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跟上。 三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另外一个偏僻的屋子,进了内室。 “我等你很久了,孩子。”老道士缓缓说道。 室内最显眼的地方放着一个大坛子,似乎是密封着的。正在受着香火供奉。 唐子帧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他轻声问道:“这是……” 老道士点了点头。 “都、都在一起?” 老道士又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多谢!”,唐子帧泪凝于睫,跪下来深深地大拜了数次。 老道士想躲,却被晏庭卓在边上按着,硬是受了这份大礼。 “既然事情已了,你们便回去吧。”老道士缓缓说道。 晏庭卓拦住他:“法事还是照旧,最好不要有什么异常。” 唐子帧哽咽着道:“不错,您庇佑先父,庇佑唐家,我们不能给您带来无妄之灾。” 老道士温和地笑了笑,算是承了这份情。 法事照常进行,但唐子帧的心情已经与演练之时截然不同。 他此刻无比虔诚地跪拜,希望他的诚心能隔着墙壁传到亲人那里,给亲人更多慰藉。 晏庭卓在跪拜之余,内心里全是震惊。一个得道高僧躲在香火鼎盛的道观里,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背后有后台,总之,真是个奇人! 两个人上山的时候是空手的,下山的时候,晏庭卓却挑了个担子。 一个担子里是唐家许多人混合在一起的骨灰,一个担子里却是这道观里的经书、酥饼、符纸、法器以及特产的丹药。 他们这样的虽然不算是大客户,但也属于平民里面格外能买的了,因此还受到了道童亲自抄近路送下山的优待。 因为有外人在,两人不好多聊什么,基本上都是聊这两天在道观的见闻,三个人其乐融融,显得唐子帧那轻快的脚步都不那么异常,只有晏庭卓能看出其中的急切。 到了山下,拜别道童,两个人找到自家的驴车,将东西搬进驴车里。 在这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唐子帧才抱住晏庭卓,悲喜交加地说:“大哥,我找到他们了!” 他今天大悲大喜,极为伤身,晏庭卓担心的要命,把他拥在怀里,手在他背后轻轻安抚。 唐子帧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尽量平稳呼吸。 见他状态好一点了,晏庭卓才从车厢里跳出来,拿起了缰绳。 快到中午,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心思吃饭,闷着头往住处赶车。 回去的路比去道观的路顺畅许多,未时就到了临时住处。 唐子帧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没有被玉家的伙计看出来。 晏庭卓将东西留在车内,托伙计看着车,自己打算叫点饭吃。 伙计笑道:“咱们这里有跑腿的,您想吃什么,小的还有单子呢。” 晏庭卓接过所谓的单子,嘴角抽了抽,是黑白色的传单,上面写了各家的招牌菜,讲究的还印刷了菜品的图样,不过因为是黑白色,显得不怎么有食欲。 那就体验一下古代版的外卖! 在玉家伙计的指点下,晏庭卓写了一张纸。玉家伙计接过来,走到门口,朝外头望了望,招手喊道:“小蜜蜂!” 晏庭卓正一头雾水,一个头顶上帽子嵌了风车的青年踩着一个奇怪的东西飞速过来,精准地在门口停下。 “客人要点什么?方圆五里地必达!” 玉伙计将纸递了过去,又给他看了一张传单的样子,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青年痛快地点了头,接过纸往背后的竹筐里一塞,又踩着那奇怪的东西飞速离开。 “这就行了?我还没付钱呢!”晏庭卓不解地问道。 玉伙计笑道:“咱们家是常客,东家吩咐过,这些都走公账。” “哦,那私人就不能点了么?”在一旁的唐子帧好奇地问道。 玉伙计好脾气地笑笑:“自然也是可以的,不过那就要先给钱了。” 晏庭卓也化身好奇宝宝:“如果钱被这些小蜜蜂贪了怎么办?” “您是不知道想当小蜜蜂有多难!一旦贪了就是永久除名,在官府备案的。再说,他们挣的也多,谁愿意为那仨瓜俩枣失了前程!” 很快,外卖就被另外一个“小蜜蜂”送了过来。 双方四目相对时,都是一惊。
第一百七十二章 故人又见故人 “……七兄?”唐子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那青年率先垂下眼睛,恭恭敬敬地道:“客人们的餐到了,小的就先走了。” 他说完要走,手臂被晏庭卓钳住。 青年痛呼一声,使劲甩手,却完全挣脱不开。 他干脆不躲了,直直地看着唐子帧道:“没想到,你也成了个双儿。”脸上似悲似喜,复杂无比。 “也?”晏庭卓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 青年看了他一眼,神情里曾经的傲慢早就不见踪影:“是你,我知道你。” 晏庭卓直接问出了夫夫二人最关心的问题:“你竟然还活着!唐家还有其他人活着吗?” 青年惨笑一下,道:“没有了。我是出嫁的人,算不得唐家人,才捡回了一条命。” 说完随意朝二人拱了拱手道:“就此别过,以后就当做不认识吧。” 说完迅速离去。 两人相顾无言。 玉伙计在旁边良久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弱弱地提醒:“两位,饭菜要冷了。” 