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无法告诉孟梨,这是老师父逼他立下的誓言。 不过后来,这个誓言还是破了。 也是因为孟梨才破的。 常衡不仅仅是喂孟梨喝自己的血了,他喂的是心头血。 也是距离菩提心最近部位的血。 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想过,要与孟梨再不相见。 他打算好了,誓言是他破的,与孟梨毫无关系,此次回白云观后,他就会自行去师父的牌位下认罪。就像师父生前罚他的一样,会先点上三柱香,在三清神像前。 那三柱香有成人的腰高,一指粗,可连续烧上十天十夜。 常衡只须跪着,如果上苍觉得他没有错,或者可怜他的话,自会熄灭那三柱香,就算是原谅他的过错了。 不过他觉得,师父在天之灵不会原谅他的,所以,他只需要跪满十天十夜,就不用离开孟梨了。 说起来也可笑。 常衡早些年,从一位老仙人手里,得了一物,外观犹如冰块的琉璃。老仙人说,此物在他的有缘人手里会发光。 他虽然不信这个,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贴身带着。 那天晚上,在山洞里,孟梨给那块琉璃起了个很奇怪的名字,说是白水晶,修真界没这说法。他拿着那东西,在火堆前好奇地看来看去,还淘气地放在眼前,透过透明的琉璃,望着常衡。 当时常衡抬眸与他对视时,有那么一刹那,他希望琉璃能在孟梨的手里,绽放出七色光芒。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并没有。 反而在第二天中午时,在叶簌簌手里绽放出了七色光芒,那一刻,常衡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震惊又难以置信。 他不由喃喃自语,念出了三个问句: “怎么是你?” “竟然是你?” “为什么是你?” 是啊,为什么是叶姑娘呢?为什么呢?怎么就不能是……不能是……打那以后,常衡再也不相信那个老仙人的鬼话了,他把那块琉璃,直接捏成了齑粉。 手掌一张,顺着指缝流泻干净了。 如果,这个有缘人不是孟梨的话,那这块琉璃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 常衡自欺欺人,认为这只是友情,他只是把孟梨当小孩子看待。 只是这样而已。 就只是这样。 天知道常衡每天微笑迎人的背后,有多阴暗。他不止一次地痛恨世人的虚伪无耻。 那些人试图把清清白白的叶姑娘,留在山沟沟里,还想方设法地诬陷欺负他的阿梨。 常衡是偏心的,叶姑娘腿伤时,他没想过要下山给她请大夫,孟梨染了风寒,他就不顾外头下着倾盆大雨,连翻了两座山,踏过长到一眼看不到头的泥泞山路,当天出去,当夜回返,一刻都不敢停,生怕孟梨喝不上药。 孟梨又不是女儿家,常衡照顾他,可谓是合情合理,他几乎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喂水喂药喂饭,擦脸擦手擦脚,无微不至,把他当三岁娃娃一样照看。 看着孟梨高烧不退,嘴皮子都烧得发白,还干裂出血,常衡忧心忡忡,出家人不能沾荤腥,但他却向王大娘讨了点猪油来,用手指蘸着,往孟梨唇瓣上涂抹。 可这孩子淘气得很,可能也是不舒服,就一直舔嘴唇,有好几次都舔到了常衡的手指。 他好顽劣,居然还咬常衡的指尖。 常衡的耳朵根,红得都能滴血。 因为担心孟梨的风寒,总是不好,思虑太重,都写在了脸上,叶姑娘看出了他的担忧,就提出同他去屋顶上,看月亮散散心。 期间,常衡几乎没说什么话,满心记挂的都是孟梨,一时怕孟梨醒了,会到处找水喝,一时又怕孟梨乱踢被子,浑然记不清叶簌簌跟他说了什么。 只依稀记得,叶簌簌一直在说孟梨的好,还说孟梨长得很好看。 孟梨长得很好看吗? 常衡有点迷茫,初见时,孟梨脏兮兮的,活像是才在泥坑里打过滚,所以,他一开始完全不知道孟梨好不好看,只觉得他是个跳脱闹腾性子,有点狡黠,但不惹人讨厌。 是在第二天的时候,他在河上游取水,冷不丁听见有人喊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少年在冲着他挥手,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灵气逼人,孟梨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他还特别喜欢搞怪,脑袋一摇一晃的,既活泼灵动,又天真烂漫。 还会撒娇,说抱就抱,怕常衡遇见危险,就抱着他,不让他去。常衡觉得,要是自己把他甩开,他都能在地上打两个滚,然后趴地上嗷嗷哭。 他真的好任性啊。 不像是贫苦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孟梨应该不仅出身好,在家应该也挺长辈偏爱的,他心里很敞亮,住着一个太阳。 孟梨应该是很好看的,好看到常衡都有一瞬间的目眩神迷,愣了好久。 但让他真正发现孟梨长得很好看,还是他被大蟒蛇精掳走,还被迫换上了婚服的时候。常衡不是没见过别人穿婚服,但他第一次见到有人把婚服穿得那么好看。 那也是孟梨第一次穿那么艳丽的衣裳,他应该多穿的,因为真的很好看,但常衡又很厌恶那身衣服,因为他再晚来半步,孟梨就要被大蟒蛇玷|污了。 孟梨被撕开衣服,受迫在男人身下,险些受|辱的一幕,可能会成为常衡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罢。 他真的很喜欢孟梨,比叶姑娘更喜欢孟梨,或许,他将来会比这个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孟梨。 可他对孟梨的喜欢,只能到此为止了,他是男人,也是道士,他不能抢人所爱,也不能爱人。 