敲打大脑,脸朝着墙上的影子看去,“我想不起来了。” 青年涕泗横流,汗与泪交杂在一起,眼睛瞪得老大,爬满血丝:“我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了。” 他开始无限重复这句话。 高考大省的年级第一很少有记不住东西的时候。 京宥几乎瞬间想到了什么惊悚的可能性:“你怎么可以忘记……” 这话本没有指责的意思,他又换了种方式轻道了一遍:“怎么连你都忘记……” * 可这落在沈一铄耳里,青年瞬间变了脸色:“是啊,我怎么可以忘记。” “我最不该忘记。” “我不可以忘记!”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见就要暴跳起来。 病房外忽然传来骚动,一群白鸽展翅拥挤进来:“都别动!” “都站开,站开,把手给我打开!” “藏东西没有?都老实交代藏东西没?!” 京宥好像又同现实分开了。 耳畔那些声音和动静显得尤其远,他像个被装在罩子里的人,不论怎样努力地靠近小太阳,都被隔在冷的地方。 小太阳要熄灭了,他原本这样想着。 “手张开,别握拳!”白鸽急得羽毛乱飞。 京宥轻轻松开手,除了雨迹和好似摔了一跤的痕迹,手心空空如也。 他不太舒服地皱了一下眉,又很快松开,眼睛定在沈一铄脸上。 “这不是开玩笑的啊,你有没有谁偷药?”白鸽急得连脖子都红了,“病院丢了三大瓶!” 上回那个编绳女孩上吊自杀给病院带来了很大的影响,这让各岗位的医生护士加强了对自杀“利器”的管控。 在尤其严密的巡逻防控下,就连摄像头都没拍到什么痕迹。 就是丢药了! 丢了足量致死的药! 京宥站起身,轻轻举起手来,摇头否认。 白鸽应该是列行检查挨着房间过来的,他气得在沈一铄的屋子里乱转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丢失物:“都给我乖一点啊。” 沈一铄状态不太好,白鸽搜他身的时候已经对外界没什么反应了。 京宥又有些着急了。 “你手要处理了再走啊!”白大褂一扭头看见他好似透血的手腕,之后渗渗抱怨道,“怎么搞的啊你们……” 他正被白鸽扇着翅膀往门口赶,左手腕的伤口又乍之疼了起来。 “不应该忘记的。”京宥轻轻喃喃。 “你不可以忘记的。”他又沉溺在上一个话题里了。 状态不好的青少年终于有感应地动了动头颅,视线定在京宥的左手臂上,也还沉溺在上个话题似的: “对不起,……” 一阵剧烈的耳鸣从地平线的这头猛地拉长,狠狠地砸落到那头的海平面上去。 【——】 京宥难忍地闭了闭眼。 又没听见。 他被拥赶着往外走,微微侧了侧头,再一次努力地想要抓住别的信息。 好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废……那么……?】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有时间限制,你父母来探望你。” 京宥猛地睁开眼,想要猛喘几口大气,但胸腔平静得几乎只剩低频率的心跳。 视线又不能转动了。 “那我先失陪一下。” 优等生再得意不过的声线刺破虚空。 身体的视线往上调,看清了坐在他对面的人——还是那个治疗室,身前依然是优等生默写的高考真题试卷。 沈一铄扬着脑门儿,几乎是要翘着尾巴从休息室蹦跳出去。 活像一只花母鸡。 “再见。”京宥听见自己这样说。 他死死地盯着桌上的试卷册,里面大概是某一张的第一面右下角位置有他想找的东西。 可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抽动身体的半分力气。 不到十分钟,他开始走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挂在治疗室上显示六点半的钟盘,然后从座位上缓缓站起来,迈动步伐出去了。 欲家一般是在七点来接他,但是今天沈一铄的题试还没有结束,他要帮他把试卷都带回病房吗? 大抵是这样想着,京宥开始小跑起来。 他朝往常欲家接他的地方跑去,可那儿空空荡荡,除了几个医生和保安在说话,并没有别人。 在哪儿呢? 沈一铄的父母不是来接他回家的吗? 不应该和他一样,在病院大门口吗? 京宥又跑起来,速度稍稍急躁起来。 他没有跑太久,肺腔传来不适。于是他扶住门框,虚虚地喘了一会儿。 他的运气不错,在探望室看见了沈一铄。 京宥稍稍松了一口气,双手扒在探望室的门口,又撇了一眼时间,再眼巴巴往里偷窥。 他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488所有程序都很全面。 院内表现良好病人可以接受亲友探访,一个周内有三到四次探访机会,每次时间大概是两小时,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八点都能申请。 欲家太霸道,京宥直接把病院上成走读班,没有这种“被探望”的机会。 探望室内有大概十张小桌,桌上还有一些控制病人的器械。 这会儿正好晚饭,来探望病人的家属并不多。 沈一铄背对着京宥,他的父母就坐在对面。 京宥眨了眨眼。 终归是经济殷实懂生活的家庭,沈父母年过四十却依旧保养得像一双新婚夫妇。 快到国庆,琼宴的温度有降下来的势头。沈母大概是畏寒体质,早早便披着一件狐裘衣裳,抹着深色口红,戴着重工钻戒,脸色不愉地坐在儿子对面。 京宥好奇地往她手指上那金色镶边的钻戒上看,却见对方纤细的手举起来——狠狠地往对面青年脸上扇去。 心脏一停,又猛地跳动起来。 因为惊异微微睁大双眼,京宥不自觉地抠紧了门框。 怎么了…… “沈一铄,我警告你!”沈母气得浑身颤抖,“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这个年纪那点什么心思,你在外面杀了人放了火我们给你兜着。” “但是你非要因为一个女人跟你的前途闹,你别以为我就能纵容她好过!” 京宥震惊得微微张嘴。 青年脸偏到一边去,头发垂下来,好像已然习惯了,他低低道:“哈哈……” “我杀了人,您不用给我兜,您大可不必。”沈一铄站起来,肩背拱得有些高。 “怎么了?是一铄又有什么地方让母亲不满意了吗?” “是什么地方呢?是我没有考到全省的第一吗?对不起,我下次的月考一定可以。” “哦对了,不是成绩。您说女人,是谁呢?” “你是指谁呢?” 他语气咄咄,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是我看那群男的不顺眼,是我在学校用力过猛,是我不受管束去打架,是我打死了人。” “是我啊!都是我干的啊!他是我杀的啊!” “让警察来抓我啊,我才是杀人犯!” “我该死,而不是因为什么暴力倾向被关在这个精神病院,而不是在这个地方躲避——” 青年的声线一折。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好像忍无可忍,将手上的报纸卷起站起朝他的头颅上猛地捶打了过去。 京宥忽然拽紧了拳。 沈父还戴着眼镜,声音沉得冷淡:“沈一铄,怎么和你母亲说话呢?” 沈一铄头又偏到一旁去,没了声。 高雅的女士被气得浑身发颤:“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我们还不知道?” “别跟妈妈怄气。”她好像眼里也闪了泪。 “妈妈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优秀,学习压力也很大,你的所作所为妈妈都看在眼里。”沈母还是哭了,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抽出了一叠照片,放在桌面上。 “妈妈和爸爸已经去把事情查清楚了,你平时根本不打架,怎么可能一拳过去就把那人打死了。”
117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