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可以好好说,却要妄动刀戈,张将军莫非是认准了我是行刺二哥的幕后元凶,想要逼我认罪?”贺雁南打断他。 “臣不敢!”张重头低得越下。 “让开。”贺雁南淡声道,抬腿欲走。 “请殿下让他呈上武器。”张重垂着头拦在他面前。 贺雁南抱着暖炉,目光落在张重低垂着的脖颈上。
第16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十六) 半响,贺雁南才出声道,“给他。” 要解决此计,最易莫过断尾求生。 赫连烽上前一步,和贺雁南并肩,横在胸前的刀舞了个刀花,打破雨幕,溅起雨滴四射。 四射的雨滴带着锋利的刀气射向张重。 张重脸色一变,腰间刀刃出鞘,将射来的雨滴纷纷击碎。 将带着刀气的雨滴全部击碎,张重正要转身出刀,却突地顿住。 缥缈雨雾中,一把黑色的刀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间。破碎的雨滴落下,打在他的身上。刀气锐利,雨滴冰冷。 刀未出鞘,却更让人害怕,害怕刀出鞘时,便是人死之时。 赫连烽绕到他的身前,手微动,刀已从张重脖间收了起来,横在了他的身前。 “给你。” 张重右手握着刀柄,左手从赫连烽手中接过刀。待到赫连烽彻底松开手,黑刀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手中,他才松开握着自己刀柄的手,握上赫连烽的刀柄。 他看了赫连烽一眼,又看向贺雁南,右手一抖,就将刀抽了出来。 空的! 黑如墨色的刀柄下方竟然是空荡荡一片! “刀鞘里怎么没刀?” “刀鞘里为何要有刀?”赫连烽扬眉,畅快地笑道,意有所指,“刀不出鞘的时候,才是最让人害怕的时候。” 张重沉默地将刀还了回去,侧开身让出道路。 赫连烽接过刀,转身,背对着张重对贺雁南眨了眨眼。 贺雁南垂眼看着他手中的刀,想到的是听过的传说——天下第一刀匠亲手打造的最后一把刀、以天外陨石做成、历代主人皆是英雄豪杰,想到的是赫连烽持刀闯入千骑中的身影,亦是赫连烽挥舞着刀锋,笑着说“不杀人的时候,它不仅能当挖土的锄头,还能当烤肉的叉子、砍树的斧头”的样子。 而今,刀只剩刀柄。 贺亭北。 他双手拢住暖炉,轻笑了一声。 “走吧。” 贺雁南坐入马车。 赫连烽紧随其后,和张重对视了一眼,将车帘放下。 “阿——” 贺雁南正要说话,就见赫连烽踉跄一步跪倒在车厢中,唇边溢出鲜血。 “阿连!”他扶住赫连烽的肩膀,蹙起眉。 “嘘。”赫连烽笑着抬眼看他,“我没事,只是内力透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别说,这天外陨铁炼成的刀还挺硬的,废了我不少功夫才把它化成灰。咳咳咳咳!” 他咳出一滩血,染红了脸颊,滴落在贺雁南的手背上。 赫连烽艰难地翻了个身,他坐在贺雁南的身旁,头靠在车厢上看着贺雁南笑,“我趁着张重应付刀气的时候,悄悄将刀鞘开了个缝,那些灰就混入雨水中流入湖中了,找都没法找。” 看着贺雁南依旧蹙起的眉,他笑容更盛,“还是要多亏逸歌为我周旋,不然我恐怕还没毁尸灭迹,就被抓到了。” 贺雁南眉头蹙得更紧,“我没打算舍弃你。” “我知道。”赫连烽咳了一声,目光落在贺雁南染血的苍白的手上,“你打算将他们全杀了。”
第17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十七) 贺雁南抬起眸。 赫连烽目光移向被放在一旁的暖炉上。暖炉套着白色兔毛袋子,小小一个,在内胆中灌上沸水或者放上木炭,刚好适合被拢在手中取暖。 只可惜,这并不是暖炉,里面装的也不是沸水或木炭。 他眉目舒展,“我送的香炉,套着袋子我也能认出来。” 还有就是。 他闻到了味道。 曾经贺雁南握着他的刀朝他走来,他伏在贺雁南肩头所闻到的味道。 “狐狸眼。”这也能看出来。贺雁南松开眉头,将暖炉拿过来,拆开外面的毛绒套子,露出里面熟悉的香炉和里面被闷熄的香球。 “就算没认出来,我也相信你不会舍弃我。毕竟我是你花了这么多功夫骗来的,对吧?”赫连烽扬眉,“只是——” 他皱起眉,“你打算迷晕他们,全都杀了。但这么大的事——” “我大哥能扛住。”贺雁南面色平淡。 “你大哥?”赫连烽只愣了一瞬,就明白过来,眼中露出笑意,“太子?” 贺雁南轻笑一声,“我可是太子党。” 他想到书中所写—— “贺亭北端着一杯酒送太子贺云归上路,‘如果三弟还在,你未尝不是我的对手。可惜你恐他借江南之游重得圣宠,将他送去了黄泉。薨于咳血?可笑!” 的确好笑。 大哥? 往后背锅的时日还长。 赫连烽不赞同地皱起眉,“这样风险太大,稍不注意就是引火烧身,让太子和二皇子联手对付你,甚至会招来燕帝的忌惮。” “但若是做成,便能祸水东引,让贺亭北完全暴露在太子的视线之下,更能让太子稳固的皇位出现一丝裂缝。” 