在这点上,他甚至不如一个太监。 所幸,孟梨喜欢的是叶姑娘,如果孟梨喜欢的人是常衡,那麻烦可就大了。 常衡觉得,自己或许,或许,或许道心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稳,品性也没有世人称赞得那么正。 他或许会还俗罢,如果孟梨真的喜欢他,不顾一切也要和他在一起的话——那么,常衡觉得自己应该会还俗的。 道法自然,顺应天命。 他的本心如此,也不能强求他继续修道,他会好好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 可是……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他不想让叶姑娘难过,更不想让孟梨为难。 他的心事,只能藏起来,他的难过,也不能让人知道。
第33章 你到底在怕我什么呢? 想到此处,常衡还是咬了咬牙,心一横,把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了下来。 小系统哇哇乱叫,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眼睁睁地看着常衡的脸,红得几乎都能滴下血来。他好奇地凑过去,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原来小道士脸皮那么薄啊,不过就是看了阿梨的身子,就羞臊成了这个地步! 赶紧拿个小本本记下来,等阿梨醒了,高低要跟阿梨说! 常衡羞愧难当,浑身都烧得滚烫,不断在心里宽慰自己,他与孟梨同为男身,莫说是因为检查孟梨的伤情,而褪他衣服了,就算是坦诚相见了,又如何呢? 孟梨与他还不是一模一样么,又不必避讳什么男女之防,他到底在羞耻什么? 被脱了衣服检查的人,也不是他啊,他怎么比孟梨还要羞耻? 可他又不能闭眼。 否则,又要怎么检查孟梨的伤势呢? 前面无伤,伸手往后摸索了一遍,竟摸到了一手的血,常衡瞳孔剧颤,慌忙将人翻了个身,却见孟梨的尾骨处,有一片破皮,但也看不出是什么伤,可能是摔的吧。 摸着骨头有裂痕。 还出了不少血。 应该是很疼的,所以,孟梨迷迷糊糊,还搂着他的脖子喊疼,鼻子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 常衡浑身僵得跟木头似的,完全无法思考了,他想将孟梨推开一下,不要与自己挨得太近,却又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抬手,从潜意识里,很喜欢孟梨跟他亲近。 常衡为自己不干不净的念头,感到无比羞愤。迅速擦干净血迹后,又见血迹可不止一处。 他很怕孟梨还受过别的伤害。 虽然,他是道士,是出家人,不懂什么男欢女爱,更不懂什么断袖之癖。 但他知道,孟梨生得太美了,也太俊了,年纪还小,武功也不高,一个人在外头,很容易就出事。 只要生了眼睛,都看得出孟梨生得很漂亮。 就算不是大蟒蛇精,也可能是蝎子精,蜈蚣精,总而言之,常衡看着眼前的血迹斑斑,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如果孟梨真的被人“欺负”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能会比上回在蛇洞里,杀得更厉害。 可旁人流的血再多,又如何能比得过孟梨所受伤的十分之一呢? 小系统遮着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偷看,结果一看之下,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了“圣光”,一片白芒,啥也看不见了! 急得他到处乱窜。 不过这也说明,此处是不允许小猫咪看的。 片刻后,常衡的神情略有好转,像是松了口好大的气,可随即,他又痛恨起自己来。 他是个出家人,纵然是为了救人,也不能随随便便,碰孟梨那种地方! 明明知道孟梨喜欢的人是叶姑娘,他怎么可以趁人之危呢? 他此刻的困惑,此刻的惊慌,以及羞愤,无一不证明他的道心不稳。 地之秽者多生物,水至清则无鱼,故君子当存含污纳垢之量,不可持好独行之操,遂当与尘同光。纵然他不是君子,也是个道士,道法也有云,凡众生相,皆为虚妄。 若他真的六根清净,修到了无情境界,真正做到了众生平等的地步,就不该因此而犹豫困惑! 常衡望着自己指尖残留的血迹,依稀还能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在一点点流逝,羞愤之下,竟突然拿起一旁的大石头,高高扬了起来。 吓得小系统发出了猪叫,连忙飞过去做无用的阻挠。 【等等!就算你不喜欢阿梨,也没必要一砖头把他砸死……哎嘿?】 那大石头高高扬起,重重落下,竟落于常衡自己的左手上。 一下就将最长的两根手指砸烂了。 血肉模糊,指甲崩落,虽然很痛,但他心里蓦然松快了不少。 随意扯了块布,往手上缠了缠,然后把孟梨的衣服穿好,将人背在了身后。 才一背好,孟梨就醒了——但还是迷迷糊糊的,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好疼,快疼死了。 常衡的手,再也不敢往他鼙鼓上碰了,再也不敢了,只敢托起他的腿,将他稳稳背好,轻声道:“你再忍忍,回去就上药,好不好?” “我,我想,想回家了,唔,想回家……” 他一说想回家,常衡就好难过,瞬间就明白孟梨受了好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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