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就问:“阿梨在监牢里吗?” “什么阿梨,阿桃?没见过!”官府的人提刀抵在常衡的脖子上,神情冷肃,“先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阿梨在衙门么?”他又轻轻问了一声,半点都没反抗。 “你这个疯子!来人,把他捆起来!”衙差一声令下,立马从旁走出两个人,要将常衡捆起来,还有一人见他腰间悬刀,便劈手要夺。 常衡神情一厉,竟一脚将人踹飞出去,赶紧把短刀捧在手里,用衣袖擦了又擦,一边擦,一边低声念着:“这是阿梨的刀,是他送给我的,任何人都不准碰……” “来人!把他抓起来!”一声令下,十几个衙差一拥而上,周围的百姓围了一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常衡心烦意乱,觉得周围太吵了,吵得他头痛欲裂,突然神情一变,厉声呵道:“尔等放肆!见了太子殿下,还不跪下?!” 他这一声气势很强,以至于衙差们都被震住了,一时都不敢上前,围观的百姓中,甚至还有人神情怔愣,险些要跪下的。所有人都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居然敢冒充太子殿下!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咦?我瞧着他怎么那么眼熟?他,他该不会是白云观的常道长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打量起了常衡,很快又有一人认了出来,道:“好像就是他啊!不过我听说,他不久之前,已经还俗了,据说是和门中的一个小弟子一起离开的,不知是真是假。” “那他嘴里一直喊着的阿梨,该不会就是那个小弟子吧?” “应该就是!” “肯定是遭了难,这一身的血……哎呀,好好的道长,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这,这谁还认得出来啊。” 常衡愣了愣,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 是因为自己一身的血,所以让人认不出来? 阿梨是不是也因为这个,所以才躲着不肯出来见他? 是不是,他恢复了从前的样子,阿梨就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是不是就能重新喜欢他了? “哎!他人怎么不见了!…” …… 常衡寻了一条小河,将自己从头到脚清洗得干干净净,血水顺着河水,流到了下游。衣服上的血迹清洗不掉了,索性就捏了个清洁之术。 他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变回从前的道士模样,这样阿梨肯定就会回来了。玉冠和发带,早已经遗失。 他只好撕了衣袍当发带,将洗干净的乌黑长发,绑了个高马尾,对着清澈如镜的水面一照,清俊的面容之上,凭空多出一条血红的竖线。 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 忽然,水面出现一道鲜红的倒影,常衡眉头一蹙,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哭腔:“道,道士哥哥……”
第71章 阿梨,别怕,我这就来陪你了 常衡浑身一僵,脖颈犹如生锈的机械发条,慢慢转了过去,隐隐发出嘎登嘎登的骨节脆响声。 他最不愿意见的人,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有那么一刻,常衡想挥刀把人杀了,大卸八块,远远丢进沼泽里,让染血的尸块被乌黑腥臭的淤泥慢慢包裹着,拖入黑暗的地下,连同他与这些尸块曾经发生过的龌|龊之事,一同埋葬。 被拖入淤泥中的肉块,慢慢就会腐烂成泥,一点一点化作比沼泽里的淤泥更混浊,更腥臭的肉糜,最后……谁还分得清,这到底是肉块,还是淤泥? 就让那些尸块与罪孽,永无天日。 如此,阿梨就不会知道了,阿梨永远永远也不会知道。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常衡就已经闪现至叶簌簌面前,还不受控制地冲她挥刀,雪亮的刀锋冷冽异常,同他脸上冷峻的神情一般无二。 “道士哥哥!你竟然还活着!”叶簌簌噗通一声跪下,话一出口,眼泪就簌簌往下掉,哽咽至极地道,“对不起,道士哥哥,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要是我回来的再早一点,你和孟梨或许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那一刀并不是因为她突然的曲膝下跪,而没有砍到她身上,只是因为她说出了“孟梨”二字。 对了,阿梨就是孟梨,孟梨就是阿梨。 常衡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惊问:“你知道阿梨在哪儿?” 叶簌簌点了点头,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 “好,我不杀你,你带我去找他!”常衡赶紧收了刀,又去小河边反复清理,在确定自己真的洗得干干净净之后,才有一点点满意。他想用最好的样子,来和孟梨重逢。 可叶簌簌却让他带自己,一起去那天晚上的孤山,她还说,孟梨就在那里,他一直都没有离开。 常衡满脸疑惑:“怎么会呢?阿梨怎么可能还在那?” 他明明已经掘地三尺,几乎把整座山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阿梨啊。 距离阿梨消失,已过半月之久,阿梨怎么可能还待在那里呢? 不可能的。 “就在那里,他一直在那里等,道士哥哥,我们快回去找他吧!” 两人又回到了那座孤山,当时人间已至年末,天气逐渐回温,不久前的大雪早已融化,不管是上山还是下山,都比大雪封山时容易太多。 常衡的唇角一直带笑,即将久别重逢的喜悦,压都压不住,脚下步伐轻快,与叶簌簌一前一后在山间小道儿上行走,身后布满道道残影。 “阿梨究竟在哪儿?”他又偏头问了一句,这已经是他问的不知道第多少遍了。他只想快点见到阿梨。 可叶簌簌也不知道孟梨的准确方位,她只是偷听到家族中的门生谈话,说孟梨居然就是狐妖,还不知被谁弄死了,就死在孤山上的雪地里。 还说,她的小叔叔看上了狐狸皮毛,直接让人剥了,那张皮毛已经洗刷好了,给她家冰封多年的长公子,制作成了一张狐皮褥子。 得了菩提心后,长公子终于有了生命迹象,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醒来。叶簌簌就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长公子身上,偷拿了家里的招魂幡,还有锁魂玉跑了出来。 虽然距离孟梨的死,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但,或许锁魂玉和招魂幡有用呢? 这两样宝贝是叶家从天道院求来的,当初就是靠着这两件宝贝,才将长公子离体的魂魄重新招了回来,锁回身体,再将人冰封起来。如今才得以起死回生。 “道士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孟梨平平安安的回来!”她抹了一把眼泪,语气坚定。 下一刻,她就看见草丛后面,依稀藏着什么,走近一瞧,顿时吓得发出一声惊叫,人也往后一倒,跌坐在地,脸上的血色唰得一下,褪得一干二净。 眼睛大睁,久久难以回神。 “阿梨到底在哪儿?”常衡只是瞥了一眼草丛里腐烂不堪的狐狸尸首,语气越发不耐,他的耐心几乎要消耗殆尽了。再不见到阿梨,他真的会忍不住把叶簌簌也杀掉。 叶簌簌没有说话,抬手死死捂住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很快就爬满了脸,嗓子里发出了悲痛难忍的哭声,破碎又悲恸万分。 “你哭什么?我问你,阿梨到底在哪儿?”常衡的耐心彻底消磨殆尽,一刀抵在叶簌簌脖颈上,冷冷道,“说话!” 可叶簌簌却猛然向那具腐烂的尸首扑了过去,刀子划破了她的脖颈,也浑然不顾。 手忙脚乱地取出锁魂玉,往狐狸嘴里塞,又慌慌张张地取出招魂幡,往地上一扎,边哭边喃喃自语:“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我一定会救你的,孟梨,我一定会救你的!” “你说什么?”常衡怔愣,突然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叶簌簌的手臂,将人拖拽起来,厉声道,“孟梨在哪儿?你快告诉我!” “放手!我要把孟梨的魂魄招回来!”叶簌簌挣扎着大哭,“我一定能把他的魂魄招回来!你放开我!” 常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上那滩烂肉,神情错愕良久,手下力度更大,几乎要将人的胳膊生生捏碎,语气更冷:“我最后问你一遍,阿梨到底在哪儿?!” “他就在你面前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叶簌簌哭道,“狐妖就是孟梨,孟梨就是那只狐妖啊!” “……” “你放开我,让我救他,我可以救他!” “不可能!阿梨才不是狐妖!他才不是!”常衡瞬间暴怒,瞳孔都烧成了血红色,“我不许你侮|辱阿梨,他才不是狐妖!!” “他是,他真的是狐妖,道士哥哥,我没有骗你,他真的是狐妖!你帮帮我,你帮我一起救他,好不好?道士哥哥,你帮帮我,救救孟梨吧,救救他!”叶簌簌哭得更惨,“我求求你,放开我,让我救他!” 常衡怔怔愣愣,手一松,叶簌簌就再度扑了回去,两手飞快结印,驱动着招魂幡。 漆黑的幡面上,隐隐有血色光芒流窜,叶簌簌用发簪划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注入招魂幡,伴随着幡面上的符文,逐渐被鲜血点亮,周围骤然刮起一阵狂风,卷杂着满地枯黄的落叶,在三人周身飞速旋转。 可只是顷刻之间,就风息叶止。 “不,不可能,不可能!”叶簌簌哭着大喊,再度招魂,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没办法将孟梨的魂魄招回来。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孟梨死得太久了,肉身都腐烂了,魂魄无处可去,只怕早早就入了地府。 如今再施法招魂,又有什么用呢? 反而因为失血过多,倒在一旁,叶簌簌看着无动于衷,犹如一座冰山般屹立在面前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发出质问:“常衡!你到底爱不爱孟梨?是狐狸,还是人,又有什么分别?难道孟梨是狐狸,你就不再喜欢他了吗?” “……” “就算他是狐狸,他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你啊,他一直,一直喜欢着你,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他,他一直喜欢我?他喜欢的一直是我……?” “这还不够明显吗?他喜欢你,从很早之前,他就喜欢你,他喜欢你喜欢到,看见你跟我说话,他都会吃醋嫉妒,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吧?”叶簌簌苦笑,可笑她一直以来,也在偷偷喜欢着孟梨,可是孟梨的眼里,始终只有常衡! 孟梨嫉妒她和常衡说话,那她又何尝不嫉妒孟梨和常衡说话呢? “狐狸,阿梨……阿梨是狐狸,狐狸就是,阿梨?”常衡喃喃自语,忽然从怀里掏出了那颗珠子。他蹲下身来,刚要伸手,叶簌簌就忙拦他:“你不要伤害孟梨!” “滚开!”常衡将人推开,而后将那颗珠子小心翼翼挂回狐狸的脖子上,而后,那狐狸的样子就变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也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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