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十一等人从外面进来,“我们在望月镇里找了一圈,那人的气息在出了高府之后,很快就消失了。” 戴着眼镜的宁明昧单只手撑着额头,淡淡道:“正常。化神期的修士,当然懂得藏匿气息。你们想追也追不到的。” 众弟子有点讷讷。其中十五说:“师尊,我们从镇上的药铺里抓了药回来。” 宁明昧道:“把药拿给我看看。” 他检查了一番,姜钰说:“宁峰主放心,我们在抓药时就检查了很多遍,其中没有毒物的。” 宁明昧看了一遍,将药纸合上,还给他们。姜钰指挥几个弟子煎药去了。 走廊和两个受伤弟子安睡的房间有段距离。药煎好,从外面回来的十五和十六又撑着伞,把两碗药给两个人端去。 其他弟子围坐在宁明昧旁边,苦思冥想。自己人受伤,几个人脸上都是愤愤。 “哪里来的狂人,敢打伤我们的人,而且还藏得这么好!”姜钰不忿道,“一个化神期修士,跑来小地方撒什么野?” “是啊。”老十七也很不爽,“师尊,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怎么找人呢……两个人又低头了。 宁明昧忽然道:“十一,早上让你打听,镇上有没有来什么人,镇民们是怎么说的?” 十一道:“他们说,镇上就来了我们这群人。别的,没有任何生人了。” 而且镇子很小,几乎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躲在空置建筑物里的说法,也说不通。 宁明昧食指抵着太阳穴画圈,眯起镜片后的眼。 “他有东西急着要拿,不敢离我们太远——如果跟丢了,就麻烦了。所以,他极可能是伪装成了什么人。”宁明昧说,“镇子上最近有没有走失什么人,又或者,有什么人快死了?又或者……” “鳏、寡、孤、独。”宁明昧说,“一切独居,可以被替换伪装,又不会引起太多关系人注意力的人物……”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找找这类人。而且这类人,在小镇的环境里,往往活不长。因此,数量很少,应该很好筛选。” 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宁明昧是如何得出了这个结论。贺铮说:“这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十一却很坚定:“是,师尊。我们走。” 贺铮见他和十七往外面走,跟着他们在背后喊:“等等,你们等一下啊!” “二师兄说,在瑶川城时,师尊也常常让他们做莫名其妙的事。但事实证明,师尊每一次都是对的。”十一说,“既然师尊给了方向,我们执行师尊的意图,这就够了。” 贺铮愣住:“这不可能!” 这算什么推论?而且,宁明昧还是朵不问世事的高岭之花呢。 他还要同十一争执片刻。另一边厢房里却传来罗潇惊喜的声音:“汪成,李垚,你们醒了!” 同门醒来,原本要出门的四个弟子也立刻聚到养伤的弟子身边。 罗潇和叶灵围着两个集贤峰弟子,即惊且喜。她们见两人眼神空茫,还以为刚醒来时的懵懂,于是道:“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汪成看着罗潇,眼眸呆呆的。罗潇正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刚刚皱眉—— 就看见,汪成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时在笑的,还有李垚。 两人捧腹大笑,就像遇见了什么极度使人喜悦的事情一样,直到眼里笑出泪花也不停歇。 “李垚!汪成,你们怎么了啊?” 叶灵慌了,可两人只是一直笑,像是三魂丢了七魄。叶灵一急,想摇醒他们二人。结果两人竟然从床上爬起来,挣扎着要逃跑。 而且,还在不停地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狂喜,当真瘆人。 宁明昧就在这时候进来。群龙无首,他伸手点住两人穴道,对罗潇道:“把他们搬上床去。” 两个人被点住穴道,肌肉不能动,却还在用喉咙发出“赫赫”的笑声。叶灵看着两位师兄弟,急得眼眶都红了。罗潇道:“宁峰主,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宁明昧道:“姜钰,你过来给他们把脉。” 姜钰身为木灵根法修,懂点脉象。片刻后,她道:“脉象看起来一切正常……” 她低头,蹙眉,又用力感受片刻:“不对……有地方不对……” “他们应该是中毒了!” 这句话,不亚于石头投入滚水。 “中毒?” “这‘哈哈’笑的,是什么毒?” “而且幕后黑手是谁?难道是昨天那人。可那人怎么会这么嚣张,打了人,还要下毒?” “不可能的……毒能下在哪里?药和炉子我们都检查过,我们没理由会带任何毒回来啊!” 一时间众说纷纭。 唯有宁明昧在房间里环视许久。他的目光扫过药包、扫过碗…… 最终,停在端药的两人的手上。 手……他转向门外檐下。 檐下,两把带水的伞静静地躺在那里。 伞骨粗糙,伞柄处却光滑,像是上了一层薄薄的漆。 手触碰过伞柄,又触碰碗口和药材…… “伞是哪儿来的?”宁明昧赫然发问。 众弟子一时怔住。 “一个……一个小女孩卖给我们的。”十五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看上面的手绘丹青恰好很漂亮,就买下了。她很高兴,还送了我们几朵花呢……” 宁明昧:“小女孩?