他不知道唐子帧的过往,虽然有些奇怪亲人相见不相认,但自己估摸着他们可能有宿怨,也不敢提。 还是晏庭卓叫住了他:“刚刚那位,你认得吗?” 玉伙计看了一眼唐子帧,小声道:“见过几次,只是不熟。” 接着不等晏庭卓问,就说了唐家七少爷的近况:“他也怪可怜的,听说是他男人不中用了,如今只是在重病等死,只能靠他跑腿赚钱吊命。” “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听说是在福寿街后面那条巷子里,巷口种了柿子树的,具体哪家我就不知道了。” 又是福寿街? 两个人面面相觑,决定在京城停留两日再走。 他们又一次回到福寿街,找到了那条种了柿子树的巷子,还没进巷子,就被窜出来的人撞了个趔趄。 晏庭卓伸臂护住唐子帧,两个人稍稍站定,看向前面的青年。 青年神情中闪过一丝阴霾,嘲讽地道:“八弟如今真是出息了,跟一个下人搂搂抱抱的。” 唐子帧没有理他的讽刺,定定地看着他。 “起开,我要去干活了。”青年用力一推,被晏庭卓再次捏住了手臂。 青年吃痛之后破口大骂:“看好你的狗!” “阿壶,你怎么还没走?”巷子里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 青年脸色一变,忍气吞声道:“就走!” “阿壶?”晏庭卓重复了一句。 青年脸上闪过一丝屈辱,恶狠狠地道:“让开!别耽误我干活?” 挡住他的两人都没有让开,唐子帧终于开口说了到这里的第一句话:“你是不是在找玉清观?” 青年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他沉默了一下才道:“你们还是离开京城吧,这里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 唐子帧点了点头道:“我们的确打算离开京城,不过你要找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你要看看吗?” 青年猛然抬起头:“是……骨灰吗?” 唐子帧点点头。 青年的脸上闪过一丝空白,他的表情终于变得软了下来:“我娘……我姨娘的,也有吗?” 这位曾经骄傲无比的七少爷,也终于肯说出“姨娘”二字,让晏庭卓无尽唏嘘。 唐子帧依旧点了点头。 晏庭卓开口道:“在车上,走吧。” 那个罐子一直放在车里,是他们此行以来最大的收获。 七少爷见到驴车,稍微有点吃惊,接着就看到了车内的罐子。 罐子是最普通无比的陶罐,似乎是从哪里随便找的腌菜坛子。 但他相信唐子帧不敢、也不会拿这种事情骗他。 他双腿一软,直接在罐子面前跪了下来。 片刻之后,一阵令人心酸至极的哭声传来,主人还死命压抑着,不想让声音传的更大。 唐子帧鼻子一酸,再次痛哭起来。 连在前面赶车的晏庭卓都被感染的心中沉痛。 他找个偏远的地方,方便兄弟叙话。 曾经敌对的兄弟俩,在亲人的遗骸面前像是重新认识了彼此,那点争执,又如何比得上眼前的惨烈。 痛哭了一场之后,七少爷呆坐着看着自己的兄弟,头一次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们回去吧,别来京城了。” 唐子帧轻声说道:“七哥,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七少爷脸上闪过一丝屈辱,他摇了摇头:“我走不了。”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是奴籍。” 晏庭卓接口道:“我们可以赎人。” 不了七少爷却摇了摇头。 唐子帧不解地道:“你我到底是血脉兄弟,如今也算是握手言和,何必与我赌这种气?” 不料七少爷冷笑了一声:“倒不是因为这个。” 他的表情重新归于阴霾,只听他冷冷地道:“我须得看着一个人死了,我才甘心。”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已经快要成功了。” 晏庭卓看了一眼茫然的唐子帧,想着干脆做个好人,便问:“是谁?需要帮忙吗?” 七少爷摇了摇头:“你不需要知道。” 他跳下驴车,带上了那个可笑的小风车帽子,平静地说道:“你们走吧,保重!”说着蹬着滑板,往来时路上跑去。 刚跑了几步,便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七少爷恨恨地捶了捶地。 晏庭卓走过来无奈地道:“你也不看看这边的地?我特意带你们到这么远的地方叙话,这边路都没修好,你怎么滑?” 七少爷捂着脸慢慢地爬了起来,感觉自己脸都要丢尽了。 晏庭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扯着他领子将他拎了起来:“走吧,上车,送你回城。” 装逼失败,七少爷整个人垂头丧气。 唐子帧问什么,他也愿意答了。 晏庭卓听完所有的事情,也觉得十分唏嘘。 这位曾经的家里的小霸王,在家里出事之后属实受尽委屈。唐老爷给他选的亲事虽然算是庇佑了他,让他不至于丧命,但是那家人在唐家落难之后却以折磨他为乐,纯粹是落井下石。 再后来,那家人也全族倾覆,落得个为奴为婢的下场。他便同那个便宜夫婿一起被一户富户买下。 七少爷短促地“哈”了一声,自嘲道:“可能我真是个命里带煞的,这家人一开始日子还行,现在……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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