赫连烽思索良久,仍然不赞同地摇头,“还是太冒险了,你不能拿自己冒险。” “我知道。”贺雁南将香炉重新用套子裹上,抬眸看向赫连烽,“但只有这样能保全你。” 此计他有千万种解决方法,但唯有一种能保全赫连烽。 赫连烽一怔。 这让他怎能不心生妄想? 但只是瞬间,他就回过神来,金色的双眸中燃起明亮的笑意,“相信我。” 相信他么? 贺雁南似水的双眸中荡出一片轻柔的笑意,“好。” 当晚。 贺亭北蓄养私军证据确凿的折子递到了太子桌上。 他让白衣先行一步,可不只是为了联系驿站而已。贺亭北想设苦肉计引他乃至入瓮,他也可以将“苦肉计”变成大家都知道的“苦肉计”。 贺云归冷哼了一声,将折子扔给明钰山,“没想到孤的皇位下还蛰伏着这样一条饿狼。” “殿下打算如何?”明钰山打开折子,一目十行看完问道。 “如何?三弟这不是给孤指了一条明路吗?”贺云归指了指他手中的折子,“想办法呈给父皇。” “那三皇子殿下……”明钰山试探着说道。 “等等吧。”贺云归闭上眼,突地说了一句,“为孤查到了对方蓄养私军的证据,连遇见的人才都要引荐给孤。” 他笑了一声,眼神柔和下来,“是孤误会他了。” 明钰山垂眼不敢出声。 按照他的想法,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难免有暴露的一天。太子更应该趁现在将赶尽杀绝,防范于未然,不应如此……优柔寡断。 但,这终究是太子的家事。 以史为镜,过于掺合皇室家事之人,必定死无全尸! “钰山先生,这次麻烦你了。”贺云归睁开眼,站起身,握住明钰山的手,温和的话中是止不住的腥风血雨,“孤要让这头饿狼永远翻不了身!” 明钰山后退一步,弯腰行礼,“臣必定让殿下如愿!” …… 次日。 一位乡民敲响了江南府衙的鸣冤鼓,说有贼人纵马践踏庄稼。 三日。 江南府衙顺藤摸瓜,查到了二皇子贺亭北的表兄头上,不敢再查,将其归为山贼作祟,草率结案。 乡民从自家大舅子的堂兄妻子的表妹夫的口中得出,此事和贵人有关。他回家后对着自家破烂的屋子和被践踏的庄稼坐了一夜,连夜砸破瓦罐取出里面的全部身家——十枚铜钱上京。 反正没有粮食他也活不了了! 十日。 一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到了燕京,跪倒在了以“刚正不阿”闻名的御史方忘问轿前。 方忘问接下了这一状。 十一日。 方忘问查到了二皇子贺亭北的表兄赵固戍头上。 十二日。 方忘问查到了二皇子贺亭北和赵固戍的不同寻常的密切来往。 十三日。 方忘问查到二皇子蓄养私军,证据确凿。 十四日。 方忘问在书房中对着院中桂花枯坐了一天,写了一夜的奏折。 十五日大朝会。 一奏群臣惊! “混账!” 燕帝雷霆震怒,怒斥贺亭北,“朕还活着,你当朕死了吗?无父无长!目无章法!” 他抄起旁边的金鞭狠狠朝他打去,将贺亭北打得头破血流,背上鲜血直流,足足要躺一个月的程度后,才在群臣劝解才停下,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后,冷冷看了贺亭北一眼,“给朕滚回去禁足三个月!” 只……罚三个月? 贺亭北趴在地上没忍住抬起了头。 “怎么?”燕帝厌烦地看了他一眼,“嫌朕罚少了?再扣一年的俸禄,外加……你既然有钱养了乐子玩儿,想必不缺钱。今年北边战乱,你把你的乐子送到镇北军吧,再捐一百万两白银。” 贺亭北低下头,遮住眼中克制不住的激动,声音微弱地说道,“谢父皇,这是儿臣该做的。” “云归。”燕帝懒得理他,看向贺云归。 蓄养私军,用一句轻飘飘的“养乐子”带过,只罚三个月的禁足,一年的俸禄和一百万两白银。 贺云归低垂的眼中满是戾气,抬眼时却只剩温和,“父皇。” “朕老了,今年北边的战乱你去平吧。” 贺云归心中一震,立刻回答,“是。” 父皇从不让他插手军队之事,这次是…… 贺亭北眼中的笑容一僵,他可没忘记自己辛辛苦苦养的私军、存下的白银都是要送往北边的镇北军的,如果太子做了镇北将军,那可就是白白为别人做嫁衣了。 但他已经答应了…… 他握紧手,痛得发抖,太子! 燕帝的目光落在贺亭北和贺云归两人身上,眼神深邃。 贺雁南自宫门进入时,和满身血迹被抬出太平殿的贺亭北撞了个正着。 贺亭北望着前方笑着给贺雁南领路的张重以及他身边的赫连烽,瞬间想到整件事的不对之处——这一切都是太子的谋划!他身边的探子泄露了消息,太子将计就计派贺雁南去暗杀他,自己则在京策划了私军事件的始末。 赫连烽一定也早就投靠了太子,是太子在江湖的力量。 太子! 贺亭北握紧手。 “二哥?”贺雁南顿住了脚,担忧地唤道。 “陛下还在等着您。”张重隐晦地提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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