卖伞?” 一个封闭的镇子,几乎没有人口流动,四处都是长居在此的熟人。在这种市场条件下,怎么会有一个恰好在路边卖伞的小女孩? 而且,伞上还有漂亮的手绘丹青?这种小镇,哪来那种优秀的画师? 几个弟子一凛,顿时都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宁明昧冷冷道:“你们缺锌吗?” 自觉犯了大错的十五哭着说:“师尊,对不起,我是缺心眼……” 宁明昧:“我问你们有没有咬手指的习惯。” ……还好,所有弟子都没有咬手指。如今受害人,就只有在床上狂笑的两人了。 宁明昧冷静道:“把伞都拿过来,摆开成一排给我看。然后去洗手。” 十七道:“师尊,你还看那劳什子伞做什么啊?一把火烧了吧!” 宁明昧瞥他一眼:“你以为上面的丹青是用来干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连城月,你存在感这么低,自己反思一下原因,打个报告出来。
第43章 训练这种天生坏种的小孩 早上,罗潇和叶灵留下防守高家,顺便照顾李垚和汪成。 因此,共有六个弟子出行。 六把油纸伞展开成圆状,在宁明昧面前依次排开。他坐在椅子上,凝视六把伞。 “第一把,和第四把位置对换。” “第三把,和第六把位置对换。” “第二把换到最后去。” 已知伞柄有毒,几个弟子替他换纸伞位置时都是心惊肉跳,生怕皮肤再碰到其中任何位置。 然而,宁明昧的指令像是带有某种魔力,促使他们不经思考、以最高效率完成宁明昧的指示。 贺铮偷偷抬起头,看了眼宁明昧。 宁明昧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他坐在高府的镶金木雕椅上,交叉双腿修长。 宽袍大袖拘谨、有礼,本应遮住人体所有肌肤,正如清极宗所有清冷克己的剑修一般。他如清极宗所有修士一般,穿着绣着仙鹤纹样的长袍。 可那长袍偏偏是群青为底。 群青,最古老、最鲜艳的蓝色。灼目得摄人心魄,衣袍间隐隐有金色仙鹤纹。多夸张,多过盛,多不被驯服的颜色。 唯独披在他身上时顺服无比,仿佛生来就应该如此。 群青衣衫中隐隐露出的肌肤唯有白得透明的脖颈,与骨节突起的手腕。宁明昧屈起的食指叩着唇间,垂着眸。 他这个姿势放在旁人身上,称不上是好看,甚至可以说有点自说自话般的无礼与目中无人。比起成年人,更多一点狂妄的、沉浸于自己世界里的孩子气。 贺铮的家族来自一片封建的村落。宗族势力大过天,他从三岁起,就被教育什么符合礼节、什么不符合礼节了。 宁明昧这种思考的动作无疑是不符合礼节、不考虑他人感受的。 可他,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几刻的注视却仿佛只有半刻那么短。群青衣袍动了一下,他听见那人冷淡的声音:“六日后亥时,把珠子放到城北后山老槐树下。” 几个弟子怎么都没想通宁明昧是怎么从那些伞上解读出这些内容的。可宁明昧却毫无解释的意思:“把手洗了。伞放到库房里。等下出去,先去找那个卖伞的小女孩,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六个弟子面面相觑。其中大胆的十七问宁明昧:“师尊,你是怎么看出来伞上说了什么的。” 宁明昧:“不解释了,回清极宗后又不考这个。” ……淡淡的一句话,不知怎的,再次透出邪恶气息。 十七被冷得打了个激灵。但他依旧勇敢地说:“师尊,可不可以说说……” 宁明昧单手撑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这一眼,十七被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 “多大的人了,别人给你什么,就买什么?好好看看,你们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宁明昧薄唇里吐出淬了毒的刀,“想明白了吗?” 十七:“……明白了。” 宁明昧:“贺铮,姜钰,你们两个修为高,去打听村中的鳏寡孤独者。剩下四个,去找那个女孩。找到了叫我,我过去看。” 宁明昧一改早上让他们六个去找,自己留在高府里的姿态——变成了让他们先找到人,再叫他过来。 十一的脑袋一空。 结果很明显——师尊不信任他们的能力了! 就像组会因小电驴半路没电而迟到两分钟,就像报告已经改出正确的一版、却不小心把之前那版发了过去,就像审稿邮件被学校邮箱扔进了垃圾邮件里,没看到……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区区小事,就是师尊从此不再信任他们的开始。人生如多米诺骨牌,倒了一片,他们的学术地位,将会倒入万丈深渊! 啊啊啊!要怎么才能弥补这个错误啊? 同时得出这个结论的还有另外三个缥缈峰弟子。三人都是一副面若死灰又挣扎着必须要死灰复燃的模样。贺铮还在发呆,姜钰却机敏地发现了气氛的变化。 姜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种莫名的焦虑是什么啊,总感觉他们好像要让我感觉到危机感了。 可她是筑基大圆满啊! 姜钰大小姐还不知道“peer pressure”是何物。她一头雾水地跟着四个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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