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宥?” 男人的皮鞋尖从正对窗户的位置转向衣柜方向。 京宥身体小幅度颤抖,把自己缩得更狠,连呼吸都屏住了。 “滚啊!神经病,滚啊!”小孩童背对着京宥,撕破喉腔大喊。 男人恍若未闻,西装裤从孩童身体上穿过。 京宥瞳孔一缩。 小孩扭头,想要揪住男人的白大褂衣摆,手掌却几次变得透明。 小孩盯着在暗处的京宥说:“快跑啊,快跑啊——” 男人忽然把注意力放在电视投影仪上,正弯着观察开关。 京宥把呼吸频率调镇定,拱动身体,又猛然发力从衣服堆里朝门口奔去。 “找到啦——不听话的小朋友。” 京宥浑身发毛,已经是尽了全力逃跑,在门口还有两三步的位置还是被人捉了起来。 身体腾空的感觉太熟悉了。 他看见身旁的小孩焦急地冲过来,感受着身体被抛动,即将狠狠地摔在地上。 京宥本能地闭上眼睛,任凭恐惧席卷自己。 痛感并未来袭。 京宥双眼一睁。 “小宥,做了这场手术,你就不会和我一样了哦。” “小宥会过得很灿烂哦。” 地下室的灯光一向不太好。 京宥眯起眼睛,想要看清男人的面孔,偏偏手术灯的光直对他的五官,叫他怎样也明晰不了视线。 白炽灯像摄人魂魄的魑魅魍魉。 站在手术台旁的小孩已经哭得鼻涕流到嘴上,他拼命嘶喊着:“不要!!!救命!!!” 手术刀的灯光一偏,偏成了半昼入海的夕阳。 “小宥,妈妈对不起你。” 京宥没先睁眼,手指伸来摸了把脸,一手的泪。 怀抱太温暖,他站着被跪在地上的女人整个揽在身体里。女人的洗发水味道很舒服,发胶却摩擦着他脸蛋生红。 “……妈妈?”京宥伸出手去,想要摸到女人的脸庞。 他稍稍后退,目光落在女人的正面上。 可女人的头像被烟蒂烫出漏洞的墨纸,唯留下深黑的空洞。 “不要离开,求求你,不要留他一个人!”死扯住女人衣摆的孩童瞪大着双眼。 京宥把注意放在他身上。 “他不想去一个新家庭啊,就没有人爱他吗!” “你不要走啊,你走了他就没有妈妈了!” “他已经没有爸爸了啊啊啊——” 那天的夕阳格外红,藏着好多漂亮衣服的家为晚霞卷染了最后一层生气。 京宥又被揽在另一个充斥烟熏味的怀抱中,耳畔炸响火车铁轨的咕噜声。 他坐在下铺发霉臭的被褥上,扭头看身边的小孩。 “你不伤心吗?”小孩问他。 京宥摇摇头。 “算了,笨蛋。” 卧铺对面的大叔散布着一股浓重的汗臭味,还夹杂着什么鱼腥和噩梦。 大叔眯起眼睛,几层下巴叠在一起,朝他递来一个苹果:“小朋友,吃吗?” “你妈妈洗漱去了吧,还没喂你吃晚饭哦。” “跟叔叔玩个游戏好不好,叔叔这里有好多苹果。” “你裤裤里的东西给叔叔摸一下,叔叔就给你一个好不好?” 身旁的小孩突然蹦跳起来,尖锐叫嚣道:“滚啊!!!死变态——给我死啊!!” 京宥不明白。 他好奇地转了转眼睛,怯怯应了一声,伸出手指往对方肮脏黢黑的手心探去。 抓住的不是苹果,是一沓总数看上去还不足两百的零钱。 下一秒,手腕就遭一块硬木敲击,人和钱一起偏跪到一侧。 水泥地,不通风,油烟和钱臭浇了他一身。 京宥本能想呕,又活生生忍住了手腕的剧痛,调整跪姿,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子不管你以前多大个少爷,现在家里没钱了,钱都要归我管,你偷钱是什么烂毛病?” “想死吗?!要不是我汤家可怜收留你,你现在早死了,还偷钱、偷钱?!” 拐杖一下又一下地沉重地落在京宥肩膀上。 他侧过头去,这间歇的痛感甚至集中不了他溃散的注意力。 那站在身边的孩童也一言不发,手中拽着他为了给汤岳鸣凑春游费的小计划本。 孩童丢下本子,用脚踩踏两下,嗤笑一声。 闷棍扫风的声音被埋藏,挥打耳畔的力度变成了巴掌。 京宥低着头,把脸顺势转到一边,发丝垂下遮住了面庞。 他已经发育成了少年,身上套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借穿来的黑色紧身衣。 头上的兔耳发卡被扇掉在一旁。 一向柔弱的妇人站在他身前,满脸不可思议质问道:“你在干嘛啊?你在干什么?京小姐要知道你现在是这个样子,你对得起她吗?” 京宥轻轻笑起来,双手中还揣着盘子:“妈,京小姐是谁?” 赵江雨一个字说不出,再一次举起来的手凝滞在半空中,轻轻颤动、红肿不已。 妇人捂住口鼻,转身哭作一团。 跟在京宥身后的小孩无聊地踢了踢石子:“哈哈哈,被问到了吗,好奇怪哦。” 小孩弯腰抬头来,对着京宥笑:“你这幅样子还挺好看的嘛,为什么不答应昨天骗你的那个男人,和他上.床呢?” “你反正不也是,恶心的同性恋吗?” 京宥一言不发,蹲下去捡起兔耳发卡,扣在头上,又拉了拉卡裆下的紧身衣,脸都不红一下:“妈,先回去吧,小岳回家没人做饭。” 他伸出手去,摸上妇人耸动的肩。 妇人转过头来,变成了另一张面孔。 是个中年男人,嘴角的痣尤其明显。 赵江程一步步逼紧来,摇动手上明显已经被人喝了几口的酒:“我的好侄儿。” 京宥吓得后退两步。 “别怕别怕,别怕昂。”赵江程嬉笑着,“这不是什么毒.品,只是检验一下你正不正常的东西,毕竟小侄子干净得像一个玻璃瓶样。” “万一是坏掉的货物,小舅舅不好做生意嘛。” 京宥卡住自己的脖子,才恍然自己喝的是什么。 炙热从身上猛然窜起,集中到一点。 他急切转身跑起来。 穿着昂贵水手服的小孩百无聊赖地堵在门口,敲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废弃场门框。 小孩不耐烦地转头问:“喂,好没好啊?” “搞什么啊,这么久?幻想一下那些围着你转的男人就好了啊。” “真是烦。” 藏匿在废弃场深处的少年终于长舒一口气,瘫软在煤堆上。 京宥把手肘放在额头上,仰头看见破房顶外的璀璨星空。 圆月、星河。 京宥手肘又下缩了一点,挡住大半苍穹,暗藏住被它灼伤的疼痛。 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吞噬掉的自我唾弃和疲惫感。 啊……好恶心。 京宥不知道躺了多久,终于又睁开了眼。 空气不太好闻,应该是医药水的味道。 他能听见耳畔的滴滴声,好像是什么检测仪。 水手服小孩坐在他的病床上,歪着头,嬉笑:“怎么搞的啊,把自己搞成这样。” 京宥想笑,口鼻罩着呼吸机,没能笑出来。 他是笨蛋嘛,当然不会照顾自己。 “下次可别这样了,搞得我陪你跑得晕死。”小孩双手撑在床沿上,又习惯性地翘了翘脚。 小朋友那半张脸实在太干净又精致,睫毛狭长,盖住透亮的琥珀。 他耸了耸肩,把双脚抬起来,伸得老高,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哎,累。” 小孩跳下床,站在京宥眼前,对他伸出肉乎乎的爪子:“喂。” “我说。” “跟我一起走吧?” 京宥眨巴眨巴眼睛,眼底的黑霾渐渐清扫干净。 他放松地伸出手去。 原本该藏在病床褥里的长手指也变成了软乎乎的爪子。 笨蛋美人点点头: “好。” 耳畔的滴滴声终于沉寂下来,化作一条线。 * 近几年来云京和琼宴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扎根很深、威望很高的京大家族被人抽出一条器官.买卖的黑色产业链,偌大势力三年内被人倒弄空,京家被关了八层人进监狱。 正有人在挖掘是谁这么大本领时,那已经把势力布满琼宴的欲家家主骤然吞药自杀离世。 据说是他自己半夜迷糊着醒来拔掉续命器的。 死得和他前些年养的那只金丝雀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 终于(掩泪) (好,又被锁了。努力乖巧jpg.) 感觉大家对结尾有疑虑,但是考虑到书评回复剧透,所以在这里说一下。 大概就是,京宥准备很久了,重度抑郁过度服药zs(旁人没能阻止),欲处理完京家事物之后以同样方式死亡。(这一世这也是他唯一能做选择的事了吧。) 这章其实已经在走马灯了。 如果可以,完结之后会在番外放一点内容。 本文换过一次频道,所以禁过五万字的榜单。 虽然是很喜欢写,但是这离v线遥不可及的收藏数。 滑跪/大家,咱们能评论的就评论,能不养肥的就别养肥。不是仙人掌,会养死的。 最后避雷:我不太会写复仇和打脸的爽文剧情。一方面是觉得复仇也是一个消耗自我的过程,另一方面觉得,这个世界有太多根本没办法向黑暗复仇的人。 之后重心还是偏向宥宥寻找自我和谈恋爱。(我真的在努力写治愈而不是致郁。) 所以之后的章节大家骂我可以,别骂我角色。(卑微)
第31章 跑路——(1) “京宥。” 有人叫他。 过度服用安眠药和其他混合药剂的效果来得并没有想象中痛快,思维沉溺进水中无法动弹,又似乎有许多脏污卡在喉管里,阻挡呼吸。 明明清醒得要死、又睁不开眼睛。 死亡。 “京宥!” 这一声急促了,呛有怒意。 缩坐在被褥上的身形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 翻开那繁重蚊帐的遮挡,正中心卷着被褥蜷缩的是一位少年。 是一位,模样叫人尤其惊艳的少年。 他的发丝长得不太规整,有些软软贴在后颈上,有些还只能沾染到耳尖。 能看得出是在留长发的阶段。 细眉白肤,浓睫高鼻。 少年轻轻侧过头,露出大半张面相。 他脸廓流畅,下颌收得小、却不尖锐;眉骨微挺,从鼻弯处滑落,填满侧弧的轮廓。 笔笔似拟得分毫不差的艺术品。 少年轻眨了一下眼睛,微陷在眼窝里的眼睑叠起来,长睫跟着扑动,像是活过来的精致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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